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篇》張之洞(一)

內篇

  • 同心第一
  • 範文正為秀才時,即以天下為己任
  • 程子曰:「一命之士,苟存心於利物,於人必有所濟。」
  • 顧亭林曰:「保天下者,匹夫雖賤,與有責焉。」
  • 夫以秀才所任,任者幾何?一命所濟,濟者幾何?匹夫所責,責者幾何?然而積天下之秀才則盡士類,積天下之命官則盡臣類,積天下之匹夫則盡民類,若皆有持危扶顛之心、抱冰握火之志,則其國安於磐石,無能傾覆之者。是故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人人智其智,勇其勇,而天下強。大抵全盛之世,庠以勸學,官以興能,朝廷明於上則人才成於下。艱危之世,士厲其節,民激其氣,直言以悟主,博學以濟時,同心以救弊,齊力以捍患,人才奮於下則朝廷安於上。
  • 昔春秋之季,周若贅旒,孔子誅亂賊,孟子明仁義,弟子佈滿天下,而周祚延二百餘年,七十子後學者,流衍益廣。至西漢而儒術大興,聖道昭明,功在萬世。
  • 東漢末造,名節、經學最盛,李、郭之氣類,鄭康成之門人,亦佈滿天下,一時朝野多重操行、尚名義之人,故卓、操不能遽篡,而蜀漢以興;諸葛隱居躬耕,而師友極盛。其人皆天下之豪傑,所講明者天下之大計,故昭烈得之而成王業。曹魏迄隋,江北皆尚鄭學,故北朝兵事紛紜,而儒風不墜。
  • 隋王通講道河汾,門徒眾盛,唐之佐命如房、杜、魏、薛,皆與交遊,其書雖有誇飾,其事不能盡誣,房、杜輩非必門人也。故貞觀多賢而民得蘇息。唐韓子推明道原,攘斥佛老,尊孟子,贊伯夷,文宗六經,至北宋而正學大明,學統、文體皆本昌黎,由是大儒蔚起。宋代學術之中正、風俗之潔清,遠過漢、唐,國脈既厚,故雖弱而不亡。
  • 宋儒重綱常,辨義利,朱子集其成,當時雖未竟其用,其弟子私淑亦佈滿天下,故元有許、劉、吳、廉諸儒,元虐以減。
  • 明尚朱學,中葉以後,並行王學,要皆以扶持名教、
    砥厲氣節為事。三百年間,主昏於上,臣忠於下,明祚以延。
  • 咸豐以來,海內大亂,次第削平,固由德澤深厚、廟算如神,亦由曾、胡、駱、左諸公,聲氣應求於數千裡之內,二賀熙齡,長齡、陶文毅、林文忠諸公,提倡講求於二十年以前,陳慶鏞、袁端敏、呂文節、王茂蔭諸公,正言讜論於廟堂之上有以致之。是故學術造人才,人才維國勢,此皆往代之明效,而吾先正不遠之良軌也。
  • 吾聞欲救今日之世變者,其說有三:
  • 一曰保國家,
  • 一曰保聖教,
  • 一曰保華種,
  • 夫三事一貫而已矣。保國、保教、保種,合為一心,是謂同心。
  • 保種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國。種何以存?有智則存,智者教之謂也。教何以行?有力則行,力者兵之謂也。故國不威則教不循,國不盛則種不尊。回教,無理者也,土耳其猛鷙敢戰而回教存。佛教,近理者也,印度蠢愚而佛教亡。波斯景教,國弱教改;希臘古教,若存若滅。天主耶蘇之教,行於地球十之六,兵力為之也。我聖教行於中土,數千年而無改者。五帝三王,明道垂法,以君兼師,漢、唐及明,宗尚儒術,以教為政。我朝列聖,尤尊孔、孟、程、朱,屏黜異端,纂述經義,以躬行實踐者教天下。故凡有血氣,鹹知尊親。蓋政教相維者,古今之常經,中西之通義。
  • 我朝邦基深固,天之所岉,必有與立。假使果如西人瓜分之妄說,聖道雖高雖美,彼安用之?五經四子,棄之若土苴;儒冠儒服,無望於仕進。巧黠者充牧師,充剛巴度,充大寫西人用華人為記室。名大寫。椎魯者謹納身稅,供兵匠隸役之用而已。愈賤愈愚,愚賤之久,則貧苦死亡,奄然澌滅。聖教將如印度之婆羅門,竄伏深山,抱守殘缺。華民將如南洋之黑崑崙,畢生人奴,求免笞罵而不可得矣。
  • 今日時局,惟以激發忠愛、講求富強,尊朝廷、衛社稷為第一義。執政以啟沃上心、集思廣益為事,言官以直言極諫為事,疆吏以足食足兵為事,將帥以明恥教戰為事,軍民以親上死長為事,士林以通達時務為事,君臣同心,四民同力,則洙泗之傳、神明之胄,其有賴乎。且夫管仲相桓公、匡天下,保國也,而孔子以為民到於今受其賜。孟子守王道、待後學,保教也,而汲汲焉憂梁國之危,望齊宣之王,謀齊民之安。然則舍保國之外,安有所謂保教、保種之術哉?今日頗有憂時之士,或僅以尊崇孔學為保教計,或僅以合群動眾為保種計,而於國、教、種安危與共之義忽焉。《傳》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孟子曰:「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此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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