一
當我老了，心中偶爾想念原野，也不去撫弄風和牧笛
寥寥心事，信手輕彈舊曲，待一寸一寸耗盡相思，山水兩相忘，日月無瓜葛，從此與我燃盡人間煙火，再不是你
清亮而乾淨的臺階，草叢中，似曾相識的蟋蟀聲。當初的告別，還是懵懂少年。如今漂泊了半世歸來，敲門，已沒有了力氣
月落烏啼，姑蘇城外的鐘聲，似乎來自不可企及的天空。一個古人撐著傘走來，走過綿綿的細雨，向遠方走去
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時間的盡頭，還來不及思考，寂寞就漫過了鄉愁。我含淚顫慄著，莫非一切都是宿命，早在綠蘿拂過衣襟的那一年，已經緣定三生
你可知道，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被我生生嚥下，當殘紅過後，秋風起時，憔悴的枯荷下，盪漾著徹骨的疼痛
生命的悲哀，莫過於一貧如洗的付出。沉睡的屍體，寧願面對生活的慘淡和慘白，也不願成全你的謊言，這樣溫柔的老去
若我無法安慰你，你就是我睡夢中的胭脂色，或你無法再關懷我，如後半夜的風霜，日上三竿，無一是我
當我老了，心中偶爾想念原野，也不去想你
二
憂傷的開始，都有一個夕陽渲染的黃昏。黃昏總是帶著幾分悽美，沒有這紛紛揚揚的雪花，而在遠行者的眼中，夕陽是留在最後的輝煌
從天空撲落下來的，是雲的碎片，是蝴蝶的斷翅，還是沒有風乾的淚痕
雪霧瀰漫，沒有夕陽，遠方是陰沉的灰，地上是刺目的白，枯枝蕭瑟，風寒凜冽，隨風而來的是落寞和歲月，隨風而去的是孤寂與滄桑
伊人漸行漸遠，撣落衣肩上散亂的塵雪，拂不去離人頭上發如雪
前路蒼蒼，道阻且長，此番去也，料不知還要歷盡幾世幾劫。若有緣能見，無論是這銀裝素裹的漠北塞外，還是紅葉青苔的江南水鄉
無論我是兩手空空，還是志得意滿。你芳華褪盡，還是歲月靜好
是月夜下的幽夢還鄉，還是短松岡外的千里孤墳
辨著記憶中的雪泥鴻爪，慢慢找到來時的方向，找到那一縷模糊而潮溼的意念
你會不會想起，曾有少年，待我如花
三
花開，不見葉落
注目望去，遍地如血般猩紅，或能喚起些許的記憶
一生錯過的愛，未了的情，人至此不能回頭了。傷心欲絕，怎奈空悲泣，淚已幹
那是好夢驚碎後的曼珠沙華嗎，在這悽迷的風雨盡頭，讓我再受一次傷，直到絕望
那屬於我的人間二月，你未能如約。十月寒霜後，你回眸顧盼，我已折戟沉沙
歲月往矣，也許有過哀怨，是誰的不辭而別，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咀嚼枯葦，像秋後蚱蜢一樣，反覆吟唱春天
那個枯槁的蛻殼裡，如果能找到一絲溫暖，都是對你的惦念
原諒我，在這樣的冬夜，選擇了遺忘
四
無法釋懷的，終於釋懷。期待與感嘆，絕望與懷念，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一閃而過的疼痛，靈魂懸浮在黑暗中，凝視自己，還會伴隨著美妙的音樂，那麼祥和而平淡
慢慢消失的時間，還會有些心願，有些不甘，不停地鑽進枯槁的軀殼，慢慢地，開始有些醒悟，慢慢清明的是心境，還有渾濁的雙眼
亮光出現，隨之而來的似乎是漩渦，還是能撕扯亮光的黑洞，分不清是阻礙，還是界限
送別的人還沒有離開，還有人落淚。想說出心裡的無助和孤單。可沒人搭理。彷彿是靜止的空氣，用盡全力也無法吶喊
心傷痛得難受，世間的經歷一幕幕回放著，像電影剪輯，像紀錄片。有一攤若有若無的水霧、一扇半開半閉的大門，曠野中的籬笆牆外，還有一條殘舊的軌道線
如風將逝，如浮雲散，飄渺而不知去向，悠悠然，茫茫然
最後，一個決然而去的背影，終於帶走了所有的所有的眷戀
多年後，或許有一塊腐爛的舷木漂到淺灘。就算有人不經意地拾起了，也不會仔細辨認，那斷裂錯落的紋理間，還隱約篆刻著那日的諾言
一切悲歡，過去了，既是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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