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雷:尋找銀幕裡的蹤跡

做了十幾年的譯製片工作,看了外國電影無數,在銀幕上跟隨戲中角色走遍山南海北,但那畢竟不是親身的經歷,反而激起我的願望,要去尋找“身臨其境”的感受。於是,我有了自己支配時間的自由以後,第一件安排的事情,就是常出去走走。電影,成了我的導遊圖。這樣,就有了許多坐在家中從來得不到的感受,就有了數千張珍貴的幫助我記憶的照片,還有了這本書裡的十多萬文字。請翻閱這本書的人,把這些文字權當我這個吃開口飯的人的閒聊,且聽我邊走邊說。


曹雷:尋找銀幕裡的蹤跡


跟著波洛遊尼羅河


埃及,這個名字總是同神秘、古老的歷史聯在一起,總讓人想起許多千年的未解之謎。從孩提時代起,那裡就是我夢中的世界。2002年5月開始,一紙旅遊協議,使古老的埃及對古老中國的旅遊者敞開了大門,也使我終於來到了夢中;或者說,夢,變成了現實。


金字塔、尼羅河……那裡有無數令電影編導們感興趣的人物和故事題材。


深夜,月光下,費雯麗飾演的克麗奧佩屈拉坐在獅身人面像腳下的畫面,總在記憶中揮之不去。


而腦海裡出現得最多的,卻是那部有大偵探波洛的《尼羅河上的慘案》,因為我順著波洛在那影片裡的路線走了一遭。


看那部電影,已經是二十來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還沒有正式當一名配音演員,那部電影也只看過一遍。電影裡那撲朔迷離的謀殺故事,已經有些模糊了;可是,尼羅河上的景色、岸邊的神廟、巨大的石柱、牽駱駝的阿拉伯人、羊頭形的“斯芬克司”……至今回想起來仍畫面清晰。


金字塔 獅身人面像


金字塔,這座在4400年前,也就是說比我國最早有史可查的西周還要早1600年就建成的法老陵墓,我們在電影畫面上、照片裡對它早已熟悉,可是真走到它的面前,那感覺絕對絕對是不一樣的。


到了金字塔旁,和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裡幾乎一模一樣的阿拉伯人牽著駱駝來兜生意,讓我一下子想起那位寫色情小說的女作家騎在駱駝上顛兒顛兒的樣子。因為初來乍到,還沒學會與當地人討價還價,聽說騎上高大的駱駝,小費給得不夠,就不讓下來,嚇得我根本就不敢去嘗試顛兒顛兒的味道。


我不是在月夜,而是在灼人的陽光下站在獅身人面像前。望著它那飽經風霜、傷痕累累的臉,仍覺得有一種神秘感。我問:你被充滿智慧的能幹的人類所建造,可又被後來的愚昧野蠻的人類子孫所破壞,你美麗的臉龐竟然成了一些人的箭垛槍靶!你端坐在這裡,見證了這4500年的歷史;你也靜靜地冷眼看著今天世界上發生的事。告訴我,你覺得人類越變越聰明瞭嗎?


獅身人面像無言。


讓人瞠目的凱爾納克神廟


晚間從開羅乘坐雖已陳舊卻相當舒適的豪華列車駛向尼羅河中上游,清晨就到了盧克索。


古埃及人相信,太陽從東邊升起,照耀人間;它從西邊落下,是去陰間走一遭,看顧死去的人們。所以他們把神廟建在尼羅河東,把墓地建在尼羅河西。


河東的凱爾納克神廟供奉太陽神阿蒙;離它不遠,是供奉阿蒙的妻子穆特神母的盧克索神廟。


我們從車站直接趕去凱爾納克,清早6點,在晨曦中踏進了太陽神廟,並在那裡迎接第一縷陽光。


當走進石柱大殿時,“哦——!!”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輕輕發出一聲驚歎!人們睜著大眼,微張著嘴,抬頭愣愣地看著那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無數根擎天巨柱,驚異得透不過氣來。這些由整塊岩石雕鑿而成的巨柱,整齊地排列在面積比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和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合起來還要大的大廳裡。原先上面還有屋頂,經過千年風沙,頂部只剩下依稀看得出彩色圖案的殘梁斷石。每一根石柱上都刻滿圖畫和象形文字,記述著神話和歷史故事;每一根柱頭都雕成蓮花和紙莎草形,象徵著上埃及(尼羅河上游)和下埃及(下游)。


我似乎從這本巨石的歷史書中看到了一個悲劇。


這時,我眼前忽然閃過一個電影畫面:一個管家老頭把柱子上的一塊巨石推下,砸向什麼人。想到這裡我又差點笑出聲來,這些若要抬頭看到頂,帽子都會掉下來的大柱,那老管家有多大的本事爬上去?再說,古埃及人建神廟,用的石塊最小的也有上噸重,那老頭要想推得動,不是異想天開嗎?老太太阿嘉莎·克里斯蒂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點?


河上游弋


從盧克索登上相當於四星級賓館的豪華遊輪,在尼羅河裡開始了最舒暢的4日遊程。上了尼羅河的遊船,覺得處處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現在航行在尼羅河上的兩百來條遊船,除了發動機以外,跟大半個世紀以前阿嘉莎·克里斯蒂筆下的遊船幾乎沒有什麼大變化。差不多的走廊、差不多的房間,風格相似的酒吧、餐廳,連出來迎接我們的有一排上髭的船長,也好像就是電影裡出來的那位。睡在這樣的艙房裡,心裡總會想著:夜裡有沒有哪裡傳來一聲槍響,然後,跟我們同船的那些葡萄牙遊客中,會不會走出來一個大偵探波洛……


當然,什麼慘案也沒有發生。不過,我們倒聽說1997年11月,在尼羅河西岸的哈恰帕索特女法老祭殿,發生過一起震驚世界的大慘案:一幫原教旨主義過激派的伊斯蘭極端主義分子,突然從神殿後的山坡上衝了下來,用槍向參觀神殿的西方遊客一陣掃射,當場打死了五、六十人。後來,這幫製造慘案的恐怖分子也全部給武裝軍警擊斃了。這事件給埃及旅遊業的打擊極大,由於旅遊業是埃及的支柱產業,直接影響到了埃及的經濟。那以後,埃及政府加大了旅遊路線的保安力量,至今沒有再發生過類似的事件。怪不得我們走到哪裡,都會看見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跟隨著或站立一旁保護著。他們很友善,常朝我們微笑,可就是不讓我們把相機對準他們。


聽說這件事後,我們也謹慎起來,注意出門的衣著不要太暴露,儘量尊重當地的民風和宗教習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宗教對立情緒。這可不同於電影裡的慘案,來十個波洛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傍晚在尼羅河上乘風帆船兜風,那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只見前面岸上一幢紅色樓房,看著眼熟,這幢古色古香的小樓在夕陽下顯得分外耀眼。導遊說,這是著名的老瀑布飯店,曾接待過不少名人,阿加莎·克里斯蒂就是住在那裡寫下了她的《東方列車謀殺案》和《尼羅河上的慘案》等小說。猛然想起,對呀,電影裡那一幫遊客,不就是住在這家飯店裡的嗎?那色情小說女作家還在這飯店的舞廳裡大跳其探戈,讓誰看了都不會忘記。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從這裡踏上了“慘案之旅”。是銀幕裡的故事?還是我旅途中的見聞?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很聰明,小說裡構思的情節往往侷限於西方旅客間個人的恩怨,尼羅河風光只是作為背景,而且拍得很美,引起了觀眾去埃及旅遊的願望。而有的好萊塢影片卻任意編寫埃及故事,不尊重,甚至恣意踐踏人家的歷史,胡編亂造,激起了埃及人的反感和抗議。那部《木乃伊(1)》就被禁止在埃及放映。


好了,這已經說開去了。


關於埃及,關於尼羅河,想記下的東西太多,那已是電影之外的蹤跡,但畢竟是波洛帶著我踏上了這條旅程,我得感謝他。


曹雷:尋找銀幕裡的蹤跡


茜茜公主生活過的地方


奧地利人心中的偶像


旅遊車駛向維也納這座浪漫城市,車廂裡響起了《藍色的多瑙河》樂聲,我心中卻浮起了一個形象——茜茜公主。那電影裡的茜茜公主,是許多中國觀眾都熟知的,我還在影片裡為她那嚴厲苛刻的婆婆——索菲姨媽配過音。能看到這位充滿浪漫色彩的皇后留下的一些什麼嗎?


使我十分意外的是,到了維也納,人們談論得最多的,除了圓舞曲之王施特勞斯,就數茜茜公主了。在霍夫堡,在美泉宮,在這些曾經統治奧地利數百年的哈勃斯堡王朝的宮殿裡,導遊介紹的,盡是有關茜茜公主的故事;旅遊紀念品上、明信片上,也都是茜茜公主的頭像和照片。走進美泉宮的賣品部,抬頭一望,壁掛的電視屏幕上反覆放映著電影《茜茜公主》的錄像片,可能為了保持環境安靜,也可能考慮到大多數遊客並不懂德文(奧地利人的通用語言),電視機把聲音關掉了;我對著畫面,隨口用漢語配上幾句劇中臺詞,導遊驚異得把眼睛瞪得老大。我說,你不知道這部電影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嗎?


茜茜公主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名聲,這名聲甚至蓋過了奧地利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瑪利亞·特蕾西亞女皇,多半要歸功於這部電影;確切地說,要歸功於扮演茜茜公主的演員羅密·施奈德。銀幕上出現的是一個天真爛漫、白璧無瑕的年輕皇后,她喜愛大自然、熱愛音樂、善良、聰明、無拘無束。這個完美的、人見人愛的形象,不但讓影片中的年輕皇帝弗朗茨·約瑟夫為她傾倒,也迷醉了全世界的觀眾。以至於同去旅遊的朋友一走進王宮,就忙著打聽哪裡是茜茜公主早上起來光著腳到處尋找動物的地方,好像非得也去走一走才過癮似的。


不管怎麼樣,人們心中存留的,更多的還是羅密·施奈德的茜茜公主的形象,連王宮裡出售的茜茜公主的各種明信片,也有一半是電影裡的鏡頭。電影裡的形象是個幻影,卻是完美的;人們喜愛這種完美,追求這種完美,儘管明知她是個幻影。茜茜公主成了維也納人的驕傲。這也許就是藝術的魅力所在。


從王宮出來,我們在一家中國餐館午餐。那位臺灣來的老闆娘端菜上來,興沖沖地介紹:“這是聽著圓舞曲長大的菠菜。”於是,我們饒有興趣地吃著“會跳舞”的菠菜,談論著茜茜公主的故事,仍覺得這是個充滿浪漫氣息的城市,不過,除了王宮。


童話城堡的故事


另一個與茜茜公主有關的地方卻在德國的巴伐利亞。那裡是茜茜的故鄉。


從小看迪斯尼的卡通片,近年來又有機會與迪斯尼影片公司進行譯製方面的合作,可是至今,每每看到影片片頭那座白色的城堡出現,仍會有一種好奇、激動之感湧上心來,彷彿又有了童年看《白雪公主》時那種興奮。不過,我從來沒有想到,世界上真有這麼一座童話城堡,而且迪斯尼的影片《睡美人》中的城堡,真的就是以它為樣本的。它就在茜茜公主的故鄉,離馬克斯公爵(茜茜的父親)的家不遠。


因為不在原定的旅遊線上,起先我們並不知道這個地方,偶爾聽當地導遊說起,引起了很大的興趣,就執意要去看一看。誰不想去看看美人沉睡的城堡呢?會不會有一個仙姑也來向我們施催眠術呢?


菲森,一個在小一點的地圖上甚至找不到的城市,卻因為擁有這樣一座童話城堡和一泓天鵝湖而成了德國第一景。而在這個終年伴著阿爾卑斯山的雪峰和碧清的天鵝湖水的地方,一個年輕的國王度過了他古怪而悲哀的一生。


這是巴伐利亞的一位國王——路德維希二世。說起來,他是我們熟悉的茜茜公主的堂兄弟,還差一點成了茜茜公主的妹夫,但是這段婚約幾經磨難,最後又被他取消了。路德維希一生未曾結婚,他一生都生活在幻想中,他幻想自己是童話中的主人公,住在童話中的城堡裡,於是他在阿爾卑斯山裡建造了這樣一座奇特的宮殿。宮殿造了好多年,造好後每年都還要修繕改建。宮殿裡的牆上滿是童話傳說中的場景,畫中的女主人公全是美女、公主、仙女;而男主人公一個個都酷像路德維希自己。路德維希酷愛瓦格納的歌劇,他在城堡裡造了一個小劇場,專演瓦格納的作品,劇場的四壁也畫滿了瓦格納作品中的人物。在這個沉溺於幻想的國王的城堡裡有神秘的山洞,有從螺旋型樓梯登上去的塔樓,樓梯旁的每一扇窗戶看出去都是一幅阿爾卑斯山如畫的景色,由於角度不一樣,景色也沒有一幅是相同的。


但是這個國王並不像童話裡的結局描述的那樣:“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他並不幸福。造這樣異想天開的宮殿化光了他所有的錢,他不得不動用國庫。他曾想在更高的山峰上造一座更古怪的城堡,藍圖都畫好了,終因沒有錢而計劃泡湯。他是孤獨的,他的心態是扭曲的。茜茜公主曾來看過他,還給他送來一隻很大的美麗的白色瓷天鵝;他有一個御用劇團,專為他演出瓦格納的歌劇;他還有一位心理醫生與他日夜相隨……但這一切都於事無補。最後,在他42歲的時候,有一天,人們發現他的心理醫生倒在天鵝湖邊,胸口中了一顆子彈;而他卻溺死在湖水裡。至今找不出他殺的可能和理由,人們說,多半是他打死了心理醫生然後自殺了。也有人說他是同性戀者,因不為人所容而絕望。人們有各種猜測,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於是這個謎一般的悲慘故事,就隨著這夢一般的童話城堡永遠地留下來了。


新天鵝堡的對面,是一座黃色的建築,那是他父輩的城堡——老天鵝堡。它也對外開放,但去的人不多;倒是山腳下的飯店和啤酒屋賓客盈門。旅客們興致勃勃地坐著並不是南瓜變的馬車上山,在童話宮殿裡逛了一圈,又坐著馬車下來,然後必定要去飽餐一頓巴伐利亞特有的烤豬肘子,還一定要配上當地釀造的啤酒。當人們熱熱鬧鬧地啃著豬肘、喝著啤酒時,一定會覺得自己要比那孤零零地生活在城堡裡的國王幸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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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薩和《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一幫子英國的中產階級,組成旅遊團,來到了意大利的佛羅倫薩,為在旅館裡爭住看得見風景的房間,發生了不同遊客之間的摩擦、接觸,還生髮出很多小故事,這就是根據英國作家福斯特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裡的情景。當然,意大利只是個背景,小說要寫的還是年輕人心中對自由、真實、愛的追求,以及意大利的自然風景、下層民眾的淳樸和二十世紀初英國市民階層的假道學、傳統陋習以及窒息的環境之間的矛盾。


受了電影的影響,到了佛羅倫薩,很注意住在什麼地方,是不是有“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到底時代不一樣了,大量來到佛羅倫薩的遊客不再住市內那種窄小古老、看出去只有屋頂的舊旅館。在離市區二十分鐘路程的郊外,造起了一棟棟設備齊全的新飯店,到處都看得見美麗的風景。飯店外,一片農田。透過路邊稀疏的矮樹,看得見農田中散落著的農舍。離飯店不遠處,還有一間鄉村小飯館。晚間,有當地一對新人在那裡舉行婚宴,奏著鄉間舞曲,跳著民間舞蹈,熱鬧非凡;清晨,我們沿著鄉間小路走上小山坡,趴在剛割下的圈成筒狀的麥秸上照相,聽著遠處傳來的教堂鐘聲,不由得想起《音樂之聲》裡修女瑪利亞在曠野唱的歌曲。這就不難理解《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裡年輕的男女主人公在金色的麥田相遇那場戲了:大自然的美激起了他們心中最美好的情感,使他們忘記了當時社會的種種禁錮,大膽地在麥田裡接吻了。


佛羅倫薩市內那些古蹟、建築、雕像,當然還跟電影裡一樣,哦,不,應該是更舊了,或是有的修補過了,只是我們看不出來罷了。記得電影裡那位女作家來到市政廳前的大公廣場,對著騎馬的大公雕像,用剛學會的意大利語打了個招呼:“蓬喬諾(早安)!”我也就用這句電影裡學來的意大利語與所有向我微笑的當地人打招呼。


從電影裡的時代到現在,光陰已經流淌了近一百年,在佛羅倫薩卻幾乎看不到時光走過的痕跡,整個城市就像是座歷史博物館。用三色大理石鑲拼牆面的聖母百花主教堂依然那樣華麗、壯觀;吉貝爾蒂化了25年雕鑄而成的洗禮堂的“天堂之門”依然金光燦燦。我們和電影裡的人所看到的,也幾乎沒什麼兩樣。


最重要的變化是:在以前,我只能看到銀幕上的佛羅倫薩風景;而今天,我親自來到了“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來感受這裡風景的魅力。雖然比電影裡的人晚了一百年。


曹雷:尋找銀幕裡的蹤跡

《鐵面人》的王宮


走在巴黎近郊凡爾賽宮華麗的大廳裡,望著那些金碧輝煌的壁柱天頂、燭燈牆鏡,忽然有一種熟識的感覺:一點不錯,我曾在電影《鐵面人》裡,為太陽王路易十四那位禿髮王后配過音,她與國王路易的孿生兄弟菲利普跳舞,不就在這間大廳裡嗎?


凡爾賽宮之大,短短的半天只能粗略看看它的幾分之一。在為《鐵面人》配音時,我曾特意去查了些有關片中主人公太陽王路易十四的史料,知道凡爾賽宮原先只是他的父親國王路易十三留下的一座打獵時才用的荒涼莊園,並不被看重。而路易十四的財政大臣福凱因大量貪汙受賄,富可敵國。他為自己建了一座有華麗花園的豪華府邸,得意萬分,忘乎所以,竟把國王請去作嘉賓。路易十四一看,抑制不住心中妒火怒火交加,馬上決定把舊凡爾賽宮改建。他把給福凱建造宮苑的設計師、建築史、美術家統統召了過去,囑他們一定要把凡爾賽宮造得超過福凱府邸。同時,他又找藉口把福凱打入大牢。倒黴的財政大臣沒享受幾天新居的快樂,就去品嚐監獄的苦日子了。


建凡爾賽宮耗費了巨資,以至搞得國庫枯竭、國力衰落。對路易十四的功過,也各有不同的說法。怎麼來評價這段歷史呢?《鐵面人》人的作者大仲馬自有他高明之處。他杜撰出路易有個孿生兄弟菲利普,本該他繼承王位,可是被路易篡奪,他反被帶上鐵面監禁起來。後經三個火槍手等好漢相救,菲利普悄悄潛入凡爾賽宮,把路易帶上鐵面;自己用路易的名義,人不知鬼不覺地重新奪回王權,做起了國王。


我站在鏡廳裡,想起影片中王后與菲利普跳的那場舞。那時,菲利普已經把路易扣起,自己以路易的身份出現在宮廷舞會上。這個掉包計沒有人察覺,但卻逃不過王后的眼睛。在悠揚的舞曲聲裡,在曼妙的舞步中,老謀深算的王后,面帶微笑,不動聲色地與假路易達成了一筆政治交易:她不出賣菲利普;菲利普保證她的地位和子女的繼承權。


作者把壞事情都說成是路易做的;而好國王卻是那個冒充路易的菲利普——表面上,他始終是路易。連王后都守口如瓶,別人誰知道呢?大仲馬戲說歷史向來是有本事的,這次說得特別巧妙,不單把劇中人唬了,把觀眾也給唬了。


回來後,我把這一切講給躺在病床上的畢克老師聽,他正是當年電影《鐵面人》的譯製導演,還在片中為福凱配了音。我告訴他,福凱根本不可能像電影裡那樣,在這些大廳裡進進出出,他老早進了監獄了;太陽王也並沒有這麼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至於他的王后是不是禿頭,那只有天知道了。他聽了,睜大眼睛,哈哈大笑起來。


曹雷:尋找銀幕裡的蹤跡


巴黎聖母院和鐘樓怪人


幾年前,我曾應迪斯尼公司之邀,將他們出品的卡通片《鐘樓怪人》(改編自雨果的小說《巴黎聖母院》)譯配成華語。為此,我重翻了原著,還重溫了一遍法國和意大利合拍的故事片《巴黎聖母院》。


小說中,作者對巴黎聖母院的建築描寫之細緻,教我吃驚。我想雨果肯定不止一次地對這座教堂進行了裡裡外外詳盡的考察,簡直就好像在教堂裡住過好一段日子。故事片把小說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地再現了。而卡通片,不受拍攝的限制,用浪漫主義的誇張手法,把聖母院的建築描畫得生動而精美:敲鐘人卡西莫多他像攀登雲梯一樣爬上聖母院的尖塔俯瞰巴黎,然後從有名的飛扶上飛滑而下;連聖母院樓頂上那些怪獸石像,也被賦予了生命,活了起來,成了卡西莫多的好朋友。


這個美與醜、善與惡鬥爭的永恆主題,在雨果筆下被髮揮到了極致。


乘船沿著塞納河往河心的斯德島而去,老遠就看到了兩座方頂的塔樓,這兩座塔樓上本應該建兩座尖頂,不知為什麼始終沒有建成。現在這總像缺了些什麼似的方頂,倒成了巴黎聖母院的標誌,如果有人再把尖頂蓋上去,肯定會被罵作“畫蛇添足”,巴黎聖母院也就不成其為巴黎聖母院了。


在歐洲,看到了太多的教堂,閉起眼睛想想,對我這個不研究建築、也不熟悉宗教史的人來說,覺得很多教堂裡的佈置、氣氛都差不多。唯有巴黎聖母院內的大花窗,給了我很深的印象,陽光從窗外透過彩色玻璃射進來,會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難怪卡通片《鐘樓怪人》裡,吉卜賽姑娘埃斯米拉達躲進聖母院時,會在美麗的玫瑰花窗影子下唱著“真心祈禱不再有饑荒……”;而在聖母院外看去,那一根根像肋骨似的單拱飛扶,支撐著這座哥特式的建築,奇特而又精巧。這都是別的教堂所少見的。


由於小說,由於電影,即使在白天,巴黎聖母院也總帶著一層神秘的色彩。望著它的時候,總會想到那鐘樓上真的曾經住著一個醜陋又善良的敲鐘人嗎?當鐘聲響起時,又會想,現在敲鐘的又是怎樣一個人呢?在那裡的地下室裡,真的曾經發現過兩具緊緊相擁的骷髏嗎?其中一具還帶著明顯的殘疾?聖母院裡真的有地下室嗎?……


“他想偷我的包!”一聲驚叫打斷了我的遐思。叫喚的是我的一位同伴。她正抱著攝像機專注地拍攝著聖母院的建築,不想一隻小偷的手竟肆無忌憚地伸進她的揹包裡亂摸起來,幸虧被她的先生看見了,一把抓住。小偷掙脫了,拔腳就跑。這種事大概司空見慣,周圍也沒有一個人去追趕,大家都怕惹出更多的麻煩,檢查一下沒丟什麼也就算了。


在雨果的小說裡,在故事片和卡通片裡,都描繪過巴黎聖母院附近的那個地下乞丐王國,那裡生活著一群貧窮而又奇特的人們,既叫人同情,又讓人害怕。在故事片《巴黎聖母院》中,為乞丐王配音的老演員尚華,那一聲“行行好——!”讓人難忘,一時間幾乎成了這部影片的代表性臺詞。沒想到,200年後,我來到巴黎聖母院,在光天化日之下,照樣目睹了小偷行竊的事情。那個乞丐王國難道真的一直伴隨著巴黎聖母院,一直存在到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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