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太平,一條神農架林區的趕山狗。

在主人程大種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路跟隨他到武漢打工。被毆打、被拋棄、被賤賣,死裡逃生,仍然僅僅跟隨著主人。在程大種身死武漢之後,帶著主人的魂魄回到了故鄉神農架。

這是作家陳應松筆下的中篇小說《太平狗》,是一條狗的故事,也是一個人的故事,更是一群人的故事。而故事發生的城市,正巧是武漢,這座工業化高度發達同時也狀況頻出的城市。

《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人與狗

太平狗對於他的主人程大種來說,只是一個可利用的工具。在神農架的時候,太平狗幫他看家護院,甚至上山打獵,是程大種的幫手,所以程大種在可控的範圍內善待它。

狗是條神農架的純種獵狗,當地叫趕山狗,嘴頭粗,尾巴直,下巴上兩根箭毛。狗通紅的鼻子,從小就很好看,腿長,眼像鍍了層金子似的,炯炯有神;每天睜著警惕的眼睛,對著山、鳥、蟲子、老鼠狂嗥,連蝨子也不敢進他家。它就是一百把安全鎖,所以就取名太平。

當程大種在進城打工的路上以及在城市中,發現太平狗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生存時,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想要撇開它、賣了它、殺死它。而屠夫范家一的存在,則更加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人與動物之間關係的緊張。范家一等人肆意虐待和虐殺動物的行為,讓人類冷酷自私的形象躍然紙上。這是對動物生命內在價值的否定,是徹頭徹尾的人類中心主義的外露。

試了幾下,一來二去,趕不走,黏上了,就火了,怒從心起,操起路邊小賣部門口的一把鍁,劈頭就照狗砍去。那狗哪曉得主人會對它下如此毒手,防都沒防,腰椎就喀嚓一聲斷了,發出悲痛的慘嚎,爬不起來了。


主人準備繼續趕路,懶得理這狗了。人在外,心就狠了,像毒蛇。那狗叉開四條腿站起來,平衡了一下身子,用舌頭舔了一下鼻子裡流出的血泡,就又向那個施暴人攆去。可那人依然不依不饒,又跑過來操起那鍁,又是一鍁。這一下,是塵埃落定了,狗再也爬不起來了,嗚咽著悲憤和絕望,控訴一般的。

而反觀太平狗,它在為了它的主人遍體鱗傷,即使主人一次次地拋棄它、傷害它,它依然對程大種不離不棄,表現出了極高的忠誠和執著,但是這種美好的精神卻一直被踐踏。或者說,不被城市所容納。

就在他本能地舞動著四肢時,手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狗!是廠裡兇狠的狼狗?不是,它舔著自己哩,是太平?是我的狗,是太平!狗像久別的親人一樣用溼漉漉的身子緊緊地摩擦著他,舔著他,溫熱的舌頭像故鄉的陽光。狗尾巴不停地搖擺著,嘴裡發出嗚嗚的呻吟,並用嘴咬著他的衣服往外拖拽。這狗是在救我,想讓我出去!一陣感動,接著是一陣虛脫的暈眩,程大種手腳頓時冰涼,暈厥過去。(程大種臨死前太平狗找到了他)

人與動物之間的激烈矛盾在太平狗追著程大種的魂魄回到神農架的過程中似乎也漸漸淡化,但是這種淡化只是一種逃避,因為鄉村還沒有像城市異化的那樣嚴重,而終有一天這種矛盾就會全面激發。

《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在這一天還未到來之前,我們所要做的,是應該反思人性之所在,尊重動物存在和生存的權利,不把它們當玩物一樣褻玩和擺佈,也不把它們當做洩慾和虐殺的工具。人和動物之間的關係,應該走上一條更為和諧、更為平衡的道路。

人與城

在程大種進城打工的經歷中,人與自然的關係也通過程大種和太平狗的腳步展現在我們面前,這種關係更是觸目驚心。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城市?高樓林立、垃圾遍地、水流汙染、環境惡劣。

“城市裡充斥著無名的仇恨,擠滿了隨時降臨的死亡,奔流著忐忑,張開著生存的陷阱,讓人茫然無措”。

在這裡生活的人,要忍受潑著髒水的馬路和亂糟糟的市場,要在泥濘不堪、萬分危險的地下施工生活,甚至受傷了也得不到醫治只能等死,工廠的怪味,暴露在毒氣中的工人,流著黃水的排水道……每一個人都充滿冷漠和不耐煩,對於生活沒有一絲激情和希望,唯一衡量的標準就是金錢。

甚至太平狗進入城市以後也充滿了暴躁的情緒,與城市中的狗廝打爭奪,還為自己洋洋得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僅身體上受到極大的威脅,比如啃噬程大種工友的老鼠、七竅流血骨瘦如柴被老鼠吃掉耳朵和腳趾頭而死的程大種、傷口潰爛不止的太平狗等,而且精神也受到壓迫,致使人性價值觀的缺失。

《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圖源網絡,非實際武漢

作家筆下的武漢,成為了一個發達工業化之下自然環境接近崩潰的城市。骯髒、惡臭、逼仄,這是程大種這種底層人民所生活的環境。然而即使是這樣,人也要想盡辦法留在這座城市,尋找一個容身之所,為的,只不過是多掙一點錢給還在家鄉的妻兒。

人成了城市化的工具。

人與人

與自然和諧的神農架相比,城市是一個人與人異化的世界,而導致這樣的異化很大程度上是人類社會的生態失衡、環境汙染等在人類中的蔓延和深化。

生態危機最終是人性內在矛盾的一種外在呈現。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親人間的感情在世俗的功利和金錢的腐蝕下蕩然無存,程大種的姑媽就因為一條狗而毅然地將無處可去的侄子關在門外;人與人之間的基本關懷在生存的壓力下變得脆弱而又單薄,面對工友的病痛,程大種能做的也只是為他買一瓶啤酒;道德在慾望和成功面前毫無置身之地,包工頭無視人命只管掙錢,剝削壓迫民工的生存空間。

《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鄉下人和城裡人似乎成為了對立的兩極,城裡人的狡詐黑心和鄉下人的可憐痛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這不是農村和城市的對立,是城市這個大熔爐對於人性的異化與扭曲,讓生活在其中的人在承受巨大生存壓力的同時,還要面對精神上的摧殘。


人、自然、動物三者之間完全處於一個失衡的狀態,人類中心主義氾濫,致使生態的穩定性受到極大的挑戰。而人類又生活在這樣一個生態圈中,環境的惡化反作用於人類,令其生存空間和精神空間受到了極大的壓迫和摧殘。

這篇發表於2005年的中篇小說,以一種較為戲劇化也較為極端的方式描寫了城市的異化,時隔15年再看陳應松的這部作品,心有慼慼焉。

《太平狗》:一條闖進武漢的狗

正如太平狗汲取大地的力量成功帶著程大種的魂魄回到故土一樣,這個生態圈就是一個生命的有機體,我們仰賴它生存,並且有義務將它建設地更好。只有尊重生態的主體性,消除生態危機,使人、自然、動物之間和諧相處,才能實現最終的生態文明。

想要更多瞭解《太平狗》的故事,瞭解作家陳應松還寫了哪些關於武漢的故事,這本書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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