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在巴纳巴岛，而不是斐济”，布伦托和妻子盘腿坐在地毯上接着说：“我今年80岁了，离开巴纳巴岛时我才2岁，那是个无比美丽的珊瑚岛”。
布伦托是我在斐济旅行时偶然间认识的渔民，他说的巴纳巴岛距离斐济2100公里，最近的岛屿是瑙鲁，也就是曾经因鸟粪而一夜暴富的太平洋岛国瑙鲁，二者之间相隔大约300公里。
然而，巴纳巴岛实际并不归属斐济，也跟瑙鲁没有关系，反而归属3665公里外的基里巴斯。布伦托说到“我们是被遗忘的太平洋民族”时，眼神明显暗淡了许多，也正是他的反常举动，让我决定要去基里巴斯和巴纳巴岛看看。
巴纳巴岛面积只有6.5平方公里，如今的居民也就300人上下，位于基里巴斯的最南端。由于全岛90%面积都是磷酸盐矿，于1900年被英国殖民并入吉尔伯特群岛。
为了开采巴纳巴岛的磷酸盐，英国成立太平洋磷酸盐公司（简称PPC），强迫岛民签订999年的开采合约，每年的费用仅50英镑。
磷酸盐层
巴纳巴岛为什么这么多磷酸盐矿？因为地理位置，可参考瑙鲁。
巴纳巴岛是太平洋海鸟为数不多的几个栖息中转点之一，大批大批的海鸟经过数万乃至数十万年的不断“努力”，在整座海岛的表面留下厚厚一层鸟粪。鸟粪中的有机物质被风吹日晒后氧化，雨水又冲刷掉易溶的盐分，留下的就是分解滤净过的鸟粪磷矿层。这样的磷酸盐矿，巴纳巴岛有30多米厚（瑙鲁仅10米），不用提纯直接使用的那种。
1900年
第一张图来自斐济博物馆，分别拍摄于1900年开采前和1954年英国开采磷酸盐巅峰期，二者区别一目了然，这张照片后来成为巴纳巴人告赢英国王室的最直接证据。
第二张拍摄于2019年，英国人留下来的传送带修复后还能使用，如今成为巴纳巴岛民接收援助的唯一工具，因为修不起港口。
《美国国家地理》也曾到访过巴纳巴岛，经过实地测量，英国PPC公司在1900-1979年间破坏了岛上超过90%的地表，保守估计的总盈利在10亿英镑以上。我选择相信他们的数据，因为PPC在2010年的市值就超过了100亿英镑。
那么，巴纳巴人为什么会流亡到斐济？这段历史按顺序就是家园被占领亲人被屠杀，流落他国想回不能回，一部“血淋淋”的回忆史。
斐济软禁岛
二战爆发后，日本海军登陆巴纳巴岛进行了报复性屠岛（认为岛民支持英国），侥幸不死的岛民被关在瑙鲁附近的岛礁上。由于担心集体反抗，又分别关到科斯雷岛（密克罗尼西亚联邦）和基里巴斯的塔拉瓦岛。
日军杀了多少岛民，如今已无从考证，《美国国家地理》预测有2100人，布伦托说至少5000人，85岁的巴纳巴老奶奶告诉我：只有200多人活到二战结束，她就是其中一个。
锈迹斑斑的码头
这200多人在二战后被英国集中送到斐济拉比岛软禁，而英国则持续采矿到1979年才离开。提前结束并不是英国人“良心发现”，而是基里巴斯在1979年独立，英国人想拍拍屁股走人就把巴纳巴岛列入基里巴斯版图，好让其代为善后。
基里巴斯也很现实，巴纳巴岛还有不少磷酸盐矿，对于小岛国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因此接收巴纳巴岛的第一时间就驻军封锁，禁止任何人登岛。
斐济巴纳巴人
被软禁在斐济的巴纳巴人怎么办？如今已有数千人规模，虽说早已脱离软禁，但仍然没有国籍和自己的土地。这些，基里巴斯没想过，但斐济不得不想。经过多次谈判，基里巴斯同意岛民返回巴纳巴岛，但同时也提出了要求：巴纳巴岛的磷酸盐开采仍在合同时效中，岛民不得阻止基里巴斯开采。岛民们自然不同意，基里巴斯也不好强行开采，就这么僵持着直至如今。
现状是，斐济政府准许所有巴纳巴人同时拥有斐济和基里巴斯国籍，享受斐济国民同等待遇和福利。如今全球约有6000名巴纳巴人，斐济就占了5000多。
巨大的矿坑
由于始作俑者是英国，巴纳巴人1971年曾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法院对英国王室提起诉讼，理由是英国王室出面签订的开采协议，对岛民也负有信托义务（可理解为所得收益应补贴部分给岛民）。英国人很干脆地拒绝了，巴纳巴人随后起诉到国际法庭并公开了那张对比照片。
联合国和环保组织紧接着介入调查，发现整座岛被几条深沟隔离成“三大块”，这些深沟就是使用大型挖掘器械的产物，导致海水倒灌污染土地和淡水，如今岛民们只能在棕榈树和椰子树上绑水瓶来收集液体补充水分。
旧厂房
经过20年的取证推翻、再取证再推翻，国际法庭最终裁定英国政府修复被破坏的土地和海滩，并赔偿650万英镑。
得知这笔钱用来成立银行信托基金后，小部分岛民搬回了巴纳巴岛生活，尽管每年的利息都用来补贴这些巴纳巴人，但他们仍然连房屋都没钱修建，只能住在英国开矿时留下的厂房内。而实际管辖的基里巴斯没有任何扶助，反倒是斐济每年都有食物药品和经济援助。这也是多数巴纳巴人呼吁脱离基里巴斯加入斐济，或干脆独立的主要原因。
种植海菜
如果说磷酸盐是财富，那巴纳巴人毫无疑问是“幸运儿”，但也正是这些“天降之财”，让巴纳巴人经历了“英国殖民日本屠岛，流落他国有家不能回”这些无端而来的磨难。如今，绝大部分巴纳巴人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家园。
只有坚守在岛上的300个岛民仍在期待，他们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的对外来游客说一声：“欢迎你，远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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