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局下,2020年之后的香港警匪片还能怎样拍下去?

尽管目前批之骂之,但并没有太多人对香港电影造此深责。

大家都体谅他们的市场在北方,合拍片、国产片、内地引入片、网络大电影、网剧等等,是他们赖以赚人民币的命根子,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可把很多看似离地的道德理念暂且搁在一边。

值得注意的是:金钱至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审时务实,根本也是一般香港电影(岂止于警匪片类型)所承载,甚或传扬的集体意识,香港电影人只不过活出真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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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提起警匪片,我脑海中的第一印象就是成龙,这个记载着无数少年英雄梦的正直警察形象,确实是无形中影响了很多人。

成龙一生主演的电影如汗牛充栋,除了早期的谐趣功夫片(如《蛇形刁手》、《醉拳》、《师弟出马》等)和嘉禾老板邹文怀为捧红他投资拍摄的好莱坞电影电影( 《杀手壕》和两集《炮弹飞车》)。

从1983年的《A计划》开始,成龙便和警察角色结下不解缘,连在别人的电影客串数分钟,也背上不同身份的警员形象。

成龙的代表警匪片作品,除了三集《警察故事》系列和《重案组》之外,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2004版的《新警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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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里成龙饰演的高级督察陈国荣,出场时一如他过往的角色形象:神勇威猛,屡破奇案,不畏艰辛、凡事拼尽,在强大正义感加持下,散发浓烈个人英雄主义,结果在一次行动中,过于自信计算错误,导致全队手下被劫匪杀害。

及后的情节说他从一蹶不振的自责状态恢复过来,重振雄风。

当时的评价大致嘉许它是成龙难得的自省之作。太过自以为是会造成灾难性结果,但可能部分观众只消费那重新肯定英雄的结局,而看不到前半段编剧袁锦麟、导演陈木胜的友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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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方中信,他最为人称道的警察角色当称贯穿三部电影的苗志瞬督察。

在《枪王》中,这位苗督察自信好胜,一心要在射击比赛压倒张国荣饰演的改枪圣手;

《旺角黑夜》里的他,则是对认定的歹徒锲而不舍,誓要追捕归案的干探圣手;

《枪王之王》的苗Sir已是半退休状态,闲来指点男主彦祖对付新枪王天乐。

可以看到三片同名角色其中一个共通点,就是其破案方法,几乎​​全凭直觉感应,即那种其实也见于其他港产警匪片(如杜琪峰和韦家辉共同执导的《神探》银河映像),诉诸灵媒感通或鬼上身一般的神秘经验,接通凶手或匪徒的犯罪心理状态,洞悉其动机,从而预知其下一步行动,先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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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相信大家不难看出,假如现实生活中的警员,确如电影里成龙和方中信饰演的角色那样思想和行动,效果会是何等难堪、荒谬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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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不少电影研究和评论都已指出,香港电影人的胜场在于动作设计和港式喜剧元素,因此较能发挥动作的类型都成为港产片主流——武侠、功夫、黑帮、警匪......不一而足。

而既成类型,对应特定市场、观众感官接收和惯性品味,自有公式化的叙事结构和角色设定。

我们耳熟能详的英雄成长——由初出茅庐的“小子”遭逢大变,到迭有奇遇机缘巧合获得神奇能力,再到复仇,制服恶人,完成自我实现的历程,为以上强调动作表现的类型所共有。

当然,我们还能看到香港警匪片的另一个相应的结构变奏——故事主角一开始便已是大英雄,不慎为奸人陷害算计或卷入邪恶集团的大阴谋,沦落失败一时,幸得友伴(通常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或者是作为英雄的少年)相助,道破阴谋,瓦解邪恶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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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难看出,两个结构的分别,只在对应不同阶段的英雄小子育成。

香港电影人比较偏向前一结构,即使在后一结构也会有意无意加重少年友伴的戏份,一切源于他们对英雄小子的偏爱——我们大可毫不费力,便在相关类型里枚举历代擅演小子的著名影星,包括李小龙、姜大卫、傅声、成龙、周星驰、刘德华、张家辉、古天乐、吴彦祖、谢霆锋等等。

尤记得梁小龙在香港丽电视剧《天龙诀》的角色名字,便干脆叫小子;由于种种原因,他没有由小子演到大英雄,但上列名单中,不少都成功于其从影生涯兼演两者,成龙正好是其中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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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电影人为什么对「小子」情有独钟呢?

这其实是一种自况——他们在这种角色里最能找到自己。

有人认为这种角色最能体现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香港精神,观众最能投入欣赏,拍电影无非为了赚钱,观众喜欢什么,导演自然就倾向提供什么。

诚然,这两种说法说的可能是同一件事,观众也会轻易找到他们的切入点。

主导文化生产和消费两端的两代年龄差将他们的性格特征注入这种角色的设定。

引起大家共鸣的,正是那种机灵多变,勇于试新、擅长抓紧时机,一击即中的能力特质。

港产武侠、功夫、黑帮和警匪片里的英雄,在成长之初,或者正印戏中主角的你我他对照中,不乏没有道德与知识包袱,不惜带点反智讥嘲,不怕一塌糊涂,反而愈市井愈有亲切感的刻画。英雄莫问出处,成功不择手段,是观众不时从主流港产类型片读出的强烈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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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香港经济起飞,所谓遍地黄金,机会处处,婴儿潮世代纵横其中,人数占优,很快抢到社会主导权,破例立例都是他们。

投射到类型电影里,无论是江湖帮会、朝廷、黑社会、警队,作为现实混杂社会的倒影,主角们弹出弹入,多重身份,朝三暮四,被许为出入自如,灵活变通。

一句话就是《跛豪》里面体现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是成就的体现;

不受成规所制,是自由勇猛。桂治洪的《成记茶楼》及《大哥成》,表面上讲一位茶楼老板和员工力抗黑社会份子的滋扰,但他们的做事作风与思维模式,例如重视义气,爱打抱不平,其实和地下社团并无太大分别,一切勿宁说是较好较正义的帮会与邪恶帮会的对立。

片中饰演大哥成的陈观泰紧握拳头,大呼一声“进攻是最佳的防守”,堪称经典,亦可视为黑白两道无视法纪,反以自创原则为法规的共同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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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1982年公映,后来拿了最佳导演奖的章国明、原著剧本(张键)及影帝(艾迪·乔丹)的《边缘人》,更正式在警匪片底下奠立了卧底电影的类型片。

警队派出卧底探员混入黑帮,取得龙头大哥信任,然后在适当时机充当叛徒,以执法之名出卖信任你的兄弟。

卧底两边都要讨好,说好听点是情义两难全,说难听点,则是注定两边不是人。

这种边缘人处境固然很能发挥左右逢源的小子才能,稍一联想,竟亦可对应香港殖民地之间的尴尬位置。在香港出生的,究竟是中国人抑或英国人,一度是缠绕香港人多年的身份难题。香港人都是边缘人,说出来可直中不少人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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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刘伟强和麦兆辉联合导演、庄文强编剧的《无间道》系列将卧底片推上另一高峰,因为这次是双向卧底——不但警队向黑社会派出卧底,黑社会也向警队派出卧底,两大卧底斗法,原是黑的想做白,原是白的难以脱黑

他们何以致此?何为胜何为负?

这次的卧底故事证实十分成功,除了票房和口碑俱胜出,也引起好莱坞的兴趣,买下版权,由马丁·斯科塞斯把三集合成一戏《无间道风云》,最终摘下包括最佳电影在内的四项奥斯卡金像奖,蔚成一时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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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黑白难分、在正邪之间游走的警黑或黑警形象,在过去港产片中十分常见,不,不只常见,简直是主调了。

他们不单是取材和反映特定时代(例如警队贪污成风的六十年代《金钱帝国》、《追龙》、《跛豪》)的角色塑造,说穿了,更是香港电影人和观众从中找到重大身份认同之处。

无论是去理想化的「小子」、还是结构化的「边缘人」?我们都可看到,假如有人不加思索,从中复制出一种警察模楷,会是怎样是非不分,并以不奢谈理想,只求达到实际成功目标为荣,成为何等自以为是的法外之徒。

在电影的虚构世界,那容或显得浪漫,有时甚至具启发性,然而放到现实世界,这些角色便不如故事里那么可爱​​,那么可以体谅了。

大格局下,2020年之后的香港警匪片还能怎样拍下去?

也许以下一个现象可以为我们提供想像的起点。

2009年,香港影视界出现了新的受欢迎卧底探员形象——Laughing哥。

这个由谢天华饰演,源出电视剧《学警狙击》和《潜行狙击》的人物,一洗过去黑白难分的灰色警察形象,几乎完全没有前代卧底的内心挣扎,没有身份危机,没有情义和法理的对立困扰。

他是一个由电视台编剧创作,但受到大量观众爱戴认可的正直形象!

Laughing哥兴起时正值08年北京奥运之后,这种“警察崇拜”的思想蔚然成风。

但在如今的大时代撞击下,本来的认同分裂成一部分命运式的对抗:一方面无法承受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从而全面否定现实的不堪;一方面紧抱现实的权力,合理化引伸出来的“暴戾”,同时全面抛开对家的理想期许。

假如将来还有港产警匪片,大抵无法避免处理以上微妙的心理转换和对峙。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新港片没落,其实说到底,就是看得人心态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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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香港警匪片,会是一种令人期待的脱魅作品吗?还是只是标榜良好市民的宣传标志?

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新港片必须由新香港元素加入

自以为灵活务实,视凡事向钱看是非不分为生存之道,反而是优点的旧香港一套,即使不烟消云散,也不得不进化为另一形式,才不被时代所淘汰。

在这一方向的引导下,合拍片必然会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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