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2014年上映的《白日焰火》獲得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銀熊獎等獎項,影片堪稱類型片與文藝片結合的典範,廣受好評。

影片以東北某市碎屍殺人案入手,講述了三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之間的情感糾葛以及慾望與毀滅、拯救與掙扎,使觀眾深刻感受到人性的複雜以及社會環境的光怪陸離。影片在人物塑造、空間敘事、主題表達等方面具有獨特而持久的藝術魅力。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人物形象:情感困境中的焦慮與慰藉

《白日焰火》為我們展示了個體生命在慾望主導下的生存倦態和精神病態。他們在慾望中沉浮游蕩,最終有的陷入囹圄,有的慘遭唾棄,有的延續荒誕,有的返歸落寞,

①慾望焦慮的張自力

影片伊始觀眾就感受到張自力衝動的慾望——在站臺企圖公開強暴業已分手的前妻。妻子倒覆於一堆沙,撐起一把傘奮力阻擋張的野蠻粗暴。不言而喻,昔日的夫妻變成了今日的“散沙”。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以後的幾年,他是破碎空間的意淫者,諳熟舞廳規則,熊抱強吻未婚女工;他是人生陰影的肇始者,相關警員犧牲,事業挫敗,警察變保安。

正當他要墮落谷底的時候,吳志貞出現了,張的慾望一下子被激發起來,他剋制不住地與吳開始曖昧。追蹤、窺視、討好、勾引、沉迷,這是男人放逐自我與緩解焦慮的重建進程。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雖然後來兩人彼此吸引,互生好感,但面對囚禁的情感,張的人生必將又一次步入困境。

②殘忍隱形的梁志軍

為了袒護吳志貞,梁志軍與皮氅的主人李連慶置換身份;為了絕對把控著吳的情感和肉體,他殺害了與吳有交往的可疑人。把自己的慾望當作根據地,任何形式的入侵他都會誓死抵制,哪怕最終成為吳的影子他也願意。

從梁的身上,我們看到男人熾盛的霸權主義、男權主義,他將女人看作自己的附屬品,看作他人不可侵佔的私人財產。恪守扭曲的價值信念必然走向毀滅與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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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猥瑣變態的何明榮

乾洗店老闆何明榮是一個畏畏縮縮、外表陽剛內心虛弱的猥瑣男。他將慾望的困境異化為物慾的痴戀,他花錢找女人,為的只是欣賞和撫摸女人的風姿。

何明榮代表的男性對女性有強烈的衝動,但又深感威脅與恐憂,因此將發洩對象投射到女性衣著與物品上,以此來彌補缺失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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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孤傲冷豔的吳志貞

影片中的吳志貞寡言少語,清秀的身影透露著冷清和神秘的哀傷,平靜的眼神深藏著悲慼和困頓的無奈。

因為洗壞一件皮氅,吳的命運便發生了畸變。她是四個男人愛戀的對象,對於皮氅的主人李連慶,她是被迫交往,之後李被吳殺害;梁是吳原來的愛人,但梁的變態與瘋狂,已經讓吳失去了對“活死人”的初心;何既不中用,也非吳所喜歡。最後只剩下張,所以張的行為很容易就造就吳的怦然心動。

吳非常期盼張的救贖,希望自己的情感困境據此得以紓解,重現生命色彩。本質上講,吳是脆弱、迷茫、無助的,就像隨風飄搖的浮萍。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圍繞情感的潛藏、撕扯、征服、釋放,影片人物的獨特形象和精神面向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空間敘事:精神世界與空間結構貫通融合

恩格斯提出,“任何存在的基本形式,都是空間和時間的結合體,兩者是不可分割的。”隨著電影藝術敘事形態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藉助時空組合、變化、隱喻以及人格化來組織敘事的表達方式受到創作者和觀眾的認可,電影的空間敘事成為提升影片藝術性、觀賞性的重要選擇。《白日焰火》注重將精神世界與空間結構予以貫通融合,有效提升了空間敘事的視覺效果和藝術張力。

①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的映照,心和境合一

  • 摩天輪

經歷離異與撤職的張自力追蹤到皮氅的主人後,邀約吳志貞前往遊樂場。他們一同登上摩天輪。在摩天樓封閉狹窄的座艙空間,張暗示已經瞭解到吳與案件的關係,艙外黑夜籠罩,星空孤寂;艙內兩個互愛互疑的心靈被囚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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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被生活倦態、職業頹勢和情感空窗早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在浮躁喧鬧的天地自怨自艾。吳的精神世界被罪惡的陰影和窒息的情感擠壓變形。處於不同的困境的兩個人在同一個空間,相擁取暖,互相慰藉。座艙的侷促、搖擺、時明時暗、搖搖欲墜與他們真實的內心世界互相照應。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兩顆糾結困頓的心,懸空搖晃,他們誰也無法確定此刻的暖意能否瀰漫至艙外的空間。

  • 小房間

在乾洗店的一間小房間中,吳志貞被老闆何明榮猥褻。小房間裡面有不少衣物,留給人的空間有限。因為“活死人”梁志軍的存在,她的生活被監控,情感被束縛,她的生命空間如同這個小房間一樣,又小又擠,堆滿焦慮、恐懼、無奈。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何外強中乾,悶騷變態,乾洗店的小房間亦是他內心的隱秘之所的寫照。

  • 浴缸

當張自力找到李連慶的愛人三姐時,三姐靠在鋼管旁邊抽菸邊苦笑,突然滑到了浴缸裡,她的一半身體淹沒於水中。對於金屋藏嬌的丈夫,5年來她一直耿耿於懷,心中壘砌的怨恨、憤懣與不解成為一種堅固的執念,就像此時掉入的浴缸。她的心永遠在浴缸中浸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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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物心理特徵著眼,營造相應的物理空間,將心與境巧妙糅合,這既是對人物塑造的豐富與深化,也是對戲劇表達的構築與渲染,提高了影片視覺形態的開放性和空間敘事的藝術性。

②身份空間與文化空間的燭照,人和社會合一

影片展現的城市文化的記憶空間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理髮店、電影院、浴室、舞廳、溜冰場等大眾娛樂的空間,反映時代語境,又彰顯社會整體的信仰乾涸和心靈浮躁。

  • 溜冰場

溜冰場寬敞灰魅的空間,佈滿了陰冷與晦澀。許多人在溜冰場徘徊、遊蕩,寒風中的滑行或許是消解空虛、迷茫、寂寞的最佳方式。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梁志軍生前經常在溜冰場出現,模糊的弧線是他隱匿的身份,鋒利的冰刀是他主宰人生的武器。

其實無論梁是否存在,其精神身份早已是文化空間的基點或節點。

  • 舞廳

吳志貞被捕後,張再次來到熟悉的舞廳。舞廳的空間氛圍既疏離又迷離,內心無比矛盾糾結的張在《嚮往》的音樂聲中架空自我的靈魂,釋放無力感,揮灑成就感,尋找身份感,個人命運與社會體制跌宕交織,個人情緒被文化秩序所覆蓋。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社會性是人性的重要組成。《白日焰火》在身份空間與文化空間的相互燭照中,實現了人與社會合二為一的藝術呈現。

主題表達:白日是精神背景,焰火是生命希望

影片末尾,吳指認兇案現場,當她離開時,附近的高樓上突然升騰起亮麗的火光,張自力用這種形式抒發對吳的依戀與不捨,他相信吳會和他一樣,一定在心中升騰起美好的希望。

影片中張與吳的真誠依偎、真摯愛戀,是支撐生活意義的基石,也是焰火迸發的源頭。雖然白日焰火是短暫的輝煌,但卻是人生歲月中最美麗的光輝、最自由的閃耀。所有人都應該勇敢燃燒,美麗綻放,為短暫人生留下最璀璨的一幕。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當然,當我們充分覺察自我的精神意識,用寧靜的力量、覺醒的智慧刷新生活的背景,那生命的狀態會像黑夜的焰火一樣更加奪目、閃亮,照耀蒼穹。

《白日焰火》的現實啟迪

《白日焰火》所展現的悲情人生具有一定的現實性,影片人物對於慾望、生活、情感等的態度造就了陰暗困頓的生命基調。

①對待慾望的態度,決定人生的高度

慾望是人性的本能,也是客觀存在。對物質、情感、財富、關係、健康等的慾望構成人生的風景。可是慾望需要理智把控,慾望只是原始動力。失去理智的慾望只會將人生引入歧途。梁志軍因無法遏制慾望,成為罪人;張自力因為放縱慾望,人生總是不能圓滿;何明榮因為沉湎慾望,收穫病態的人生。

肖伯納說,自我控制是最強者的本能。因此,採用理智、剋制的態度駕馭慾望,才不會掉進煩惱的深淵。

另一方面,我們需要確立正確的生活方式,建立崇高的精神追求,不要在物質性、動物性的慾望中殫精竭慮、孜孜以求,而應該在超越庸常現實的基礎上找到更多的意義承載。

②提高法制意識,相信法律的力量

在自己遵法守法的前提下,如果吳志貞第一次遭受威脅時,就選擇法制的渠道與手段來解決問題,那麼後來的一切均不能成立。

《白日焰火》的情感困境和空間想象

故事發生的城市及歷史時期,法制環境不完善、民眾法制意識薄弱。影片多處體現了法制的缺失,比如柳發銀兄弟隨身攜帶槍支出現在公共場所,張的摩托車無辜被搶,吳經常遭到何的猥褻,梁的可疑行徑始終沒有被發現等,在這種境遇下悲劇才易發生。因此,提高每個公民的法制意識、法制思維,提高整個社會的法治程度,就顯得格外重要。

結語

《白日焰火》依靠曲折離奇的故事文本,獨特有力的空間敘事,出色的演技表現,不僅完成了特定語境下人與人的複雜的情感糾葛,而且呈現了社會底層人物的精神狀態與多層空間的互文表達。《白日焰火》深刻而動情,是一部既描摹當下又塑造未來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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