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談許知遠與許倬雲之對話


閒談許知遠與許倬雲之對話

《十三邀》做到第四季,幾乎每一期都會有人詬病,火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許知遠身上,詬病他的儀表、動作、略顯尷尬的提問,但我總是饒有趣味地在觀察,面對那些所謂“不合適的提問”,嘉賓們是如何回答的,極少有人給出了真誠的答案,或者顧左右而言它,或者說他這個身份應當說的話(也許被後期剪輯了也未可知)。我印象中最真誠的兩個回答者,一位是項飆,一位則是許倬雲。

許倬雲先生的書我讀過兩本,《萬古江河》和《說中國》,都是極好的,學貫中西,堪稱大家。老先生已經八十八歲了,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所以他在鏡頭面前可以講得很真。這一期節目只有四十分鐘,明顯短於往期的一個小時,而且訪談拍攝是在2019年春天,到今年3月4日才播出,想來審核也是經歷過一波曲折的。沒有了往常刻意營造出來的鬆弛,也沒有任何挑戰式的提問,這期節目裡的許知遠畢恭畢敬像個學生,拿著筆記本時不時地做著筆記,這樣的訪談也是高密度的。謂之字字珠璣,以至於好幾處我都要倒回去再看一遍。訪談的具體內容恐怕我這一篇小文章還承載不了,很多命題我也會帶在身上繼續往前走,暫且摘錄幾段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話。

“今天的教育,教育的是凡人,過日子的人;現在的知識分子是cyber知識分子,是檢索機器,不是思考者。”

“要人心之自由,胸襟開放,拿全世界人類曾經走過的路,都要算我走過的路之一,要有一個遠見,能超越你未見,設想我沒見到的地方,我們要想辦法,那個世界還可能什麼樣。”

“看東西要看他本身的意義,不是他的浮面。想東西要想徹底,不是飄過去。”

然而我真正被觸動的地方,卻是在訪談正式開始之前的一個鏡頭:許倬雲先生拄著柺杖艱難地挪動到桌前,沒有人攙扶他,他自己一點一點地挪動。我立刻明白,這是許先生自己的意思,許先生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縮症,一輩子都離不開柺杖,但是他不讓任何人扶他。

我想起大學裡有過一位導師,叫做韓耀,患有先天性小兒麻痺症,韓老師走路的時候也不要我們任何人去扶他,只教我們陪著走慢一點。當時他指導我們幾個同學參加創業計劃大賽,不僅一點一點給我們改方案,還邀請我們去他家做客,請我們吃飯,給我們講他當年的愛情故事,還和我們一起去KTV唱歌。韓老師聽我們唱了一會兒苦情歌,受不了了,說年紀輕輕這麼哀苦幹嘛,要歡樂。他讓我們把燈光調成鐳射光,點了一些歡快的歌,和我們一起唱一起搖,“紅塵作伴,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那樣的畫面至今歷歷在目。

人生中能遇到這樣的導師當是幸事,無奈我當時年少無知又輕狂自負,以為世間的事情自己都已看個明白,所以韓老師的有些教誨竟然沒有聽得進去。獲獎後慶功的宴席上,韓老師逐一點評我們幾個人,別人都是優缺點明晰,說到我的時候,頗有幾分猶豫,誇讚了幾句,留了一句若有若無的話,算作是批評。我其實有點不以為然,所以並未能記得住,現在隱約想起來,大概說的是我會走一些彎路,因為我內心過於糾纏之類的意思。十餘年後回想起來,方知韓老師洞若觀火,將我一眼看穿。於是還是回到那個古老的命題上面了,假如我當年虛心請教韓老師為我指點人生方向,我會擁有更好的人生嗎?答案是不一定的,也並不重要。只是突然想起韓老師來,我才意識到幾年前南京一別,竟再也沒有聯絡過,我給韓老師發了一條短信,很快他便回覆了,他說,當年和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是我最美好的回憶。

視頻的最後,許知遠坐在匹茲堡大學的櫻花樹下說話,那一片櫻花樹真是美極了,我忽然想,當年在匹茲堡大學留學的王小波和他的導師許倬雲是否曾經從這樹下走過?他們有沒有談及人生?如果當時的王小波問許倬雲,他應該去做一個學者還是小說家,許倬雲會怎麼回答他?

關於人生,關於一個更好的世界,我們設想了無數的問題,卻始終缺少一個確切的答案。還是要帶著問題繼續行路罷,走向那暮色深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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