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成就與文學成就比較,聊聊歐陽修是怎樣“文學家詩文革新”的


歐陽修出生於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卒於神宗熙寧五年(1072),其主要活動是在仁宗當政的四十餘年間。他於仁宗天聖八年(1030)考中進士,全力支持范仲淹的“慶曆新政”,曾在多個地方任職,位至參知政事(副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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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


歐陽修是北宋詩文革新運動領袖、“唐宋八大家”中人、“宋學”開創者之一,也是取得多方面成就的著名學者:散文家、詩人、詞人、經學家、史學家、目錄學家、金石學家。他創作撰寫了大量著作,對北宋及後世文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如果比較他的政治與文學功績,稱他為著名文壇領袖、文學家更為適當。

歐陽修時代文學狀況

歐陽修生活在北宋初、中期之交,當時文壇仍處於晚唐五代以來形式主義文風統治的狀態。晚唐五代文風的形成,又是中唐古文運動衰落的直接結果。因此,要想真正釐清歐陽修時代文學發展的脈絡,須從中唐古文運動談起。

1.中唐時期的古文運動:

韓愈領導的古文運動,本是適應中唐社會改革需要而成,意在以文學作武器,努力為現實政治、國家中興而奔走呼號的舉措。到了晚唐,大唐帝國風雨飄搖,統治集團因無力控制局勢而變得麻木不仁,得過且過、貪圖享樂之風盛行。社會安定及進行改革的氛圍不復存在,文學改革也就失去了必要條件,與腐朽頹廢社會風氣相適宜的,當然是浮豔華靡的形式主義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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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之首、百代文宗韓愈


2.追隨者曲解,駢體文再度興起:

同時,韓、柳身後的追隨者,大多片面理解“陳言務去”、“辭必己出”,一味好異尚奇。如韓愈的學生皇甫湜就說:“意新則異於常,異於常則怪矣;詞高則出於眾,出於眾則奇矣。”而對韓愈提倡的“文從字順”,並未放在心上。於是,韓門弟子的創作,由追求奇異而流於怪僻晦澀,形成一種新的形式主義,古文運動成果盡被斷送。駢體文又重新佔據了文壇的統治地位,流風延及整個五代時期。

3.宋朝建立之初的文學概況:

趙宋王朝建立之初,一方面由於當時的知名文人,多來自五代諸國的宮廷及上層社會集團,其創作與晚唐五代幾無差別。另一方面,由於最高統治者(宋太祖)公開提倡享樂,整個社會上行下效,追求物慾成為時尚,這樣的社會風氣,

為形式主義文風氾濫提供了最好條件。

從太祖至真宗朝,“時文”(駢體文、四六文)佔據文壇,雕章琢句、浮華淺濫之風盛行:

“國初尚《文選》,當時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暉。至慶曆後,惡其陳腐,諸作者始一洗之。方其盛時,士子至為之語曰:‘《文選》爛,秀才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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駢體文代表作《哀江南賦》


“蓋古道絕不行於時已久。今世士子習尚淺近,非章句聲偶之辭不置耳目。浮軌濫轍、相跡而奔,靡有異途焉。其間獨取古文語者,則與語怪者同也。眾又排詬之,罪毀之,不目以為迂,則指以為惑,謂之背時遠名,闊於富貴。先進則莫有譽之者,同儕則莫有附之者。其人苟無自知之明,守之不予固,持之不以堅,則莫不懼而疑,悔而思,忽焉且復去此而即彼矣。

由此,可知“時文”勢力之強勁。

4.宋朝的文化復興:

當然,也有人以韓愈柳宗元散文為號召,大力提倡古文。柳開曾經宣稱:“吾之道,孔子、孟軻、揚雄、韓愈之道;吾之文,孔子、孟軻、揚雄、韓愈之文。”穆修對韓、柳佩服至極:

“嗚呼!天予者多矣,始而饜我以韓,既而飫我以柳,謂天不吾厚,豈不誣也哉!世之學者,如不志於古則已;苟志於古,求踐立言之域,舍二先生而不由,雖曰能之,非餘所敢知也。”

石介主要著眼於反對當時流行的“時文”,態度十分堅決:

“今之為文,其主者不過句讀妍巧,對偶的當而已;極美者不過事實繁多,聲律調諧而已。雕鎪篆刻傷其本,浮華緣飾喪其實,於教化仁義、禮樂刑政,則缺然無彷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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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介書法《與長宮執事禮》

他宣稱自己

“學為文,必本仁義,凡浮碎章句,淫巧文字,利誘勢逐,寧就於死,曾不肯為”,並呼籲“二三同志,極力排斥之,不使害於道”。

不過,這些作家在提倡、創作古文的過程中,未免有矯枉過正之嫌。

元人馬端臨曾引用南宋葉適的話說:“柳開、穆修、張景、劉牧,當時號能古文。今《文鑑》所存《來賢亭記》(柳)、《河南尉廳壁記》(張)、《法相院鍾記》《靜勝亭記》(穆)、《待月亭記》(劉)諸篇,可見時以偶儷工巧為尚,而我以斷散拙鄙為高。自齊梁以來,言古文者無不如此”。可見,葉適對柳開等人以“斷散拙鄙為高”的所謂“古文”,用來對抗“偶儷工巧為尚”之“時文”的作法,是不以為然的。因此,在宋初時期,“古文”的影響力不及“時文”。

5.慶曆新政對文化的影響:

到了仁宗天聖至慶曆年間(1023—1032、1041—1049),隨著政治改革的萌動,文壇上開始出現了變化。此時主持政治改革的核心人物是范仲淹,他因推行“慶曆新政”而名重一時。歷來的政治改革,都需要文學與之呼應、為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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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書法


於是,一大批對文壇現狀早已不滿、渴望改變文風的有識之士,在響應政治改革的同時掀起了一場文學革新運動(亦稱“詩文革新運動”)。歐陽修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登上了文壇統帥的位置,引領著文學(特別是散文)革新運動走向勝利。對於他的功績,人們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與褒揚:

“文字之興,萌芽於柳開、穆修,而歐陽修最有力,曾鞏、王安石、蘇洵父子繼之,始大振”。

“國初,楊億、劉筠猶襲唐文聲律之體,柳開、穆修志欲變古而力弗逮。廬陵歐陽修出,以古文倡,臨川王安石,眉山蘇軾、南豐曾鞏起而和之,宋文日趨於古矣”。

這些文字,從不同方面說明了歐陽修在文壇的重要地位及作用。他之所以佔據如此重要的地位、發揮如此巨大的作用,如果從文學發展史的角度而言,在於他對自己所處的文壇具有十分清醒的認識,並且適時地把握住了良好機遇,從而引導文學向著正確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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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記載歐陽修


詩文革新成功的基本保障

歐陽修領導的詩文革新運動,取得了最終勝利。究其原因,下述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提供了基本保障。

1.首先,歐陽修提出了一套切合實際、比較完整的文學理論,用以指導詩文革新與創作實踐。這些理論主張,或與韓愈近似,或在其基礎上有所發展。例如,“道盛文至”,出自《答吳充秀才書》:

“聖人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盛者文不難而自至也。”這是歐陽修對作家思想與創作、作品形式與內容關係的看法。它與韓愈的“文以明道”非常接近,都是強調“道”(內容)對“文”(形式)的決定作用,注重二者的協調統一。只是著眼點不同:韓愈著重闡明的是如何擺正文與道的位置;歐陽修則是將二者並提,重在說明“文”的優劣取決於為文者“道”的水平,提醒作家不應只著意於“文”而忽視“道”的修養、不可為文而文。

又如,“中實文輝”,是歐陽修對文學創作與作家思想修養關係的看法,與韓愈的“氣盛言宜”十分接近。他在《與樂秀才第一書》中指出:

“古人之於學也,講之深而信之篤,其充於中者足,而後發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華,非由磨飾染濯之所為,而由其質性堅實而光輝之發自然也。”

《答祖擇之書》的表述更加明確:“道純則充於中者實,中充實則發為文者輝光,施於世者果致。”意思是說只有加強作家的儒學修養,提高他們的思想素質,才能增強文章的感染力,更好地發揮文章的社會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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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送孟東野序》


再如,“窮而後工”,是歐陽修對文學創作與現實生活關係的看法。意思是說:作家在抱負得不到施展、理想不能實現、仕途失意、生活坎坷的情況下,能夠創作出優秀的作品。

他在《梅聖俞詩集序》中說: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非“詩能窮人”,殆“窮而後工”的見解,揭示了“作詩”與“命窮”之間並無必然的聯繫。窮者的詩之所以精工,主要是他能把鬱積於胸中的憂思感情,寄託在山水草木、花鳥蟲魚等自然事物之中,通過語言表達出來,產生一種諷喻、怨刺的作用(散文及其他文學體式也是如此)。這一觀點,顯然是受到韓愈“不平則鳴”(見《送孟東野序》)觀點的啟發。

與“不平則鳴”相比,“窮”與“不平”相近,而“鳴”只指出了“有感則發”,“工”則認為不僅要做到“有感而發”,而且要注意其方法、內容、形式等方面的適宜與整飭。可見這一理論比之韓愈的觀點有所進深,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此外,歐陽修在諸如繼承與創新(吸收各家之長)、語言的運用(繼承“文從字順”提倡平易)等方面,也與韓愈相近。

總而言之,歐陽修是繼承了主要由韓愈提出的唐代古文運動的理論觀點,並結合當時的具體情況加以改造、發展,從而為宋代的詩文革新作出了重要的理論貢獻,指明瞭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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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醉翁亭記》

2.其次,歐陽修在創作實踐上印證了理論、提供了示範。歐陽修的文學創作,取得了多方面的優秀成果。散文創作,成就最為突出,《朋黨論》、《醉翁亭記》等是盡人皆知的名篇。詩歌如《食糟民》《邊戶》等,同情人民疾苦,抨擊時政,現實性強;抒情詩《戲答元珍》《畫眉鳥》等,明麗流暢、清新可喜,其詩以議論化、散文化的傾向,界定了宋詩的特點。歐陽修的詞與晏殊齊名,並稱“晏歐”,其詞上承南唐(尤其是馮延巳),下啟蘇軾、秦觀,在宋代詞史上具有承上啟下作用。詞作如《踏莎行》(侯館梅殘)、《朝中措·平山堂》等,題材有所拓展,格調清麗俊朗,為宋詞開闢出新的境界。

3.再次,歐陽修成功地領導詩文革新運動,得益於一大批志同道合者的積極支持。在散文方面,主要有曾鞏、王安石和“三蘇”(蘇洵、蘇軾、蘇轍);詩歌方面則有梅堯臣、蘇舜欽。梅堯臣與蘇舜欽齊名,並稱“蘇梅”,在反對西昆流弊和詩文革新方面,起過重要作用,歐陽修將其比作自己的“左右驂”。他們都注重現實,關心民瘼,而創作風格略有差別:梅堯臣觀察細緻,詩風“閒遠古淡”;蘇舜欽筆力豪雋、頗肯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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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後世紀念


結論:

歐陽修在宋代文壇的地位,相當於唐代文壇的韓愈。作為改變一代風氣的文壇領袖,他善於繼承前人成果、站在巨人肩頭上進行創新。由於善繼承,所以豐厚紮實;由於能創新,故而新穎高大。作為一位繼往開來的文壇領袖,他的成就不亞於韓愈,而影響則比韓愈更加廣泛與深遠。

《宋史》

《歐陽修散文集》

《宋史紀事本末》

《唐宋八大家散文總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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