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02“三角劍”截擊機
越南戰爭，對世界戰鬥機技術的發展有著極重要的歷史意義。越南天空中的戰鬥是試金石，檢驗著各種新式武器和作戰思想的“含金量”，促進了更先進的武器與戰術誕生，也導致很多錯誤的設計思路破產。
美國空軍的F-102“三角劍”截擊機，可以說是集合多種“不良設計思路”的典型。美國戰鬥機多種誤入歧途的設計理念，幾乎都可以在F-102身上體現出來。
F-102“三角劍”截擊機
F-102：“先進攔截技術”的集大成者？
F-102“三角劍”是美國少有的無尾三角翼戰鬥機，也是最早的超音速戰鬥機之一，首飛時間為1952年10月（僅比F-100晚半年），1956年4月正式服役。F-102由康維爾公司研製，是美國第一種超音速截擊機，最大平飛速度為1.25馬赫，主要用於在北美和歐洲大陸上空攔截蘇聯的轟炸機。
在研製之初，F-102就受到美國軍方的高度重視，曾被當作北美本土的“空中保護神”。F-102截擊機配備有當時最先進的“全天候空中攔截系統”，配有當時非常稀罕的機載雷達、火控計算機、紅外搜索裝置、敵我識別器等等新設備。F-102升空後，能夠在地面雷達引導下自動飛行追蹤目標，火控系統能全自動追尾瞄準。不僅如此，F-102還領先於F-22“猛禽”幾十年，在1950年代就安裝有內置導彈彈艙，配有6枚“獵鷹”空空導彈，甚至可以攜帶配核彈頭的“核獵鷹”空空導彈。
F-102內部細節
F-102服役後，被當作是北美半自動防空體系（SAGE）的關鍵一環，可謂是集當時美國“先進攔截技術”於一身。F-102在1950年代的造價高達120萬美元，是F-100“超級佩刀”價格的兩倍。
F-102截擊機在誕生之初很先進，但是過時速度也很快。因為1950年代是超音速戰機大發展時期，第一代超音速戰鬥機剛服役不久，第二代就已經出現了——1.8倍音速的F-8，2倍音速的F-104和F-105，均在1954年-1955年首飛，同時在1958年服役。F-102重新改良設計後的F-106“三角標槍”，也在1956年首飛，1959年服役，速度達到了2.3倍音速。在這些新型戰機面前，F-102的諸多“先進性能”很快不再時髦。
F-106“三角標槍”截擊機
儘管換代產品很快就出現了，但美國仍然生產了1000架F-102系列戰鬥機。直到60年代中期，F-102才逐步被新一代截擊機F-106替換下來。
1964年，越南戰爭全面升級，美國迅速投入大批海空軍戰機參戰。美軍的形形色色戰機，從F-100、F-101到F-4和F-5，當時所有型號戰機基本全在越南戰場亮相過，作為一代主力截擊機的F-102自然也沒有缺席。
投入越南戰場的F-102
越南戰場：F-102的設計缺陷全面曝光
然而，越南戰爭幾乎成了F-102的噩夢，實戰檢驗變成了“設計缺陷的全面曝光”。
按照1950年代的美國空戰理論，F-102“三角劍”截擊機的設備和武器達到了“防空戰機的所有要求”。按照“機炮無用論”的觀點，F-102不安裝航炮，只裝備空空導彈和火箭。同時，F-102混合搭配了兩種“獵鷹”空空導彈，分別是半主動雷達制導的AIM-4A和紅外製導的AIM-4C/D，射程達9.7公里，內置彈艙攜帶的空空導彈多達6枚，被認為“火力非常強大”。相比之下，當時美蘇戰鬥機多數只能搭載2-4枚空空導彈。因此，F-102曾被認為火力足以勝過米格-19和米格-21戰鬥機。
在越戰尚未全面爆發的1962年，F-102就開始部署在南越和泰國，作為“南越的防空屏障”。1964年越戰全面爆發，F-102截擊機主要配置在峴港機場等一線基地（最多時有兩個中隊的番號，大約20-30架），充當機場的保衛者，防禦北越可能發動的“空中入侵”。
機場上的F-102
預想中的“北越空中入侵”並沒有實際發生，所以F-102很快開始充當護航機。轟炸北越的美軍F-105戰鬥轟炸機、B-52轟炸機在出擊和返航階段，都會得到F-102的護衛。此外，F-102截擊機也會對北上實施救援的直升機進行護航，隨時壓制地面防空火力。
然而，F-102在越南戰場上的表現讓人大跌眼鏡。作為“純粹為空戰而設計”的截擊機，F-102“三角劍”完全不適應真實的空戰，實戰表現甚至遠不如同為第一代超音速戰機、更廉價的F-100“超級佩刀”。
F-100“超級佩刀”
F-102作為南越的“機場保衛者”和“轟炸機後衛”，出擊頻率曾經十分高，飛行員的作戰壓力很大。但奇怪的是，F-102從1964年開始參戰，一直到1970年撤出越南，整整五年竟沒有獲得一個空戰戰果！
F-102拿不到空戰戰果的原因，表面上看是缺少與北越戰鬥機遭遇的機會。當時，部署F-102的機場緊鄰越南南北分界線，但北越飛機往往遠離分界線，F-102即使勉強深入北方，也很難捕捉到北越的作戰飛機，自身的機載雷達缺乏遠距離識別能力，丟失目標情況頻繁出現。而且從深層次講，這款截擊機即使遭遇米格戰鬥機，也難討到好的結果。
米格-21偷襲F-102
1968年2月，美軍第509截擊機中隊的F-102在護衛電子戰機經過老撾上空時，與兩架北越米格-21戰鬥機遭遇。米格-21尾隨F-102戰機編隊，偷偷發射了K-13（AA-2）空空導彈，輕鬆利落擊落了一架F-102，飛行員華萊士·威金斯中尉斃命。
就在這場戰鬥中，F-102截擊機的低效暴露無遺。另一架F-102戰機連續發射了三枚AIM-4D“獵鷹”導彈，竟無一命中！發動機推力較差的F-102，速度完全追不上米格-21，爬升率也跟不上（爬升率僅66米/秒，米格-21則在150米/秒以上），讓米格-21戰鬥機全身而退。
F-102發射“獵鷹”
尷尬的“獵鷹”：空空導彈只能用來打步兵
F-102的空戰效能低下，充分反映了這款戰鬥機錯誤的設計思路和戰術理念。
首先，F-102作為截擊機，雖然速度超過音速，但加速能力和爬升能力很差，並不適合充當高速攔截機。相反，該機採用大面積無尾三角翼佈局，翼載很低，盤旋能力反而不錯。如果設計得當，F-102本可以作為一款出色的格鬥戰機。但是，這樣就需要戰鬥機配備航炮，但F-102偏偏沒有航炮！
令人諷刺的是，F-102受到“導彈萬能論”和“機炮無用論”的荼毒，完全沒有設計航炮，因此F-102極度缺乏近戰能力。戰鬥機不配航炮，不僅是F-102的問題，美國海空軍的F-4“鬼怪”式也同樣如此，在越南戰場遭到實戰的無情諷刺。甚至於，“鬼怪”式面對老式米格-17都一度狼狽不堪，經常打光了導彈後被米格-17追著打，自己卻無還手之力。這背後還反映了另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配套的空空導彈不靠譜！
米格-17擊落“鬼怪”
需要強調的是，F-102和F-4在初期都配備了AIM-4“獵鷹”空空導彈，F-4還可配備AIM-9“響尾蛇”和AIM-7“麻雀”空空導彈（F-102的內置彈艙都裝不下）。但是，這些空空導彈在技術上還屬於第一代（越戰時逐步升級到第二代），制導方式既不靈敏也不可靠，經常打不中目標或者被目標輕鬆擺脫。以至於，越戰初期的美軍空空導彈，命中率普遍不到20%，其中AIM-4“獵鷹”的戰績最差。
除了早期紅外導引頭靈敏度不足外，“獵鷹”導彈最嚴重的問題是導引頭製冷問題。對於飛行員來說，使用這種老式紅外導引頭非常令人頭疼，導彈發射前必須臨時用液氮進行製冷，才能達到所需的制導靈敏度。但是，這種液氮製冷系統只能工作兩分鐘，一旦冷卻程序在發射前開始，導彈必須在這兩分鐘內發射出去，否則將變得毫無用處。
“獵鷹”空空導彈
除此之外，“獵鷹”導彈另一個致命問題是引信設計。“響尾蛇”和“麻雀”都使用近炸引信，無需直接命中在敵機身邊即可引爆，唯獨“獵鷹”採用的是碰炸引信，只有直接撞上目標才能爆炸，從而大大降低了殺傷率。
整個越南戰爭期間，美軍戰機發射過51枚AIM-4“獵鷹”導彈，只有5枚命中過米格機（全部由F-4獲得，F-102戰績為零），命中率為9.8%。相比之下，AIM-9“響尾蛇”雖然早期戰績也很差，但至少達到了20%。後期隨著“響尾蛇”性能不斷改進，技術升級到了第二代，命中率大幅提升，逐步成為美軍戰機的主力武器，“獵鷹”家族則徹底被淘汰。
但是，已經裝備部隊的大批“獵鷹”導彈也不能白白浪費。因此，只能攜帶“獵鷹”的F-102戰鬥機在1965年後開始充當對地攻擊機，拿“獵鷹”空空導彈當火箭彈用（有時也使用真正的火箭彈），去攻擊“胡志明小道”的地面目標。
F-102內置彈艙攜帶的“獵鷹”
造價上萬美元的“獵鷹”導彈，被頻頻用於攻擊車輛、倉庫、隱蔽所甚至是普通的步兵。由於這些“獵鷹”導彈多數是紅外製導的AIM-4D型，所以有一定的捕捉車輛發動機紅外線的能力。由於北越的車輛通過“胡志明小道”基本在夜間，因此可黑夜出動的F-102戰機，配備這種老式熱跟蹤導彈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美國空軍曾有一個戰例宣稱，F-102在某次夜間空襲老撾境內時，用“獵鷹”導彈準確命中了北越軍隊的彈藥運輸車集結地，導致發生了規模巨大的連環爆炸。爆炸持續了兩天，一度造成“胡志明小道”運輸線的局部癱瘓。
胡志明小道
儘管如此，F-102和“獵鷹”導彈這種小成績，遠遠不足以扭轉戰局，“胡志明小道”物資運輸線也從來沒有真正中斷過。
最重要的是，設計時只考慮到空戰性能的F-102截擊機和“獵鷹”導彈，在空戰中戰績慘淡，卻意外在對地攻擊中實現了一點點價值，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被迫擊炮炸燬在機場的F-102
F-102狼狽退場，戰鬥機發展方向全面洗牌
在整個越南戰爭中，F-102“三角劍”截擊機一共損失了14架。其中，有一架在空戰中被擊落，10架在行動中被地面火力擊落，還有3架是被越南特工在美軍機場外用迫擊炮、高射機槍擊毀的。
相對於F-105、F-4戰鬥機動輒上百架的戰損，F-102的損失數字並不大。但是，這款原本被寄予厚望的“高級截擊機”，卻在實戰中證明了自己的無用。不僅空戰的機會完全被剝奪，F-102的對地攻擊角色也逐漸被更好的攻擊機、直升機取代。
F-102座艙
充當峴港機場“保衛者”的F-102截擊機中隊，最終在1970年全部撤離越南，以“越戰戰果最差戰機”的身份狼狽退場。在美國空軍的編制內，F-102直到1979年才全部退役（改良版F-106在1988年退役），此時第三代戰機早已經開始服役。
越南戰場的空戰經驗，尤其是F-102、F-4等戰鬥機的一些慘痛戰例，都對世界戰鬥機的發展造成巨大影響。航炮的作用被重新重視，空空導彈靈敏性和可靠性大幅提升，戰鬥機則不再盲目追求高空高速，而是向高機動性方向發展。
對於美國空軍而言，F-102和F-106成了美國截擊機的“絕唱”。從此以後，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各國，都不再發展單純用於國土防空的截擊機，而是集中力量發展“空中優勢戰鬥機”，並進一步提升為兼顧對空對地的“多用途戰鬥機”。這些變化，可以說都是越南戰爭等局部戰爭的經驗總結。（作者：陶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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