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流年——巖井俊二電影《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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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書》的故事背景畫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影片開頭,主人公渡邊博子穿著黑色的大衣,躺臥在雪中。她在思念故去的未婚夫藤井樹。兩年前,藤井樹在與朋友們登山的途中不幸遇難。博子雖然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和戀情,但卻仍然無法走出對舊日戀人的懷念,因此在藤井樹的兩週年祭日,來到大雪紛飛的墓地中祭祀。從雪地上起來的博子,先後遇到了藤井樹的家人和朋友,寒暄過後,她發現所有人都似乎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只有她一個還無法完全釋然。

  拜祭完畢,博子來到藤井樹的家中,藤井樹的母親拿出兒子中學時的畢業紀念冊給她看。博子隨手翻到最後一頁,看到藤井樹在轉學前,住在小樽市時的家庭住址。於是趁藤母取東西的間隙抄在手腕之上。藤母回來對她說,以前的家現在已經變成了公路。博子依照已經不存在的家庭住址,寄了一封信給過去的戀人。但是,卻意想不到的收到了回信,這讓她激動不已,並把這件事告訴了現在的男友秋葉茂。儘管博子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幻想中,但是秋葉茂卻想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不僅冒名寫信向對方索要證據,而且帶著博子去小樽市看個究竟。

  博子來到藤井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並且去了那條原來是藤井家所在的公路。最後,她與秋葉茂一起來到自己寫信給藤井樹的那個地址。直到這時才真相大白,原來她誤抄了另一個藤井樹家的地址,將信寄到了與昔日戀人同名的中學同班女同學的手中。而在感冒中接到莫名其妙來信的女藤井樹也明白過來。原來博子的這些信,是寫給那個與自己同名的男同學的。發現真相的博子在空歡喜一場後倍感失落,但同時也有新的收穫,於是繼續給女藤井樹寫信,讓她將中學時代男藤井樹的事情告訴自己。

  女藤井樹由此開始回憶她與男藤井樹之間的點滴過往,並將對往事的回憶,通過信件寄給博子。在她的印象中,男藤井樹是一個冷漠孤僻,行為怪異的男孩。他總是躲在圖書館的角落裡一個人看書,而且借閱那些很少有人看的書,只是為了讓借書卡上出現藤井樹的名字。在那些青春懵懂的日子裡,他們因為同名,經常受到同學們的嘲笑,這讓女藤井樹常常感到尷尬不已。但更讓她生氣的是,男藤井樹也時常搞惡作劇捉弄她。終於有一天,在新學期開學的日子裡,男藤井樹來到女藤井樹的家,請她幫忙還書,而且罕見的說了關懷的話。這讓女藤井樹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並且微笑著送他離開。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這卻成為了他們最後一次會面。一個星期後,女藤井樹回到學校,發現男藤井樹已經轉學。而那些原來總是捉弄他們的傢伙,卻將一盆菊花放在男藤井樹原來的座位上,女藤井樹憤然將花盆摔碎。在不知不覺間,男藤井樹在她心中已經佔據了重要的位置,只是她自己還未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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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藤井樹收到博子寄來的照相機,並受託到他們以前的母校拍照。熟悉的景物讓女藤井樹倍感親切,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她來到以前工作過的圖書室,恰逢學妹們正在整理書架,她們見到了女藤井樹很激動,告訴她她們正在玩一個叫尋找藤井樹的遊戲,並說曾經有一個男孩很喜歡她。女藤井樹想為自己辯解,但卻無從說起。臨走時,老師告訴她,男藤井樹已經在兩年前故去。女藤井樹回到家中後,感冒突然嚴重起來。

  由於大雪封路,救護車無法及時趕到,年邁的爺爺揹著女藤井樹跑到醫院。而在神戶的博子,卻在秋葉茂的勸說下,來到男藤井樹遇難的雪山。確知男藤井樹對自己一見鍾情原因之後的博子,終於鼓起勇氣向雪山喊道:“你好嗎?我很好!”隨著她的聲音在雪山中迴響,博子終於放下過去的眷戀和纏累,真正開始了新的生活。而昏迷中的女藤井樹,似乎有所感應,喃喃道:“我很好,你呢?”

  病癒後的女藤井樹,接到博子的回信後,同時收到了自己曾寄給博子的那些信。“這是屬於你的東西。”看到這句話的女藤井樹,似乎還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影片的結尾,正在給博子寫信的女藤井樹,突然被來訪的學妹們打斷。她來到門外,她們拿出一本厚厚的《追憶似水年華》,讓女藤井樹看借書卡。這本正是兩個藤井樹最後見面時,男藤井樹讓女藤井樹幫忙還的書。借書卡上,仍舊是熟悉的字跡所寫的藤井樹幾個字。但是真正的秘密,卻在借書卡的背面。上面畫的是女藤井樹中學時代的肖像素描。女藤井樹驀然知悉了一切,儘管這份純真的愛她知道的已太遲,卻依舊令她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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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男藤井樹給女藤井樹的情書,雖然只有一張張借書卡上兩人共同的名字,但是卻勝過千言萬語。讓那些華麗激烈、情意綿綿的文字黯然失色。在博子與女藤井樹的通信中,她找到的是一個真實的藤井樹,而女藤井樹卻發現了真正的自己。原來,如果她並不曾愛過男藤井樹的話,那些往昔的記憶,就不會那麼深的印在她的腦海裡。她一直羞於承認自己對男藤井樹的愛,是因為同學們的嘲笑和捉弄,也因為男藤井樹是那樣的難以接近,拒人於千里之外。

  正因為怕像鄰班的女生那樣被拒絕,她才將自己真實的想法深藏在心中。但她關切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他。那是一種隱藏的目光,只有通過攝影機的鏡頭,才可以毫無顧忌的投向男藤井樹。其實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渴望著借書卡上的名字,是男藤井樹為她寫的。只是她不敢承認,甚至不敢奢望而已。但她那羞怯的眼神,何曾離開過在白色窗簾後面男藤井樹那若隱若現的身影?當她開門發現男藤井樹站在外面,內心是何等的歡喜?當知曉男藤井樹轉學後,又是何等的悲傷?當得知男藤井樹故去的消息,又是何等的痛苦?當得知男藤井樹的愛慕,又是何等的幸福?博子在給女藤井樹的信中,不僅讀到了男藤井樹對女藤井樹的愛,而且同時也發現了女藤井樹對男藤井樹的愛。所以,她才會把信全部寄回給女藤井樹。

  為什麼沒有男友的女藤井樹,會一次次的拒絕郵遞員殷勤的追求?因為她與博子一樣,仍舊深深眷戀著心中的那個男孩。這也是為什麼,她會深藏著那張早已沒有任何價值的考卷。在等待著要回試卷的時候,她明知道車棚是男女生約會的地方,為什麼還會等到天黑?因為這是一次難得有正當理由,可以和心愛的男生在一起的機會。而為了不讓對方洞悉自己的意圖,只有佯裝催促男藤井樹快點看完試卷。但這一切,卻被鄰班的女生看在眼裡,不斷的找她麻煩。最後,她只有為其幫忙約見男藤井樹。圖書館的角落裡,女藤井樹問男藤井樹有沒有交往的對象。其實,也這是她中心最想知道的。當男藤井樹漫不經心的瞅了她一眼,然後回答說沒有的時候,他也是在向她在表白。但是兩個人始終都沒有洞悉對方的心意,致使這份純真的愛戀,只能成為永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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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影片中,無論是神戶,還是小樽,都被籠罩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女藤井樹出場時,就已經患上了感冒。而在後來,不斷嚴重的病情,差點奪取了她的生命。她的父親,就是因感冒轉肺炎過世的。大雪在影片中,象徵著嚴寒對生命的侵襲與剝奪。而在女藤井樹的記憶中,她與男藤井樹曾經共渡的美好時光,卻充滿了溫暖的色彩。現實的清冷孤寂與記憶中的溫馨美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實,生命真正的敵人,不是死亡,而是虛無。影片的開頭,雖然男藤井樹的親友到他的墓前拜祭,但卻僅僅出於一種禮儀上的應付。無論是男藤井樹的生,還是死,都在漸漸的被人們淡忘。關於他的存在,以及一切的過往,正在經歷著虛無化的過程。而虛無化的根源,在於時間的流逝。

  但是時間的流逝,並沒有將博子對男藤井樹的愛意沖淡。正是愛,成為了抑制虛無的巨大力量,並讓博子向想象中的天堂,寄出了一封充滿思念的信。而正是這封信,又喚起了女藤井樹的記憶,以及深藏在她心中的愛。男藤井樹的存在,在一封封信中,不斷的被喚醒,最終,給博子帶來了精神解脫,給女藤井樹帶來了心靈慰藉。記憶能戰勝時間的無情,愛情能戰勝死亡的虛空。在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中,作為本真語言的情書,成為了存在的家園。

  只有在家園中,人才不會感到寒冷,才能感受到溫暖。在影片中。女藤井樹的媽媽一直想搬家,離開充滿記憶的地方,去陌生的房子里居住。而爺爺卻不想搬家,因為他知道,家並不僅僅是一座房子,而是由充滿回憶的日子說組成的棲居之地。正因為搬家,男藤井樹離開了女藤井樹,兩人從此不再相見。而正是博子記下了畢業紀念冊上的家庭住址,才解開了久已塵封的女藤井樹的往昔記憶。追憶的過程,是一步步抵達心靈故鄉的歷程。對記憶的書寫,就是對精神家園的築造。

  而《情書》這部電影,就是用詩意的意象,美好的故事,為所有觀眾所築造的詩意精神家園。我們走進這個藝術世界,抵達的不僅僅的是影片中人物的情感空間,而是我們自己的純真年代。教室裡調皮學生的起鬨,自行車棚裡男女生的約會,圖書室裡不經意的邂逅,課間傳遞的封封情書,一點一滴的將人們共有的記憶和情感被喚醒,彷彿瞬間被帶回久違的心靈故鄉。在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中,女藤井樹因感動而流下幸福的淚。人生中充滿遺憾,相愛的人縱然不能長相廝守,但曾經擁有,也是一種值得回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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