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盛和夫:我不是天才,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我不是來佈道的,我只是希望幫助那些迷失了企業經營與人生方向的中國企業家,為他們指出一條可行之路。”


2010年,稻盛和夫以78歲高齡、零薪水出任破產重建的日航董事長,上任三個月後日航開始扭虧為盈,一年後日航更是創下三個世界第一的奇蹟。被稱為“經營之聖”的稻盛又多了一份傳奇。


廣州的會場坐得滿滿當當。從上午9點到下午3點,一個接著一個知名或不知名的企業家、管理學者上臺發言,2000多人耐心地坐在那兒,仔細聆聽記錄。期間講演精彩者,笑聲、掌聲來得一點也不吝嗇、乾脆響亮。


2000多人歡聚一室,只為聆聽一個人的教誨。當79歲的老人步入會場時,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長時間地鼓掌。他穩步上臺,鞠躬,坐下,開始說話,會場瞬間又一片寂靜。


這位老人是稻盛和夫,這是他今年第三次到訪中國。


1932年出生於日本鹿兒島的稻盛和夫,與松下幸之助、盛田昭夫、本田宗一郎一起並稱日本四大“經營之聖”,他隻手創辦了兩家世界500強企業—京瓷和日本第二電話電信公司KDDI,兩家企業已連續50年實現正增長,而以78歲高齡拯救日航於危難之際更是堪稱商界傳奇。


2010年2月,在日本政府的懇請之下,稻盛和夫以78歲高齡零薪水出任破產重建的日本航空公司董事長,在上任第三個月後,日航就開始扭虧為盈,2010年財年(2010年4月1日—2011年3月31日)日航贏利1844億日元,利潤率接近14%,雙雙創下日航最高的歷史紀錄,這一年日航還做到了三個世界第一:利潤世界第一,準點率世界第一,服務水平世界第一。現在就算稻盛離開日航,日航也能繼續健康地發展了。


稻盛說,“我是航空運輸業的門外漢,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在官僚企業工作的經歷,我所具備的就是哲學”。他所說的哲學就是“敬天愛人”、“自利利他”。


與其他三大經營之聖不同,稻盛和夫一直熱衷於分享其“自利利他”的經營哲學和獨特的“阿米巴經營”模式,不僅出版了約30本經營哲學書,還創立了一個由7000名企業家門徒弟子組成的“盛和塾”,專責培育踐行稻盛人生與經營哲學的全球企業家。


軟銀總裁孫正義就曾是“盛和塾”塾生,他說“如果沒有稻盛先生敬天愛人的思想和阿米巴經營,就不會有軟銀的今天”。而總部位於北京、成立於2008年、由稻盛個人投資並任塾長的“盛和塾”中國分會,現在也擁有了超過200名中國企業家“學徒”。


從德魯克、韋爾奇熱一直到近期的“中國能否出喬布斯”的討論,很長時間內,中國企業界大都熱衷於在對西方理論的“拿來主義”中學習成長,卻很少有人從東方傳統中尋求答案。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沒人對距離中國企業和文化更近的稻盛和夫以及他的“東方管理哲學”燃起熱情。任正非、馬雲、張瑞敏等企業家都曾數次面晤稻盛,曹岫雲、白立新、薛偉斌等更是變身為稻盛信徒,或甘心為其在中國傳播理論,或以其理論來指導自己企業的未來發展。


作為日本四位“經營之聖”中年紀最小且唯一健在者,稻盛和夫近年來頻繁造訪中國,他卻說:“我不是來佈道的,我只是希望幫助那些迷失了企業經營與人生方向的中國企業家,為他們指出一條可行之路。”


“作為人,何謂正確”的經營哲學


作為日本戰後一代,稻盛和夫算是一個厄運纏身的人。從小患肺結核差點喪命,考中學兩次落榜,考大阪帝國大學落第只好就讀當地鹿兒島大學,畢業又值日本蕭條時期,找不到工作,絕望至極曾徘徊在一個黑社會組織門口幾小時......


創辦京瓷時,稻盛曾遭遇多次賣血發工資的窘境,公司成立3年後一次與跳槽員工三天三夜的集體談判促使稻盛徹底思考企業經營的本質。“這次糾紛徹底教育我,讓我明白經營的真義:京瓷不是稻盛個人技術的場所,更不是經營者發財致富的地方,經營者必須為員工物、心兩面的幸福殫精竭慮,傾盡全力,必須超脫私心,讓企業擁有大義的名分。”


1984年,從“降低國民通信費用”這一單純動機出發,52歲的稻盛和夫在創辦KDDI之時,甚至不惜跪拜在各位董事面前,懇請大家“為了國民用上便宜的電話費”全力以赴地經營好企業。


在稻盛看來,經營者必須竭力排斥“只要自己好就行”的利己之心,在關愛心、慈悲心、利他心的基礎上,付出不亞於任何人的努力,最終讓員工、客戶、社區、企業周圍所有人都獲得幸福。


上海羅萊家紡總裁薛偉斌曾戲言,學習稻盛哲學就是學習葵花寶典的“欲練此功,必先自宮”:“自宮是什麼,就是要克服掉自己身上的那種自己不想努力卻想讓員工去努力的心態,克服掉你的自私自利。”


在稻盛總結的經營十二條中,首當其衝的就是:付出不亞於任何人的努力。這句話也曾被稻盛進一步解讀為“要努力奮鬥到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出手相助的那一刻。”


稻盛和夫常說他的經營哲學簡單到甚至有些笨拙。“我認為京瓷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京瓷經營判斷的基準,不是作為京瓷,何謂正確,更不是作為經營者的我個人,何謂正確,而是作為人,何謂正確。因而它就具備了普遍性,能為全體員工所共有。作為人,對還是錯,好還是壞,善還是惡,這是最基本的道德規範,而且從中引申出來的正義、公平、勤奮、謙虛、正直、博愛等等,這些都是從孩童時代起,父母老師們天天教導我們的最樸實的倫理觀。正是依靠這樣一個最基本的倫理觀和道德律來開展經營,京瓷才能獲得現在的成功,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訣竅。”


東方哲學的忠實踐行者


讓中國企業家欣喜並備感熟悉的是,稻盛的經營哲學本源源自佛家、儒家學說。中國明代民間思想家呂新吾在《呻吟語》中把人的資質劃分為三種:第一等深沉厚重,第二等磊落豪雄,第三種聰明才辯。稻盛和夫十分贊同這個劃分,認為“居於人上的領導者需要的不是才能和雄辯,而是以明確哲學為基礎的深沉厚重的人格,謙虛內省之心、克己之心、尊崇正義的勇氣,或者不斷磨礪自己的慈悲之心”。


稻盛自小信奉佛教,佛教“精進、持戒”等教義對他影響深遠,他常說“人生的目的和意義就在於磨鍊人格,提升心性,帶著比呱呱落地時稍稍美好的心靈告別人世,這就夠了”。


1997年,做完胃癌手術僅兩個月,65歲的稻盛和夫剃度出家皈依佛門,“在初冬的寒風中,我光頭戴著斗笠,挨家挨戶誦經懇求施捨。伸出草鞋的腳趾,讓柏油馬路摩擦滲出了血,儘管如此,我還是與比我早出家的修行僧一起,連續數小時化緣。黃昏時分,拖著疲憊的身軀,路經一個公園,這時一位正在打掃公園、身穿工作服的老婦人看見了我們,她一手拿著掃把,跑著來到我跟前,很自然地將500日元的硬幣放進我的化緣袋中。那一瞬間,一種未曾經驗過的感動貫穿我的全身,心中充滿了難以名狀的幸福感。這種自然的德行,教我懂得了‘利他之心’的真髓。”


在利他哲學的基礎上,為了更好地實現低成本高利潤,稻盛和夫創建了“阿米巴經營”。所謂“阿米巴經營”就是以各個阿米巴(部門)的領導為核心,讓其自行制定各自的計劃,並依靠全體成員的智慧和努力完成目標,讓一線的每位員工都能成為主角,主動參與經營,進而實現“全員參與經營”。


稻盛堅持玻璃般透明的經營原則,讓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瞭解每一個部門的經營狀況,伴隨著京瓷多元化、全球化的進程,阿米巴經營也逐漸發展為按部門管理各領域業務的更為精細的管理會計制度。除了京瓷和KDDI,現在已有超過300家企業引進了阿米巴經營模式。


儘管稻盛和夫被尊為“經營之聖”,不過即便是在日本,這種為社會、為世人,員工利益高於股東利益的經營之道仍是非主流,更多的企業家仍信奉華爾街的股東利益至上的經營哲學。現在,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家重視學習稻盛哲學,然而稻盛和夫近乎修道士的生活方式和全然奉獻的人生理念,似乎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做到的,而這些恰恰才是稻盛創立的企業獲得巨大成功的核心關鍵所在。


訪談錄


南都週刊:現在全球經濟有二次探底的風險,中國一些地方也出現了中小企業倒閉的情況,它們的困境甚至比日航還要大。這些中小企業,能運用你的經營哲學渡過難關嗎?


稻盛和夫:這些中小企業,要克服困難,沒有其他捷徑,唯一的方法就是靠自己不懈的努力來直面困難。我一直向大家強調的一點就是“在認為不行的時候才是工作的開始”,也就是說在你認為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是工作真正開始的時候。日航的重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如果日航倒閉的話,3萬多名員工就會流落街頭,所以這些員工抱有一個日航不重建他們就沒有飯吃,無論如何也要讓日航重建的意願和信念,這種信念和精神對企業渡過難關非常重要。


南都週刊:現在,支撐經濟奇蹟的傳統企業正慢慢讓位於金融服務業,人們也更加推崇來錢快的金融服務業,你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稻盛和夫:現在的中國確實有這樣的趨勢,很多企業樂於從過去一步一個腳印的製造業轉向來錢快的金融服務業。歐美國家也經歷過類似的情況,過去這些國家的製造業也非常強大,後來通過轉型金融服務業維持了現在經濟的發展。


不過,我認為中國的製造業也是剛剛起步,如果現階段就這麼快大規模的轉型到金融業,可能為時尚早。日本的經驗教訓要吸取。日本在過去也是一個非常注重製造業的國家,20年前經濟泡沫時期房地產的價格暴漲,也曾帶動了日本的經濟景氣,但在泡沫破裂之後,房地產、股市都出現了暴跌,日本也為此陷入了長達20年的經濟低迷期,至今仍無法擺脫。


南都週刊:當今有很多知名的企業家比如蓋茨、喬布斯等人,都被世人稱為天才,你是如何定義天才的,你是天才嗎?


稻盛和夫:我認為,無論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現在的社會,確實有天才存在,雖然我無法對天才做一個定義,但我覺得只有付出了努力之後才有可能讓自己變成一個天才,就像牛頓說的那樣,99%的努力+1%的靈感才能造就一個天才。


有很多人覺得我是天才,可能是我過去創造出了一些業績,還有就是我用了兩年不到的時間實現了日航的重振,但其實我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凡人。當然,我自己知道不是天才,我的才能非常平凡,非常普通,我只不過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付出了非凡的努力,才取得了一些成績。


南都週刊:你接手日航之後非常強調安全問題,中國近期也發生了安全事件,比如一些交通運輸工具的安全事件。以你的經驗來看,政府和企業應該採取哪些措施來避免這些問題的發生?


稻盛和夫: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角度來談中國的質量問題、質量危機,我想說的是必須建立非常嚴格的法律制度來加強監管,這非常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這個企業的經營者必須具備非常崇高的道德倫理觀,不能不擇手段的去掘金,不能有卑劣的想法,經營者最起碼必須要有一個道德底線。現在,無論是產品的質量問題,還是企業的經營出現一些醜聞等,這些問題其實都是同樣性質,最終的根源在於沒有約束住自己的心靈。


南都週刊:不少企業家經營企業非常成功,但在經營家庭時卻不盡如人意,請問稻盛家族的年輕人是怎樣溝通的?


稻盛和夫:我不是天才,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稻盛和夫:我不是天才,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稻盛和夫:我不是天才,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稻盛和夫:我不是天才,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稻盛和夫:有許多的成功人士在自己成功以後會沉迷於陶醉於自己的成功,過去在非常窮的時候能夠建立一個非常和睦的家庭,但是一旦自己有錢有了地位之後,家庭生活就會變得非常的糟糕,這也不是中國一個國家才有的現象,其他國家也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人是會變的,如何做到自律,非常重要。


我有三個女兒,她們都已經成家了,現在只有我和夫人兩人在家裡生活。我們兩人都是不喜歡奢華和奢侈生活的人,我們沒有別墅,家裡也沒有傭人,星期天會到附近的超市買一些魚和菜回來自己做,一直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


我有4個外孫、外孫女,每月我會召集他們來一次聚會,也只是到家附近的烤肉店或者壽司店吃一頓飯來共享天倫之樂而已。這些店都不是高級的料理店,而是一些工薪階層經常去的地方,非常普通、非常便宜,這就是我的生活。


面對市場風雲變幻,作為一個企業的老闆,全員經營時代,讓員工以老闆的心態經營企業,是企業最佳選擇和出路;中國企業的阿米巴經營時代已經來臨,這也是企業進入自主經營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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