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人李倬，是乾隆十五年的貢生。 他去京城參加鄉試時，路過儀徵。另一條船上有個自稱姓王名經的，是河南洛陽縣人，也去京城趕考，因為路費不夠，請求李倬帶他同船進京，李倬答應了。於是二人一路，有說有笑，十分歡快。
王經拿出自己的文章，李倬看了，覺得寫得也很清雅，只是篇幅稍嫌短小而已。李倬和他吃飯時，他總是把飯撒在地，每次端起碗，只是聞一聞氣味，一粒米也不入口。李倬心中疑惑，有點討厭他。王經似乎明白李倬的心思，道歉說：“我染了膈膜病，所以才有這樣的麻煩，請你不要嫌棄我。”
到了京城之後，李倬準備租一間住房，王經直身跪求說：“你不要害怕，我不是人。我原是河南洛陽的秀才，有點才學，應當被選為貢生，由於某督學受賄，使我落選，我氣憤而死。現在，我要在京城報仇，沒有你攜帶我，我就進不了京城。進京城時，我擔心城門神會攔住我，需要你低聲叫三次我的名字，我才能夠進城。”
而王經所說的某督學，正是李倬的老師。李倬十分害怕，便拒絕他。王鬼說：“你偏袒你的老師，拒絕我，那麼就別怪我馬上禍害你！”李倬沒辦法，只得照他的話去做。 在客店住下後，李倬隨即去拜訪老師。老師家人正圍在一起哭，哭聲直傳到門外。
老師出來，對李倬說：“老夫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十九歲了，聰明俊秀，是我們家族裡的好苗兒。 前夜他忽然得了瘋病，病得很奇特，拿刀不殺別人，專要殺找。醫生也說不出他的病因，如何是好？” 李倬知道其中的緣故，請示道：“讓學生進去看看公子吧。” 話還沒說完，督學兒子在裡屋笑著說：“我的恩人到了！我應該感謝他，不過他也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李倬進了內室，握住公子的手，談了一會兒，別人不明白他們談什麼，更加害怕，都來問李倬。李倬就把事情的緣由說開了。於是，全家人都跪在李倬面前，求李倬說情。李倬對督學兒子說：“這是你的不對了！你因為落選的緣故，氣憤而死，但畢竟不是我老師殺死你的。 現在，你如果殺了他的兒子，讓他斷子絕孫，這一點也不是書上說的用正直之道對待有怨恨的人。 何況，我與你有結交朋友的情誼，你就不替我設身處地想一想嗎？”
公子一時啞口無言，接著瞪著眼說：“你的話確實有道理！可是，你老師當日得到的三千兩贓款，怎麼能安心享用呢？我要毀了這些東西再走，才洩我心頭之恨！”他指著說：“某個房間裡有一隻玉瓶，價值若干，為我取來！”家人拿來了玉瓶，他就將玉瓶摔碎在地。 又指著說：“某隻箱子裡有幾件貂皮大衣，價值若干，為我取來！”
家人拿來貂皮大衣，他就一把火燒了大衣，做完這些事，王經大笑說：“我無遺恨了！為了你，我饒了那老奴才。"說罷，拱手作揖，做離別的樣子，督學兒子的病立刻就好了。 李倬在這一年考中了舉人，路經德州，看見王經又來了。
這一回，他前面有威風八面的隨從喝道，自己穿戴整齊， 神情尊貴嚴肅，對李倬說：“因為上帝見我報仇很公正，任命我為德州城隍。我尚有一事懇求您：德州城隍的位置現被妖怪佔據著，他篡奪神位，享受人間的祭祀，快有二十年了。我到任時，他一定會抗拒。我已經挑選三千名神兵，準備與妖怪決戰。 你今夜聽到刀劍打鬥的聲音，千萬別去看，恐怕會受傷。邪惡勝不了正義，妖怪自然會敗走。 只是若沒有你寫一篇碑記，讓人們們都知道這件事，恐怕四方的百姓未必敬奉我。你將來的爵位和俸祿，也不同凡響。我這裡和你永別了！”
說完，王經拜謝李倬，流淚而去。當夜，李倬果然聽到城內外兵馬廝殺喧鬧的聲音，到五更時分才平息下來。第二天早上，李倬前往城隍廟燒香寫碑記。 廟裡的道士早已磨好墨，等著他，說道：“昨天晚上，新城隍神到任，託夢給貧道，叫我一早迎接你。”李倬於是寫好碑文，刻石立碑。 至今這塊碑還立在德州城的大東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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