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把酒“醉”

很欣賞同事在酒桌上常說的一句話:喝酒要喝的微醉。後來才發現此話是大有來頭的。

《菜根譚》道:“花看半開,酒飲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若至爛漫酕醄,便成惡境矣。”它的意思是說賞花卉以含苞待放時為最美,喝灑以喝到略帶醉意為適宜。這種花半開和酒半醉含有極高妙的境界。反之花已盛開酒已爛醉,那不但大煞風景而且也活受罪。

文人把酒“醉”


這不由讓人想起著名散文家、翻譯家梁實秋先生的評酒佳作——《飲酒》。他一開篇就盛讚佳釀的巨大魅力:“酒實在是妙。幾杯落肚之後就會覺得飄飄然、醺醺然。平素道貌岸然的人,也會綻出笑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也會議論風生。再灌下幾杯之後,所有的苦悶煩惱全都忘了,酒酣耳熱,只覺得意氣飛揚,不可一世。”接著,他筆鋒一轉,客觀公允地論及酗酒之害:“若不及時制止,可就難免玉山頹欹,剔吐縱橫,甚至撒瘋罵座,以及種種的酒失酒過全部地呈現出來。” 

梁先生此論,乃是經驗之談。他確有多次酒後失態的深切感受。他第一次醉酒是在6歲那年。一次,他隨父親上北京致美齋飯館。連灌下幾杯花雕,不覺酩酊,還一個勁兒索酒喝,父親不許,小實秋站在凳子上舀起一大勺湯潑將過去,濺了父親一身,他本人隨即暈了過去。在青島教書時,他常與朋友三日一小飲,五日一大宴,划拳行令,一罈花雕,一夕而罄。他與其他六名酒徒加上一名女史,號稱“酒中八仙”。他們結夥遠征,近則濟南,遠則南京、北京,狂言“酒壓膠濟一帶,拳打南北二京”,貌似豪氣干雲,其實作踐身體。幸得好友胡適之相勸,梁實秋才得以逃離酒的旋渦。後來回首往事,梁先生慨然懺悔:“當年酗酒,哪裡算得是勇,簡直是狂。”經過長期體驗,梁先生深知飲酒的精髓。他指出:“《菜根譚》所謂‘花看半開,酒飲微醺’的趣味,才是最令人低迴的境界。”

嗜酒,醉酒,還用優美的語言文字談酒,這或許就是文人與世人之大不同。好酒佳釀,愛之者甚眾,然“酒有別腸,唯文者近。”看來酒的真正知音,應首推文人。其實,自杜康公發明酒以來,不少文人騷客便與它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要麼縱飲狂歌,放蕩不羈;要麼淺酌低吟,儒雅風趣。但不論哪種風格,文人把盞暢飲,吟詩放歌,不僅是一種情趣,一種雅興,更重要的是反映了他們的人生理想、喜怒哀樂,以及他們對現實社會的洞察和思考。他們更常常在觥籌交錯中,在飛觴飲壺時創作出了許多空前絕後的錦繡華章、驚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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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舉幾位,以醺大家。

“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此乃魏晉七賢中最為嗜酒之人所發戒酒誓詞。劉伶,一天生酒徒,嗜酒如命,《晉書列傳——劉伶傳》載其“身長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細宇宙齊萬物為心。”《世說新語》更以醜、酒二字概括其形象。他鼓吹唯酒至尊,於《酒德頌》中有言:“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有扃牖,八荒為庭衢。”“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孰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慾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 江漢之載浮萍。” 劉伶酒文雙絕,雖溺酒而文思不失,縱著孤篇一章,也要淋漓盡致,千古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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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誰能想到,這膾炙人口的詩句,竟出自一位嗜酒詩人之手。陶淵明,東晉著名田園詩人,一生有三大愛好:好讀書,性嗜酒,著文章。他愛酒、嗜酒,每次都追求“期在必醉”的結果,縱然是“環堵蕭然,不避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也依然“酒熟吾自斟”。於是,以酒寄意,詩酒結合,自然袒露生命深層的本然狀態,體現獨特的審美境界的五言組詩——《飲酒二十首》,醺醺而出。“靖節好飲,不妨其高。”“桃花源”理想社會的提出,讓魏晉以來盛極一時的駢體文、玄言文改變了顏色,不得不讓後人感到陶淵明手中酒杯的分量,聞到他飲酒時飄散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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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這是杜甫《飲中八仙歌》的詩句。李白和杜甫,中國詩人的傑出代表,都終生嗜酒。“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的李白,自稱“酒仙”;“性豪業嗜酒”的杜甫,被郭沫若先生稱為“酒豪”。這裡單說李白,其詩風雄奇豪放,想象豐富,富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後人稱之為“詩仙”。他生於中亞碎葉,長於蜀中。蜀地多佳釀,是故李太白少年博學眾家之際,亦多飲美酒。李白的酒癮很大,他給妻子的《寄內》詩中說“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便是最好的詮釋。李白醉酒最著名的傳說莫過於“玄宗調羹、貴妃研墨、力士脫靴”,歷史我們已無從考證,但其嗜酒成性卻也成了事實。只可惜一代詩仙醉後履舟,見水中月影而捉之,遂溺逝,享年62歲。如不然,留下的好詩何止九百九十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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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三俊”之一的曹元用[字子貞,號超然,諡號文獻,著有《超然集》,祖籍陽穀阿城,後徙汶上張澤泊大張村(今大宅子),梁寶寺鎮曹莊大公堂六十五世祖],歷經元四帝,朝之重臣,詩詞曲俱佳。然雖為朝廷命官,卻嗜酒如仙,其在《介春堂》寫道“肘印累累大如鬥,不及介春堂上一杯酒。可以消百慮,可以介眉壽。況有蒼鸞白鶴翔坐隅,瓊樹照耀青芙渠。洞庭雲璈奏和響,雙成玉佩鳴清虛。玉仙人,真吾侶,便須日日陪尊俎。盡把西湖釀春酒,三萬六千從此”,甚至說“酒比乾坤大”。在他看來,一旦喝起酒來,什麼儒教禮法,什麼權力富貴,紛紛置之度外,喝酒就要“飲酣意氣橫今古,玉山傾倒忘賓主”,灑脫豪放、率真爽朗之氣盡顯。元用公非常仰慕“李杜”等先賢之詩酒豪風,恨不能把酒與他們歡聚暢談,結為異代知己,其在《李白酒樓》詩中“誰能跨海為一呼,八表神遊共豪舉”就是明證。公元1330年,曹元用為元朝一統江山鞠躬盡瘁,在京師病逝,和李白一樣,年齡定格在62歲。其子偉儀“奉喪歸葬”於原籍祖墳(現梁寶寺鎮石林村,濟寧市文物保護單位),實現了“歸種汶陽田”的宿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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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更當說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中國古代女詩人魁首的李清照,其愛酒之深,亦可與李白、杜甫等同列。在李清照的筆下,酒與她的詩詞一樣,隨著她人生經歷的跌宕起伏而變化。仔細品味李清照的詞,會發現,她大部分詞中充滿濃郁的酒香,有的淡飲,有的濃醉;有的乘興而作,有的引恨而為。“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一個古代的年輕女子,喝得暈乎乎的,連回家的路都找不著了,這是何等的浪漫、瀟灑與愜意。李清照的詞被人吟唱最多的就是那首《聲聲慢》了,“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靖康之亂,詩人倉皇南渡,國亡繼之以家破,愛人趙明誠又病逝,清照流離失所,老來無依。在飽經了人生的炎涼風霜後,李清照已不再是當年閨中抒情的少女,此時的酒,已滿是淒涼。另一首同樣有名的是《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一代詞宗,因情因酒消損了自己的容顏,卻流下了千古奇文。李清照的詞獨具一家風貌,被後人稱為“易安體”,她將“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的婉約風格發展到了頂峰。酒是她詞的血液,她的詞才與酒香一起充滿了流光溢彩!

文人把酒“醉”


臺灣著名作家林清玄曾在《溫一壺月光下的酒》中寫到:“喝淡酒的時候宜讀李清照;喝甜酒的時候,宜讀柳永;喝烈酒的則大歌東坡詞。其他如辛棄疾,應飲高粱小口;讀放翁,應大口喝大口曲;讀李後主,要用馬祖老酒煮薑汁到出苦味時最好;至於陶淵明、李太白則濃淡相宜,狂飲細品皆可。”文人“醉”酒,歷經千百年,酒給了文人快樂,給了文人靈感,給了文人寄託;而文人付酒於生命,付酒於文化,付酒於情思。因此有人說,一部中國文學史,幾乎頁頁都散發出醇厚的酒香!

文人把酒“醉”


“杯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人世間有了酒,我們的生活便豐富多彩了許多,茫茫世間也增添了悠長的韻味! 這種韻味,也由於文人的參與,上了檔次,升了境界,添了無限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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