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藏漫畫家的圖像世界

寶藏漫畫家的圖像世界

圖像創造出形態,但這些具體形態必須由讀者來填補完成,讀者才是指定事物最終形態的唯一標準,這就是我的挑戰所在。

閱讀推文的時候,有時會看到一個貼心的提示:“全文xxxx字,閱讀約需xx分鐘”。似乎我們都是通過字數和時間去定義閱讀容量,但是放到圖像小說上,這個概念就變得模糊又玄妙。

你讀一本圖像小說需要多長時間?半小時?或者三小時?有的朋友可能關心故事,專注文字很快就能翻完一本,有的朋友是列文虎克,光是一個分格都能花半小時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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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浮島》中的一個畫面截圖,

就算忽視這些密密麻麻的遊客對話,也不會影響閱讀

但如果你是熱愛細節的人,也能發現無限樂趣

這種圖像文字的結合與分離,將圖像小說放置於各種分類的中間地帶,文字數量失去了定義邊界的力量,圖像也不再是唯一焦點,靈活的排列組合給了圖像小說眾多可能性。

在這種可能性的探索中,馬克-安託萬·馬修作為先鋒實驗者,大概是最具有突破性的寶藏漫畫家。

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像他這樣,一邊拓寬漫畫的表現方式,一邊加深漫畫的內容深度。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出版了馬修的五部作品,卻很少將這些作品完整地放在一起討論,關於他的疑問也越來越多:

馬修為什麼只畫黑白漫畫,人物還都看不清表情?

他的每個創意都自成一體,各個作品間是否存在聯繫?

......他的逆天腦洞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今天的文章試圖從馬修的生平和採訪,去解碼馬修的藝術探索,看完之後,相信你不僅會更瞭解這位具有跪感的漫畫家,說不定還能參透圖像背後的魅力,打開新的靈感世界。

01

註定成為漫畫家

馬修的成長過程中,電視影像對他的影響似乎很小,充斥他生活的全是書本與圖像。他的父母很少帶孩子們去電影院,倒是全家人都很愛看書,當然也包括各種漫畫。

在法國漫畫家艾蒂安·達沃多的圖像小說《醞釀之道》裡,馬修曾提到:

我出生的家庭沒有電視機。那是我父母的選擇。書倒是到處都是,圖像更像是家庭的一部分,我的兄弟們也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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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浪於2016年出版的《醞釀之道》,

漫畫家與釀酒師成為彼此啟蒙的故事

裡面有幾位著名漫畫家的出鏡彩蛋

作為四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小時候的馬修害羞又孤僻,在父親和兄弟的鼓勵下,他開始創作自己的漫畫,因此靜態的文字和圖像構成了馬修的表達方式。

長大後的他很自然地選擇了學習藝術。在法國昂熱藝術學院,他度過了五年的學習生涯:

1979年,我開始在昂熱美術學校學習,在那裡我遇到了帕斯卡爾·拉巴泰(Pascal Rabaté)。那是段相當美好的時光,我們研究了各種藝術學科。就只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猜猜是哪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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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修提到的帕斯卡爾·拉巴泰,

後來成為法國著名的當代漫畫家和導演,

後浪漫系列裡《伊比庫斯的預言》便是他的作品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答案,雖然漫畫並不在項目課程內,但他對於其他藝術形式的探索最終反饋到了這個他最喜歡的媒介上。

在最後的大學三年,他迷上了對雕塑的光影表現,畢業後,當馬修重拾漫畫,他把這種極致、富有表現力的對比手法帶入了自己的創作中,構成了自己的特有的黑白繪畫語言。

他認為漫畫的特別之處在於圖像的靈活處理,圖像有形狀和線條,但又不似電視影像,在你看到的瞬間便有了樣貌。

創作者可以只表現事物35%的樣子,其餘的部分是對讀者想象力發出的邀請:

在圖像小說中,你可以畫出事物的形態/形式,但不限定它們的模樣,給事物一個面具,剩下的一切交給讀者去完成。

所以在馬修的作品中,你可以看到大量的極簡線條、黑白強對比,當然還有各種看不清表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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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修筆下的主人公總是帶著帽子、眼鏡,

幾乎沒有表情

借用這種冷靜的佈局和留白,他塑造出各種離奇的空間、無言的人物心態,將最終解釋權留給了讀者的想象力。

除了放棄豐富的繪畫技巧,馬修也從大學課程中受到啟發,開始概念性地思考漫畫特有的屬性和極少被用到的潛能。

比如,說到漫畫有深度,這似乎是文本帶來的一種錯覺。

如果這不是錯覺,而是漫畫形式本身就具有深度呢?這種本質性的探索給馬修之後的創作奠定了基調

02

兩種角色,相輔相成

1985年馬修和他的朋友菲利普 · 勒杜克(Philippe Leduc)創辦了一個工作室Lucie Lom,因為他們出色的創意設計,工作室的名氣很快就建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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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室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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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ucie Lom 工作室的策展作品:

2016年臺北舉辦的盧浮宮第九藝術展覽(L’OUVRE9)。

動態的摺疊畫卷貫穿整個展廳,

最下方的冰雪設計來源於作品《衝出冰河紀》

工作室的社會項目與個人漫畫創作一起進行著,馬修不僅在兩種狀態的切換中找到了平衡,還實現了雙贏。

在我的兩中職業生活中,存在著一種探索圖像魅力的共通方式。

這種相輔相成,讓他在1990年初顯光芒。這一年不僅工作室交出了優秀的成績,馬修的漫畫也得到了重要突破,他畫出了《夢之囚徒》(暫譯)系列的第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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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之囚徒》系列的第一本封面

(初始作品難得地用了彩色封面,但內頁還是黑白的)

在這個系列中他創造了著名角色Julius Corentin Acquesfacques(Acquefacques 是“卡夫卡”的法語倒過來唸),這個勤勤懇懇的小人物帶領著讀者,完全陷入了馬修創造的漫畫迷宮。

接下來的23年裡,馬修用這個人物完成了他的一系列漫畫實驗。雖然“人物出現自我意識”這個設定已經出現在眾多故事設定中,但馬修將這個問題看得更深更遠。

他將圖像小說的構成分解,顛覆封面、維度、頁面等各個部分的常規表現,用六本書的創意,打破漫畫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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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中的某一個場景,

主人公逃離出漫畫,

馬修結合了二維與三維的效果

這種設計思維後來成為馬修的創作靈魂,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你都能看到這種直達本質的實驗力。

我筆下的角色是概念...

我將自己從現實抽離,和敘事密碼周旋,重新創造自己的夢境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我就是造物者。

03

像建築師一樣創作

這種直達本質的概念聽起來抽象,在你打開他作品的瞬間便能恍然大悟,我們來舉個簡單的例子。

《3秒》是馬修的一部無字漫畫,用定格鏡頭描述了3秒內發生的事情。

3秒能講什麼呢?這個聽起來就有些詫異的設定,馬修卻用了意想不到的手法進行場景的串聯:漫畫中所有的線索和場景都通過物體反光出的畫面進行推進,比如瞳孔、燈、勺子、反光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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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秒》中的鏡面反射,

與一鏡到底的推進節奏

603個分鏡就像一個長鏡頭被凍結的瞬間,完美巧妙地暗藏了謀殺、內奸、賭球醜聞的線索。讀者被再一次邀請進故事,參與破案。

《3秒》重新改變了大眾對於漫畫分格的功能性認知,方格成為一種鏡頭節奏,引導讀者利用有限的畫面,在腦海中構建動態的空間,建立一個具有細枝末節的場景。

關於《3秒》的設計思維,馬修是這樣回答的:

當我在創造《3》秒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我在畫一本圖像小說,我覺得自己更像個建築師,畫好了一座橋的草圖,然後要用接下來的6個月思考工程設計,好讓這座橋可以立起來。

正是這種非線性故事的講述,你很難在馬修的作品裡看到常規的故事背景,反而像掉入了某種抽象的時間和空間。如果你有這樣的感受,那正是馬修的目的所在:

我覺得比起講故事的人,自己更像一個空間和時間的管理者...

敘述、對話、文本常常像是某種由頭,好讓我建立一個連我也無法控制的空間 / 時間。

04

感受比意義更重要

但是馬修絕非想要讓讀者去破解這種複雜的建構,或者做出標準的閱讀理解。

比起確定性的意義,馬修更看重製造豐富的體驗。他認為,要突破傳統漫畫的敘述方式,就需要在每一本書裡賦予讀者一次全新的體驗。

說到這種體驗感,最佳例子應是《方向》,這本書不僅沒有文字,連其中的故事似乎都無法敘述,全書的線索從箭頭“↑”開始,從“↓”結束,每一個箭頭指引的都是下一個困惑,下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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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箭頭便是故事的開始,

開啟的便是充滿方向的世界

讀者就像進入了一個無限的展廳,跟著符號化的主人公找尋指示箭頭,觸發每一個通關場景。

翻閱這本書你幾乎會忘記情節這回事,而是和主人公一起開動腦筋,為他的發現驚奇,為下一秒的突變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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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場景伴隨著困惑、驚險與荒誕

因為這些充滿創意的體驗,《方向》還在2016年被改編為VR遊戲“方向VR”,這也是第一部由歐漫改編的遊戲,並一舉拿下了眾多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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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向VR

但這種體驗也並非只停留在片刻的新鮮感上,待你跟隨主人公翻過高山,走過峽谷,飄過海浪,到達最終的方向時,新奇的體驗感逐漸變成恍然大悟的傷感。你好像讀到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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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自《方向》的豆瓣評價,

每個讀者都能在其中找到不同的感觸

正如《漫畫英雄雜誌》的評價:

馬修的圖像小說不僅僅是簡單地用小把戲打亂漫畫敘事,來達到一種荒誕的效果。這種打亂,話裡有話,它打亂我們的思維,讓我們質疑自己的假設和表象的信息。閱讀他的創作,你總會感覺到一種困惑:我們在多大程度上掌控著自己的生活?又有什麼樣的力量在暗中控制我們的想法?

05

構建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馬修的“小把戲”正是這樣,讓喜歡創意的人可以點到為止,讓喜歡細節的讀者有樂趣可尋,在馬修的開放性命題中,兩種讀者都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第一次接觸到馬修的時候,也只覺得好玩,並沒有細想其中的用意。但隨著每本創意的疊加,漸漸發現馬修其實埋下了眾多線索,甚至在某些概念出現時,有種讀懂他的親切感。

說完那些一言不發的作品,我們來看看他使用文字敘述的一面。

《畫的秘密》是我出版的馬修系列的第一部作品。這個故事講述了失去摯友的埃米爾,得到了朋友留下來的一幅畫,他發現這幅畫裡藏滿了細節,連顯微鏡也不能夠展現其中所有的東西,於是埃米爾窮盡一生,將其中的細節放大、臨摹、解讀...時間流逝,他探索完所有的細節,最終揭開了令人難以置信且充滿詩意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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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細節無限的畫作中,

埃米爾試圖破解其中的謎底

從《畫的秘密》開始,一些關鍵詞便成為了理解馬修的線索,「秘密」、「藝術」、「荒誕」、「迷宮」...那些以不同方式重現的概念,大概是他留給讀者的默契。

關於「秘密」,馬修是這樣說的:

一件事的不可解釋性會比道理和意義更吸引人,這就是“秘密”最動人之處。法國畫家皮埃爾·蘇拉熱(Pierre Soulages)曾說過一句話:是我發現的東西讓我明白,我所尋找的是什麼。

今年出版的《盧浮地宮》其實也講述了這樣一個有關秘密的揭示過程:假如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的地面建築只是金字塔一角,那麼走進它的地宮會有怎樣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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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公通過樓梯逐漸深入地宮的秘密

在《盧浮地宮》中,一位鑑定專家受聘來到神秘的“完結博物館”,帶著一位名助理,統計數不勝數的藏品,丈量無窮無盡的走廊。

他發現世人所知的博物館只是冰山一角,於是一層層地向下探訪,同時也一步步走近了“博物館”的真諦之所在。

在兩者的「秘密」講述中,馬修又用了另一個相通的概念「藝術」

秘密總是和藝術緊密相連,藝術,從某種程度來說,就是對秘密的處理。

但盧浮地宮中的藝術,涉及了更廣泛的內容,雕塑、繪畫、畫框...這些具象化的東西都被重新抽象化,產生了更多秘密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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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論中的微笑,暗示的是名作《蒙娜麗莎》,

馬修在這裡給出的解讀是:

《蒙娜麗莎》其實是多幅作品輪流展出

這種自說自話,天馬行空的構想又指向了馬修構想中的另一個關鍵詞,「荒誕」

《全民審判》的故事開始就是基於這樣一個荒誕的開始,一個自稱是上帝的神秘人出現在人間,引起人們的懷疑、期待、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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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帝的出現導致傳媒、出版、哲學、藝術各領域的離奇現象後,最終引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全民大審判,上帝被告上法庭,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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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的新書出版後,導致出版的火爆,

儘管只是代筆人寫的

在這本被稱為“話癆天書”的作品裡,馬修用各種荒謬的對白映照出現實世界的矛盾可笑。

其實回到我們介紹的第一本《方向》,馬修也用他自己的方式明示了「荒誕」的主題。

《方向》裡排列出現的箭頭其實是有規則的暗號,那本寫滿箭頭的書封,破解過來其實是一句名言:

荒誕就是有方向而沒有意義

——加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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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箭頭其實有對應字母,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從《方向》全書中找找線索

就像這樣一個概念導向另一個概念,馬修這些看似獨立的作品中,其實能找到眾多的共通線索。

喜歡文學的朋友可以探索其中有關卡夫卡、博爾赫斯的迷宮與沙之書的借鑑,喜歡哲學的夥伴可以分析存在主義哲學,關注藝術的愛好者還能討論其中暗藏的名畫與超現實主義的影子...

數不清的概念地被馬修豐富地納入他的作品中,也難怪在法國關於馬修的研究都能集結成書出版。

有時候它 [時間等概念] 太複雜了,我們不能完美地看清它的樣貌,或許就是在這一點上,藝術家才有了用武之地。

關於馬修的一切,似乎還能寫上很多很多,想到這一點也感到很有趣:研究馬修時常用的「無限」概念,最終也回到了對他的解讀上。

感謝馬修對於圖像表達的探索,他用自己的作品搭建起一個有趣的景觀,製造出豐富的體驗,邀請讀者進入他的建築中,最終讓圍繞這個景觀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有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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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最近上架了馬修的套裝產品,

歡迎點擊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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