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民勤之“沙窩”漫記

★沙窩,即細沙沙漠。範長江《中國的西北角》第四篇五:西北人的習慣說法,稱粗沙漠曰:“戈壁”,稱細沙漠曰“沙窩”。兩者有個共通性,即都是其中無水草,無人煙。

週末到鄉下,六歲的女兒和三歲的侄女吵著要到“沙窩”上玩。我耐不住糾纏,同意了。早上六點,天已大亮,我叫醒她們,簡單地吃了點東西,用飲料瓶裝了點開水,便出發了。

“沙窩”並不遠,在村子東北七八百米處。“沙窩”面積不到一平方公里,只是流沙嘯聚的一個據點。多年前,這裡由一大片沙棗樹統治,而眼下,只有為數不多的枯樹赤條條地挺立在那裡,蒼白地印證著曾經。沙棗樹漸次枯死之後,沙子趁虛而入,慢慢形成了這割據一方的局面。眼下,有段時間沒下雨了,否則,沙坡上會生長一些我很熟悉、卻一直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雖談不上鬱鬱蔥蔥,卻能略微遮掩一下那刺眼的土黃色。

風土民勤之“沙窩”漫記

經過夜的撫慰,此刻,“沙窩”上比較涼爽。我們脫去鞋襪,赤著腳行走。這裡的沙子遠沒有沙漠中的那麼純淨,時不時會有不舒適感從腳上傳來,那是植物乾枯的、細碎的根莖造成的。我們的足印自有若有若無的風兒料理,待得返回時,來時留下的足跡已不是那麼清晰可辨。

“沙窩”的邊緣地帶生長著紅柳,紅柳是“沙窩”御用的美容師。眼下正是紅柳開花的時節,無論植株大小,都紅豔豔的,如天邊絢爛的晚霞。此間的紅柳枝幹粗壯,充滿了一種桀驁不馴的氣勢。我見過的一些紅柳是鄰水生長的,儘管枝稠葉密,卻沒有它們此般的精氣神。在一些低矮的沙丘上,會時不時遇到一叢叢稀零的紅柳,細枝嫩葉的,貌似新生代。如果你覺得它們是初生牛犢,那麼,你真的錯了。它們是多年生紅柳的末梢,主幹被沙子掩沒,它們是突出地面呼吸和瞭望的“器官”。

梭梭是紅柳的鄰居、戰友和兄弟。這裡的梭梭都有些年頭了——我記事起就有,儘管那時它們的身體很纖弱。時過境遷,如我一般,它們腰臂粗了,身軀被惡劣的環境雕琢得百怪千奇,甚至有幾分猙獰。聽人說,梭梭根部會寄生蓯蓉——一種比較名貴的藥材。很多年來,我但凡來這裡遊逛,都會小心在意,卻從來沒有發現過蓯蓉的影跡。

風土民勤之“沙窩”漫記

刺蝟是“沙窩”上出沒的、除野兔之外的“大型動物”,梭梭紅柳是它們的園林景觀。它們主要以昆蟲和蠕蟲為食,背、側滿布棘刺,受到驚擾,棘刺豎立,捲成刺球狀,喜歡晝伏夜出。以前,每當夜幕降臨,在這裡溜達,總能邂逅幾隻。現在,那東西已經很稀少了,即便專程來找尋,忙碌一晚上也不見得能尋到一隻。

“死爬牛”(蜣螂的一種)是“沙窩”上最平常的昆蟲。這是它們一天中最為活躍、忙碌的時候,既要覓食,又要“社交”——待到地表溫度升高了,就它們那小身板兒,不被燙熟了才怪。它們匆忙地爬行,在局部平整、整體呈現波浪狀的沙面上留下淡淡的痕跡,如令人費解的古老文字。“死爬牛”有著倔強的個性:你抓起沙子揚向它,雖然被打得東倒西歪,卻不會輕易改變素有的方向。它在沙霧中衝突,像極了穿越硝煙、勇往直前的戰士。“死爬牛”的那份兒憨態還是挺招孩子們喜歡的,倆小丫頭蠢蠢欲動。我告訴她們,可以抓捕,但不得殘害。她倆雞啄米一般點頭,嘴裡一個勁兒地應諾。女兒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乳白色的小藥瓶,原來,出發前,在我推摩托車的時候,她從她的“百寶箱”裡翻騰出來的。侄女的“閱歷”沒有女兒豐富,自然沒有這份先見之明瞭,看著姐姐拿著個小藥瓶抓“死爬牛”,心動了,討而不得,不高興了,小嘴兒撅得老高,一句話也不說。我和女兒都視若未見,不去理睬,不大工夫,她就忍不住了,主動向女兒靠攏,“隔閡”自然消弭。她們挖個小坑,把抓到的“死爬牛”扔進去,覆上薄沙,看它們如何掙扎、逃生。如此,“死爬牛”雖然會受些委屈,卻沒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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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得遲了,今兒又起得很早,倆孩子自顧自地玩耍,倦意襲來,我躺在沙坡上睡著了。倆孩子淘氣,抓住“死爬牛”放到我身上,任由它們縱橫馳騁。因為隔著衣服,我並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倒是她們陰謀得逞後得意的笑聲把我給驚醒了。

“蛇鼠子”(蜥蜴)是這“沙窩”上的第二大割據勢力。“蛇鼠子”的膚色跟“沙窩”的顏色接近,再加上行動迅速,它是”沙窩”里名副其實的幽靈般的存在。它那副長相,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欠缺親和力,再加上它行動時左顧右盼,給人一種鬼鬼祟祟的感覺,沒有多少人會在初見之下對它產生什麼好感。那些“蛇鼠子”或許也是感覺到了她倆的嬌弱可欺,一個勁兒地在她們腳底下竄。兩個小丫頭儘管尖叫聲不斷,卻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小時候,這裡也是我的樂園,攆“蛇鼠子”、抓“死爬牛”之類的事兒,我和我的夥伴可沒有少幹過,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在大雨過後來這裡玩沙子。沙子被淋得透透的,頑劣脾氣頓失,很是瓷實。拿個小鏟子,無論是挖,還是堆,沙子都會乖巧地任你擺佈,依照你的想法呈現出各種造型。儘管我在這裡遺失過好幾把鏟子,也因此捱過父親的好幾次修理,卻還是樂此不疲。

隨著太陽慢慢升起,“沙窩”裡氣溫也慢慢升高,一過十點,就能感受到熾熱了。侄女嚷著要喝水,我把杯蓋擰開遞給她。小丫頭毛手毛腳的,喝水時沒把杯子抓穩,多半杯水撒在了身上。水不燙,不會對她嬌嫩的皮膚造成什麼傷害;衣服溼了也不打緊,在這地界,不要說半瓶水,即使是半盆水潑在身上,用不了多久就幹了。

風土民勤之“沙窩”漫記

七月份,狹長的綠洲地帶尚且進入了燒烤模式,荒漠地帶就更不消說了。太陽板著面孔,毫不憐惜地散發著自己的光和熱,檢驗著植物對這片土地的忠貞。當新的一天來臨,無論是體型相對高大的紅柳、梭梭,還是身材比較矮小的沙米、黃花補血草,經過一夜的休整,都精神抖擻,做好了接受驕陽檢閱的充足準備。隨著氣溫的升高,它們都耷拉下了頭——它們都懂得應勢而為的道理,都是趨利避害的高手。能在險惡環境裡生生不息的生物,強者,並不能全面而準確地概括其精神特性——它們更是智者。

一年生植物都是急性子,憑著只爭朝夕的精神,藉助有限的雨露的滋潤,萌發,生根,抽葉,結子,不等酷熱收割它們的性命,它們就已經油盡燈枯。多年生植物最會使慢功夫。它們清楚,在這片土地上,沒有地底的龐大根鬚做後盾,會很快被驕陽烤乾;要想立足,就必須摒棄華而不實的舉動,穩紮穩打。所以,它們在擴充地面的勢力範圍之前,儘可能地將自己的根鬚伸展往土地深處,去搜捕土層中的潮溼因子。這種苦逼的生存實際上是一種耐力和韌性的比拼,誰鍥而不捨,誰能在生活的威壓面前保持泰然,誰就會煥發出生命的別樣光彩。在沙漠地帶,生和死的界限是那樣涇渭分明,且不說活得精彩,單說要活著,就要跟自我宣戰,同時間賽跑。

風土民勤之“沙窩”漫記

有人說,多年生沙生植物的現實表現就是“民勤精神”的生動呈現。“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民勤精神的具體內容是什麼,我說不好,但我可以肯定,那不是能用幾個簡單的詞彙涵蓋的。我覺得,“沙窩”是最佳的民勤精神教育基地。作為民勤人的後代,不到“沙窩”走走,怎麼說也是教育的一種缺失。這也是我帶孩子們到“沙窩”上玩的初衷。

★圖片均來自網絡,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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