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東北人，每年過年一定要回老家。丹東臨近朝鮮，是中國最大的邊境城市，我家在丹東附屬的一個縣級市：鳳城。
鳳城有山有水，有4A級景區鳳凰山，有毛主席親自領導“幹”起來的大梨樹。啊，對了，還有個影視基地。
所以這座小城雖然地方不大，但來來往往有很多旅遊的人。孩子們都到外地讀書，每到節假日一歸來，小城更熱鬧了。
今年有點不一樣。
臘月二十八我到家的時候，還是一片過年景象。火車站外人擠人，街邊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無數小彩燈掛在枝頭、樹上，成為一棵棵東北味兒的聖誕樹。
天空飄著雪花，我和媽媽感慨：真好啊，過年了，下雪了。
到家休息沒多久，親戚來了，兩家人你送禮我回禮，熱鬧了半天。當時也注意到新型肺炎，但誰都沒想到這麼嚴重，只是問候感冒的對方：要多穿點啊，多吃藥啊，吧啦吧啦。
第二天和爸爸貼對聯，購物，路上還是有很多人。雖然帶著口罩，但大家臉上還是喜氣洋洋的，手挽手肩並肩，樂樂呵呵的shopping。在小城最大的超市商場裡，人擠人人挨人的買年貨，牛奶、露露、旺仔大禮包，統統塞到購物車裡。
第三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當天，危機感突然襲擊整個小城。
能讓我直接感受到危機的，是大年三十當天早上的新聞：
【國家衛健委通報1月24日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情況】1月23日0-24時，27個省（區、市）報告新增確診病例259例。19個省（區、市）報告新增疑似病例680例。
遼寧省累計報告輸入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確診病例4例，重症病例3例。
儘管當時丹東地區還未出現確診病例，但從武漢那麼遠的城市到遼寧，每個人都隱隱察覺到病毒感染的可怕性。姑姑開始警告爸爸和叔叔們：不要再去打牌了，那地方烏煙瘴氣的，最容易感染。
大年初一，1月25日。下午吃飯時我收到姐姐發來的消息：丹東開始出現確診病例，還附了一張朋友圈截圖。當天原本該有的一家人聚餐突然取消。
我和姐姐閒著無聊，本想去逛街買點咖啡和口罩，走在路上發現一輛車都沒有，打不到車。走了半個小時，很多商店沒開門，一無所獲，回家了。
初二開始，家家正式關緊房門。明明住的很近，但不會見面聊天了，爸媽手機不離手，一會聊天，一會刷小視頻，偶爾視頻電話問候下各個親戚。電視一直播報著新聞，此時此刻我聽著互相叮囑的聲音，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人心惶惶。
我爸說，非典的時候不這樣。那時候我上小學，每天只上課幾個小時，說不出的爽。可惜我長大了，成年人知道這不是好事。
疫情來襲，經濟上受到最大影響的，是很多小城裡的小老闆們。鳳城這個小地方有條大河，每逢冬天，河水結成冰，稍加開發就是天然滑冰場。從我小時候到現在，近二十年，都有這樣一個小產業。
小老闆們承包下一塊區域，清理、修飾，就能開業一家溜冰場，向外租冰車、冰鞋，一個冬天能賺幾十萬。現在放眼望去幾個溜冰場只有一家開業，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聽說年前的生意還很紅火，過了這麼一個年突然就消停了。也不知道老闆們的錢賺回來沒有。
小地方還不到屯糧的地步。這幾天父親幾乎每天都會開車帶我去買點零碎東西。今天買牛奶，明天買點肉。每天看到的街道和超市都不一樣。
初二上午，家家店鋪開業，還有很多人成箱的買年貨，看起來幾乎沒受什麼影響。初三出門買牛奶，街道上人少了一半，小超市門口買年貨的人幾乎沒有了。當天我爸還接到了一通電話：需要外來人口登記，註明乘坐的車次、航班和出發地。
小城地方不大，稍微大一點的商超只有兩三個。這種地方一樓賣鞋子、衣服、日用品，二樓和三樓是是美食街和超市。
昨天一樓的鞋店服裝店還都開業，今天我們再去時，一樓已經全部歇業。商家將門簾高高掛起，貼上說明：由於某某某原因，本店暫停營業，2月3日恢復正常營業。
想起早上看到一條的微信推送，說比疫情更讓人擔心的是中小企業。是呀，本來新年期間是小城人們消費最膨脹的時候。以往每年過年，東北人花錢是不走腦子的，看這個好：過年了，買！看那個：過年了，買！年貨是小城老闆們很重要的收入。今年，家家門戶緊閉，不逛街不走親戚，想賣也沒人買。
但令我驚奇的是，身邊開瑜伽館和餐館朋友的態度倒還很樂觀。瑜伽館還好，冬季本來就是淡季，“應該會和非典一樣吧？等到天熱了就消失了”開瑜伽館的朋友說。
“開業就比不開強，但是現在不讓開了。不開拉倒，回家過年去。”開餐館的朋友說。
自從疫情開始，就很少有人去餐館吃飯了，每次去超市都能看到一堆人買方便麵和青菜。北京的朋友連外賣都不敢點，東北小鎮的壯士們也不願出門，因為壯士也是會生病的。大病當前，誰敢怠慢？
不過小城裡原本就與互聯網隔絕的小作坊沒被影響。父親帶我去了一家元宵店，一位回族老爺爺自己動手搖的元宵。小店很破舊，連微信二維碼都沒有，只能現金支付。儘管如此，我們去的時候還是已經預定出去了好幾袋元宵，只能排隊。這時候大家都有自覺意識，排隊都帶著口罩到門外，沒人擠在屋子裡。
我第一次看這樣的手搖元宵，像進了景點一樣拍照錄視頻。最後帶著兩斤核桃餡的元宵走，心裡挺開心。
目前來看唯一好的一面是，在外工作的孩子們有更多時間陪父母了。很多人應該和我一樣，過了一個工作以後陪家人最久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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