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2月29日,美國和塔利班簽署“和平協定”。看起來阿富汗的“魔咒”再次奏效了,又一輪“大國故事”似乎即將落下帷幕。

200年時間,3個世界強權,前後5次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人們不禁會問:大國為何難逃阿富汗的“魔咒”?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在我們研讀歷史時,熟知歷史事件自然非常重要。但史卷浩如煙海,一個人不可能將其全部掌握。於是,我們學會了選擇,按時間順序對重大事件進行記載。


那什麼樣的事件才算“重要”?

英國地緣政治學家詹姆斯·費爾格里夫在《地理與世界霸權》中強調:在衡量事件的重要性時必須牢記,有些短期內對人類影響很大的事件,過後卻無足輕重;而一些開始對人類影響甚微的時間,卻在後來的歷史中產生了長期的影響。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公元前492年,薛西斯率領波斯大軍對希臘進攻,並在馬拉松平原上遭遇失敗。

·大約250年後,一個居住在埃及阿斯旺附近的人,碰巧注意到6月21日中午,一根豎直的立杆沒有影子。

二者相較,你會發現唯有前者會在當時引起反響,後者幾乎不為人所知。然而從長遠看,後者甚至比前者更加“重要”。明白了何為“重要”事件,我們便能從那些被“忽視”的歷史著手,探尋阿富汗魔咒難解的答案。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碰撞與融合:阿富汗的輝煌歷史


◎ 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

研究“絲綢之路”的學者們,往往將阿富汗視為古代東西方“文明的十字路口”。它既是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緩衝區,亦是強大帝國爭奪的前沿地域。

談及帝國,許多人將阿富汗視為“帝國墳場”,這種想法看似智慧超然,實則忽視了歷史,大錯特錯。阿富汗是“帝國墳場”,卻不是蒙古帝國的墳場。

而在蒙古人之前,波斯帝國、亞歷山大帝國、貴霜帝國、阿拉伯帝國也都曾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阿富汗並非不可被征服,只是曾經的征服者們如今都成了“阿富汗人”。可以說,正是早期的征服活動,才塑造了現在的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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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居魯士大帝的遠征,阿富汗併入波斯帝國版圖,開始它與“帝國”的不解之緣


◎ 古“絲路”上的樞紐

阿富汗是帝國的交匯中心,也是貿易路線上的樞紐。

先是青金石貿易,而後是絲綢之路。五千年來,阿富汗始終是東西方貿易路線上的樞紐,它連接了東亞、西亞和南亞,為貿易提供中轉服務。

商隊在東西方文明間馱運貨物,也為阿富汗拉來了一座一座城市。現代阿富汗的三大城市:喀布爾、坎大哈、赫拉特,都曾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點和商業城市。

在20世紀現代公路化修築以前,阿富汗的城市、鄉鎮和部族村落間,始終靠商路構建的“血脈”彼此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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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地處歐亞大陸腹地,位於三大文明發祥地之間,是溝通東西方的樞紐要地


◎ 東西方文化的熔爐

伴隨鐵蹄和商隊而來的,還有來自四方的各種文化。

波斯文化、希臘文化、印度文化、中國文化在此相互碰撞、彼此吸收。佛教、印度教、希臘宗教、伊斯蘭教交匯於此,又輻射向更遠的地區。

經過時間之火的淬鍊,阿富汗文化呈現出“多元、共存”的特徵,而兼具希臘和印度風格的“犍陀羅藝術”正是其中的代表。

此外,漢朝的黑漆小碗,羅馬的玻璃器皿,希臘的銅像和印度的溼婆神畫像,都是古阿富汗作為“文化熔爐”的實物見證。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東方的佛像,卻長了一張歐洲人的面孔,犍陀羅佛像正是希臘、印度等多方文化融合的產物

魔咒:帝國重蹈覆轍之地

儘管有著悠久的歷史,但阿富汗以獨立國家身份登上舞臺,不過是近兩百年的事。它受古代帝國的影響誕生,卻是現代帝國的“墳場”。

·1839年,英國殖民者第一次入侵阿富汗,留下的只有痛苦不堪的回憶。

·40年後,同樣的入侵者,犯下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錯誤。

·又過了40年,英國人在同一個地方第三次摔倒,絲毫沒有汲取之前的教訓。

·1979年,蘇聯軍隊也在阿富汗栽了跟頭,洶洶而來,悻悻而去。

·今天,美國及其盟友仍未完全擺脫“阿富汗戰爭”的泥潭。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三個世界性的強權,五次入侵阿富汗,卻屢屢重蹈覆轍,似乎都不知道前車之覆乃是後車之鑑。

人們不禁會問:阿富汗究竟有怎樣的魔力,使得大國對其情有獨鍾?又是什麼原因導致大國在此屢屢失敗、無法遂願?


陸權論:誰控制阿富汗,誰就控制了世界島


20世紀初,英國地緣政治學家麥金德創立了與海權論齊名的陸權理論。

其核心思想可以概括成三句話:誰統治東歐,誰就控制了心臟地帶;誰統治心臟地帶,誰就控制了世界島;誰統治世界島,誰就控制了全世界

所謂心臟地帶,指的是中亞及其附近地區,而這個地帶的中心正是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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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金德的“心臟地帶”學說

在整個20世紀中,“心臟地帶”一直都是兵家的必爭之地。

作為麥金德眼中最有可能控制“心臟地帶”的國家之一,德國受陸權理論影響頗深。從一戰前柏林-巴格達鐵路項目,到二戰時東進蘇聯,無不是在覬覦“心臟地帶”的控制權。

進入冷戰時期,蘇聯成為最大的陸權國家,並朝著控制“心臟地帶”、主宰歐亞大陸的方向努力。美國亦開始重視陸權理論,抵禦蘇聯勢力的擴張。

冷戰結束後,陸權論依舊影響深遠。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中說過:“歐亞大陸正中心出現了一個‘黑洞’”。這就給了美國一個填補力量真空,維護其“超級大國”地位的機會。

從這些方面看,我們就不難理解阿富汗為什麼具有“魔力”——無論是想稱霸世界,還是阻止別國稱霸,阿富汗都是大國戰略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為了扼制蘇聯,美國曾傾力援助阿富汗游擊隊,若干年後,這股力又反作用於美國身上

阿富汗的規則:一個國家,一把碎裂的瓷壺

解釋阿富汗為何屢遭入侵,需要站在世界的高度。想要理解侵略者為何無法遂願,則需從阿富汗內部入手。

作為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波斯、希臘、印度和華夏文明在此交匯,阿富汗受他們的影響,卻從未真正融入任一帝國。隨著帝國的潮起潮落,阿富汗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不斷的吸收各種因素,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特殊的實體。

複雜的歷史背景,導致了複雜的社會運行規則。當阿富汗在18世紀作為一個民族國家聯合起來時,它內部有著不止一套的複雜、難懂的規則。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並非統一的阿富汗難以征服,而是分裂的阿富汗讓征服者無力管制。

每一支外國勢力都以為自己是在干預“一個國家”,實際上不過是捲入了一場阿富汗人關於國家認同的內部鬥爭;總覺的只要抓住把手,就能掌握阿富汗這把瓷壺,卻沒想到壺會裂開。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我們也不難理解阿富汗統治者“精神分裂”般的舉動。因為,他們不僅要面對“城市世俗改革勢力”和“鄉村宗教保守勢力”的相互拉扯,也要在內部守衛勢力和外部干涉勢力之間進行周旋。

成功的統治者總能做到兩面平衡,既能在表面上與保守勢力站在一邊,又能在暗中推進現代化改革;既能應內部勢力要求擺出拒敵姿態,又能獲得外部勢力支持、維持地位。

反之,阿富汗則會陷入困境。藉助外力而生的政權使中央權威渙散,導致地方割據勢力紛爭而起。守衛國家、肅清外敵的信念讓鄉村的宗教保守勢力抬頭,分化出恐怖主義,加劇局面的混亂。

最終,入侵者們都陷入了混亂無序且難以收拾的困局中,結果只能是洶洶而來,悻悻而去。

霧語丨三個帝國與一把“碎壺”,阿富汗的“魔咒”為什麼難解?

阿富汗不僅未被征服,反而成為蘇聯“日夜不停流血的傷口”

平衡:阿富汗“魔咒”的另一種解法

關於阿富汗“魔咒”,塔米姆·安薩利在《無規則遊戲》中提出了兩種解法:要麼征服這片土地,要麼學會“放手”。

征服,並獨佔阿富汗,無疑大國最想要。但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外部的規則並不適用於阿富汗,想要以第一種方法解決阿富汗問題,所需的時間和資源是難以承受的。


那就學會“放手”?

在安薩利看來,只有大國勢力退出阿富汗,並促進阿富汗內部的和解,才有可能真正解決阿富汗問題。但這並不容易實現...

因為大國總在避免其它勢力介入,很難做到真正的“放手”。或許,只有大國勢力取得共識,實現外部的平衡,阿富汗問題才有解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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