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茅針甜------劉 峰

在人間,於針,我最戀兩種:一種是慈母手中的縫衣針,一種是春日故鄉的茅針。

茅針,有一個好聽的古名:彤管,見《詩經·邶風·靜女》:“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可以遐想一下,陌上美人手如柔荑,捏了一管茅針,笑面春風裡,那畫面該是多麼的迷人。

對於茅針這般植物,《毛詩品物圖考》解釋:“茅春生芽如針,謂之茅針。”這樣的闡釋,讓人感覺一根根茅針,就彷彿春天別在大地的一枚枚胸針。

其實,茅針對於鄉間大人小孩而言,不但好看,而且好吃,還可以充當零食。春天一來,山坡,河灘,田間,地頭,茅針紛紛從土裡鑽出,根根朝天豎起,精神抖擻極了。風吹過,齊齊擺了一下頭,風浪一過,又直直挺立而起,彷彿在野野地喊:“來吧,我癢癢啦,快來拔我喲!”

拔茅針,是一大樂趣。發現一叢茅針,鄉下孩童嘩地奔過去,用大拇指與食指捏住針尖,輕輕向上一提,只聽見吱的一聲,一根潤澤晶瑩的茅針隨之脫膜而出。這聲音顫顫的,彷彿絲絃發出來的,非常動聽。一直到現在,一旦想起這顫音,就好像有一股電流,順著指尖直襲心尖。

食茅針,又是一大樂趣。茅針,真像一口針哩,它頂上尖尖,中間鼓鼓,香香嫩嫩,白中帶一抹胭脂色,嬌俏而可愛。輕輕剝開它,一縷清甜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裡面的芯兒隨之吐露在眼前。經不住誘惑,將芯兒塞進嘴裡,頓時,一股子清香味直襲舌尖,流潤咽喉,甜絲絲,軟綿綿,爽滑滑,有點像棉花糖,簡直好吃得不得了。

玩茅針,更是一大樂趣。拔的茅針一多,大家一時食不完,就紛紛塞進衣袋或書包,一有時間就拿出來玩遊戲,一旦輸了,就用茅針來還。最後贏了的夥伴,喜滋滋地捧著一大把茅針,當著大家的面,一根根剝開,將芯兒攤在手心,軟軟地圍成圈兒。漸漸地,手心白雲生。等差不多了,用力一拍,一團白中帶綠的小圓餈粑就橫空出世了,又香又甜的味道頓時瀰漫開來,簡直羨煞眾人。

那時候的春天,天色嫩藍,陽光純淨,茅針長在田野裡,笑在春風中;那年代的我們,天真活潑,無憂無慮,陽光燦爛在風日中,照在夢想裡;我記得在未走出鄉關前,自己常常捧著一書,坐在河坡上一邊放牛,一邊閱讀。當讀書累了,看也不看,吱,從身邊拔出一根茅針,剝開,將芯兒塞進嘴裡,慢慢嚼,細細品,目光卻伸向杜鵑啼喚的雲煙深處,開始無邊無際地幻想,漸漸忘了自我,忘了一切。

風,輕輕地滌盪著,將我的思緒靜靜吹向天邊,杳杳渺渺,茫茫然然……一直到現在,夢裡頭,我常看見當年的我仍坐在那裡,坐在茅草叢,如坐一團綠雲。風將少年的白衣吹起,如吹一首蒼翠的牧歌,吹逐另一縷風。醒來,才發覺那是一場夢,我在他鄉,故鄉在夢中。

此時的茅針,就如同中醫針炙,一根根紮在心窩,是那樣的酥潤,那樣的痠麻,那樣的甜美!

摘自:2020年03月11日《松江報》

春來茅針甜------劉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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