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上大人

花牌,百里洲人從小就耳濡目染,想必印象中都有類似的場面:在村頭大槐樹下,一張大四方桌子或是小桌子,三個人專心摸著牌,一個人在數著“腰牌”張數找出“貫頭”的那張牌,讓首摸的人提醒大家叫“請統”。


不時地有人用手指敲一下桌面,叫一聲“開招”、“開範”或是“統一個”。專心琢磨手中花牌的人身後,儼然一群軍師助陣。有端著茶杯認真“構精”的人,有路過時被吸引過來駐足觀戰的人,有人興趣盎然恨不得自己衝上陣。


不知誰的鋤頭斜靠在槐樹旁,上面還掛著個草帽,大黃狗和花貓在一旁嬉戲,偶爾飛過去追趕旁邊散養的雞,惹得雞四處躲藏。張爺的孫子和李婆的孫女在旁邊玩過家家的遊戲“請鍋鍋灶”……


陽光透露葉間的縫隙,散落在桌面,點綴在花牌上,隨著花牌被摸起,又晃到牌迷的手上去。大爺胡了一牌,樂呵呵地說等贏錢了給你們“彈花”買糖吃……

不少人在兒時能張口就來的“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土,八九子,可知禮”,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浸染來的,可賽比“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爺爺聽到孫兒對順口溜朗朗上口就樂不合嘴,開玩笑說孫子可是花牌的接班人哦。


孔乙己,上大人


有很多人說,從外地嫁來或入贅百里洲的人,首先要學花牌,這才是真正進了百里洲,要不然去走親訪友時一個人格格不入群。


在百里洲,不管是辦紅白事,花牌就像是飯後的茶,缺了便無味無趣。我家的姑爹、姨爹都是外地人,卻都是花牌高手。據說當年過來時連那些怪異的字都不認識,在家人親戚的指導下慢慢地學會,也把它當成了一種生活樂趣。


母親說我在兩歲時就認得花牌上的二十二個字,會背這個順口溜,據說是長輩打牌時我在一旁玩耍,就教我認字,六七歲時還學會打簡單的五張牌玩法“小貓釣魚”,現在倒覺得汗顏。


花牌110張,那小歲數都認得,現在卻不精通,後悔當時沒跟著專研一下“胡”的算法,弄到現在就覺得“幾胡”是個難題。


孔乙己,上大人

花牌的句子源於何處?讀書時學習魯迅先生的《孔乙己》,還滿以為孔乙己人物與花牌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孔乙己》中說“孔乙己姓孔,別人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上替他取的綽號。”上大人孔乙己”更讓人覺得其中有關聯。


後來得知描紅紙為舊時最通行的供兒童摹寫用的簡單楷書練字文字,內容印有“上大人孔(明代以前作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自佳作仁可知禮也”這個句子。


孔乙己,上大人


這個句子起源還需考證,似從唐代寫本中有類似文字。而其中的句子有內容與花牌中的句子相同。


想必兩者起源都借用了描紅紙的內容,簡單順口的文字,流傳於大街小巷,玩花牌時也上手簡單。花牌的發明者不說博學多才,也應該是位可吟詩作畫的書先生。

後來從作家呂雲洲先生的作品中瞭解到一些內容。花牌始於清朝嘉慶年間的公安縣黃金口,祖籍湖南,世代靠紙紮手藝為生的柳先生,從骨牌的啟示,突發奇想專研發明出了“花牌”。


花牌上的特色字體也為紀念柳先生而被稱為“柳體”。《三峽商報》的毛啟國先生介紹,花牌從民國初年才由公安經松滋傳入枝江,至今百年,而最先傳到百里洲。


松滋與百里洲僅隔松滋河,垂柳倒影,河水緩緩,河岸擺渡人就成了花牌傳入的槓桿。讓百里洲人也喜歡上了花牌,花牌在土生土長的百里洲人的手指間週轉,別有特色。


呂先生分析花牌上的“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土,八九子,可知禮”的大意是“上古大人,孔丘一人而已;他教化弟子三千,其中有七十二位賢人;八九個得意門生,可知周公之禮。”


‘乙’通‘一’,‘己’通‘已’,‘土’是‘士’的變體或‘二’加豎,一字兩用。簡單可理解為花牌的內容也是應用了孔子教化學生典故。


孔乙己,上大人


在演變的過程中變化多端,各種說法皆有。百里洲家家戶戶都備有的花牌裡蘊藏著不僅是打牌的技巧玄機,也可感受到傳統文化的多樣化。打牌時不會想到手中的幾張細條長片是儒學文化的縮影吧。

花牌從公安經松滋傳到百里洲,一路經歷時光變遷,融合了當地的風土人情,與淳樸的鄉音融會貫通,打花牌時的稱呼讓人忍俊不禁。初聽時外地人還不知道是何物。


“上”稱為“上當”,“大”稱為“大炮”,“人”稱為“直人”,“可”稱為“可得”,“知”稱為“知了”,“十”稱“石頭”,“子”稱“子彈”,“土”稱為“土匪”,“禮”稱為“禮行”,“化”稱為“化肥”,像百里洲人講“禮行”-----走親訪友茶餘飯後禮尚往來都有禮數。“化”稱為“化肥”-----臉朝黃土背朝天的鄉里鄉親,休閒時候也忘不了勞動之本。


各種詼諧的稱呼包含了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也包含了百里洲人的喜怒哀樂。一年四季汗水滲到了泥土裡,午後的悠閒的花牌桌上,辛苦勞累也變得雲淡風輕。

一直很佩服會打花牌的鄉親們,不說簡單的22個字110張牌裡面包含著智慧與心境,就是最簡單的打法,對“胡”的整理都是一種學問。


剛接觸花牌又有心想學的人,恐怕要專門帶個筆記本做記錄。有人聽著“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土,八九子,可知禮”這樣的“三字經”,怕是會認為花牌很簡單,此言差矣。


可知花牌的二十二個字(除前面提到的十八字,還有“二、四、五、六”四字)中,三個相同的字為“一坎”;四個相同的字為“一統”,五個相同的字,稱為“統上頂”……


學花牌時光記住這些僅算入門,記胡的時候才是關鍵,“三字經”或三個相連的數字記 1胡,另外花牌中分紅字和黑字,顏色不同,“坎”“統”的記胡亦不同,一般紅色是黑色的兩倍,像黑色的“統上頂”是“4胡”,紅色的“統上頂”是“8胡”。


同一色的字上還要看有無標識之分,也因“三”“五”“七”“乙”“九”稱為“五條精”的緣故,牌也有“叫精”和“不叫精”之分。花牌打法有“爬坡”、“包半邊”、“包邊邊”、“打七衝八”等。打得最多的就是“爬坡”,稱5胡一爬,這是胡牌算錢的方法。


17胡為基礎(有一個底價),5胡為一段來加價,17胡為第一坡,22胡就為二坡,27胡就為三坡,以此類推。不懂花牌的人,有興趣來觀戰時,邊做筆記邊學習。


走在鄉間小路上,路邊的一副牌場,或是熱鬧的茶館,常看見年紀大的婆婆爺爺都換算自如,也不得不佩服不已。


有人自嘲年紀大了打花牌不僅是樂趣,也是防止老年痴呆症的妙藥,大腦思考靈敏,避免生鏽,也增加了鄰里鄉親的歡聲笑語。

多少年前,打花牌看成是賭博,褒貶都有。而現在,在政府的宣傳和引導下,看似日常生活的娛樂,也被列入了枝江市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每年舉行花牌比賽,讓更多人的人瞭解花牌,瞭解百里洲,來做到“弘揚洲粹,繼承非遺”。也是值得土生土長的百里洲人的驕傲。

長江滋潤了一方水土,養育了質樸勤勞的鄉親,忙碌于田間的身影,與藍天白雲為伴,與花牌為伴,年復一年,譜寫了一曲流傳在江心洲上的動聽歌謠,婉轉悠揚的歌謠飄蕩在魚米之鄉,也深藏在遠離家鄉的遊子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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