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與故鄉有關(組詩)

吳遠山

故鄉的水

那麼多的水。故鄉的水

或喧譁,或安靜,或奔騰,或曲折地

流向山外

村裡紮下一道道堤壩

也攔不住流水匆匆地腳步

有些水,流著流著,就在別的池塘、水庫和湖泊

安了家,不願再往下流

也不願溯流而上回到故鄉

有的水,流著流著,就沒了音訊

不知去了哪兒

更多的水,會乘著

陽光和雲朵,潺潺地回來

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清澈地講述著傷口處,

醒著的月光和鹽粒

愛上這裡的一切

走,我帶你去一粒草籽的內核

看她細小的慌張。不要嘲笑,嘲笑一隻黑螞蟻沿著牽牛花藤爬來爬去;不要詆譭,

詆譭一隻蝸牛花半天的光陰,也沒超過你

跨出的大步子。時間在此

顯得悠閒而瑣碎,樹木盡最大努力擁抱

天空,花草自由奔跑

泥巴牆邊織草墊的瘋子,一輩子

都在不停地編織,送給好奇的路人

我希望你,愛這裡的瘋子、炊煙和天空

愛這裡的田野、河流以及墳墓

潮溼

打探一朵花的生活,模糊的線索

被流沙掩蓋。黑夜潛入心靈時

信箋上跳舞的字跡

化作永恆的星辰,微弱的愛和回憶

漸漸失去呼吸

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

撒下的銀網,撈起來的只是陳年舊事

關上一扇窗

雲朵開始潮溼。今夜啊,註定有雨

那雨會一直下,落進

一個人的名字裡,落進背影的黎明裡

落進我的筆端

如果你看到了花朵,那絕對是雨花

是我曾經咬著你的耳朵

許下的顏色和甜蜜

明月

看,月光醒在窗外,跳下去,

我就是一條魚

固執地遊向搖曳的燈火

來,把月光鋪開,寫下一行行

哭泣的字。讓我小心地疊好

藏進眸子深處的藍

哦,月光,氾濫的月光

從葉片上跌下的時候

被蛙聲接住

月光靜寂,一條丟失鱗片和鰓的魚

跳上岸。耗費一萬年

進化成兩棲動物

歸隱

先剃掉烏黑或花白的頭髮

再穿上袈裟。從此,不食人間煙火

不談金錢和美色

在泥塑的手掌裡來回行走

一生不離。

靈魂向著巍峨的高山,準確地說

是一棵斜向懸崖的九茶樹

坐上去,閉著眼

肉身就遠離了生命的本質,成為樹上的

一根細枝,或一片葉子

就算掉落下去

也無妨。頭頂渺遠的蒼穹

已隱於螞蟻、星子和死亡之外

失去語言和時間,一切變得乾淨

像天空的藍,虛無而蘊含著深刻的本義

楊梅

現在,你正值初熟歲月,透露出

一種自然的誘惑。洗淨沾滿煙火味的手

以及手紋線上蜿蜒的悲苦

以一種純粹的方式,切入你夏天的視線

試著推開

紅裡帶青的心扉

酸澀的故事自唇齒間漫溢

看,古老的時光都逃之夭夭了

我卻像你腮上的一粒痣

固守你的青春和衰老

把你從樹上摘下來,置放於生命的一側

是自私。我深信,很多時候

偏執也能找到愛的臺階,一步一個腳印地

修成正果

打溼的呼喚

站在屋簷下的,不僅僅是二伢子

還有小蜘蛛,它剛佈下一張網,準備

捕捉飛蟲

太陽掉進夢裡的瞬間,一大團夜色撲過來

緊緊地摟著一盞菜油燈

風吹來

你可以把搖曳的火苗看成老屋的咳嗽

還有什麼

比這種痛更深刻的東西。石頭上

刻下的疼痛

被月光一遍遍地洗白,跟魚肚一樣的白

灼傷了鄉村的指尖

淚水打溼的呼喚,晾在箭竹紡織的柵欄上

等待陽光曬乾

播種

沒有比繪畫更快樂的事了

一頭老黃牛,以犁和軛為筆

在田裡作畫

你看,那天才的鄉村藝術家

用春天的力量

勾畫出希望的五線譜

一群青草鳥不請自來,凝固成會呼吸的

音符。有古老的吆喝,從喉管裡彈出

牽著太陽的步子,塗下金色的

底蘊。虔誠源自美和希望,粗糙的雙手打開

土地的閨房。

飽滿的種籽從愛情開始出發

在一幅畫裡浪漫了季節的輪迴

其實

其實,記得與不記得

都不再重要。即便我們的名字

挨擠在一起,甚至牽手或擁抱,也無法

感知你的溫度

茫茫人海,人海茫茫

任何一個人都如同一粒沙,掉進去

就會被浪潮拍打得失去地址

其實,懷念與不懷念

都不再重要。嶄新的太陽依舊會升起

我們的生活仍舊會繼續

即便相逢了

那些話早已生鏽,吐出來

也看不到愛的鋒芒

其實,在這蔚藍的星球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經度和緯度,在交叉的空間

我們彼此憂傷、歡笑、落淚和飛翔

然後,讓一條透明的河把自己的前世今生

埋進肉體和靈魂

致愛

失去地址,愛就

迷了路。撒下生命的網

也撈不起

一個人的名字。悲涼,從落日的背後

透過來,寫進我的脊樑

抬頭,翻開那片泛黃的雲彩,潮溼的詞語

從天空下墜

打痛了思念的屋簷。愛上了倒敘

你就會故事的結局

生動地向我走來。我藏躲在月光的漣漪裡

幸福地等你

等待一朵謝幕的花,把肉身和靈魂從泥汙裡

分離出來

踩上春天的梯子,爬上懸崖上的映山紅樹

那時,花未全開,很多都是鈴鐺般的

小花蕾。你採一束放在我的臂腕

我便聽到春天的歌謠

沿著地下的莖須,一直唱到樹冠的頂部

一直唱亮了失眠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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