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席地而坐:將“喪”貫徹到底的藝術絕作

我看的是將近四個小時的《大象席地而坐》導演未刪節版,並未一次性看完,而是斷斷續續的花了差不多一週的時間。沉浸感自然是大打折扣。我由衷的希望,能有機會在藝術院線的大銀幕上觀看這部電影,自帶紙尿褲的那種。三小時的婦聯能看下來,四小時的《大象》也應該沒有問題。

在觀看《大象》的過程中,令我很難不想起另一部同樣被人冠以“喪”之標籤的美國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有人說《海邊》是一部披著好萊塢電影外衣的日本藝術片,也有道理。陰鬱的電影氣質、糾結的人物情緒、直到最後也沒有遵從好萊塢電影套路之所謂“救贖”的人物命運……在LEE對滿懷歉意的前妻說出“I can not beat it.”那一刻,影片情緒達到高潮,彷彿一個大寫的“喪”字鋪滿銀幕。我甚至覺得,把故事背景放在日本,劇本一個字都不用該,依然能拍出一部同樣優秀的日本藝術片。

然而,在經過《大象》之觀影體驗以後,回過頭再看《海邊》就會發現……似乎也沒那麼糟糕吧?在故事的結尾,我們可以感受到依然沮喪的LEE明顯獲得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自他周圍的那些可愛的人物,來自他在這個故事中的經歷……甚至,我們可以提煉出“直面沮喪,也是一種勇氣”這樣看上似乎更加正能量的電影主題出來。

更進一步,如果我們把《救貓咪》中的三幕“節拍表”與《海邊》劇本相對照,就會發現它本質上仍然是一個工整、嚴格、優雅的好萊塢類型片,即使它很藝術。

而《大象》不一樣,它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將“喪”貫徹到底,一條路跑到黑的藝術片。

直到影片的最後,那個富含無數象徵意義的、作為片中人物情感寄託的、席地而坐的大象也並未露出真身,只有一聲長鳴,引得眾人駐足,迷惘,劇終。

沒有救贖、原諒、解放、自由等等的一切,什麼都沒有。故事中的他們最終會走向何處?無人可知。作為導演的胡波,恐怕也不知道。

毋庸置疑,它沒有遵從任何傳統類型片的敘事套路,故事平鋪直敘,也無任何懸疑、反轉。故事中的人物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而隨著故事的推進隨波逐流。並不生活化的人物臺詞明顯是刻意為之,直白、拗口、簡單而又殘忍。

影像風格無任何打光、後期、特效(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音效也並不理想,許多處人物的臺詞都無法聽清。更是充斥了大量的長鏡頭,而場面調度也十分簡潔,鏡頭跟隨著片中人物漫無目的的彷徨著,若人物駐足,它也便停下,沉默著。

而四個小時的電影時長,也足以勸退絕大部分普通觀眾。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觀看電影只是無數娛樂手段中的一種,何苦為難自己呢?

看完《大象》,一方面感嘆於創作者的才華;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直面這樣一個問題:在今天看來,電影等文藝作品所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換句話說:在今天,一部電影的好壞與否,該如何評價?

若說“高臺教化”,顯然《大象》完全並不具備這種功能。你無法指望從這部影片中獲得像無數為大眾所熟知的類型片如《阿甘正傳》《肖申克的救贖》《教父》那樣或振奮人心、或思考人生的精神食糧;若說娛樂,更無法獲得像《復仇者聯盟》《哥斯拉》這樣或天馬行空、或驚悚詭異的視效奇觀體驗。

《大象》能帶給我們的是什麼呢?我想,它只是一個故事而已。一個十分現實、殘酷,並不令我們多麼驚奇的故事而已。它或許正在我們身邊發生,或許,也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胡波將這個故事(或者說是現實)扔在我們面前,未經任何雕琢、烹飪、修飾,僅此而已。

我們跟隨著故事中的他們四處遊蕩著,無力感充盈於色調灰暗的畫面之中。什麼都改變不了,哪裡都去不了,我能做些什麼?

隱藏在《大象》背後的胡波,不作為一個老師、不作為一個商人、更不作為一個朋友與我們對話。他只是一個陌生人,拉住過往行色匆匆的我們,說:我這裡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