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菜天下

海濱鄒魯是海陽

潮人潮事 84

蔡瀾 | 潮菜天下


食客 攝


作者從做法、吃法、風味等方面對散佈各地的潮菜進行細緻描摹,

展示潮菜別具一格的魅力。在作者看來,那些最地道最家常的潮州菜,

正是潮汕飲食文化之根。

——《潮汕文化讀本》

“香港最好吃的潮州菜有哪幾家?”

我這個潮州人,給朋友這麼一問,也很難有個答案。

被公認為正宗的,有上環的“尚興”,那裡的螺片燒得出名,但價錢貴得也出名,已被客人冠上一個“富豪食堂”的名稱,當然不是我們每一天都去的。

另一家是在九龍城的“創發”,食物地道得不能再地道,只要你不是盡點一些高價海鮮,價格也適宜。那裡的氣氛有點像把大排檔搬入店裡,有些熟食是大鍋大鍋熬出來,像他們的鹹菜豬雜湯,也絕對不是家庭做得出的。

除此之外,從前南北行小巷中的攤子,搬進了維多利亞街一號的熟食中心,起初還有好幾家開著,後來地方不聚腳,停車又難,租金高昂,刻苦經營之下,走失多檔;當今已剩下賣豬雜湯和粿品的兩家是正宗的,其他的和別的廣東小食一樣,真是可惜。

市面上也有多間潮汕菜館,都已粵菜化,什麼豉汁涼瓜、咕嚕肉、沙拉明蝦等都厚著臉皮拿出來當招牌菜。今天招待日本友人到一家不道名的潮州餐廳,叫了一客蠔烙,上桌的竟是一片圓形的煎雞蛋,切成六尖片,友人一看到,大叫:"Chiu Chow Pizza(潮州意大利薄餅)!”真羞人,正宗蠔烙用的是個平底鍋,普通的凹型鐵鑊是煎不出來的,廚子大概連這個道理也沒弄清楚!

潮州菜基本上很少油,吃慣濃油赤醬上海菜的日本人,初嘗潮州料理,驚為天人,認為健康之餘,還一吃上癮,絕對沒有那種油膩膩圓餅的印象。

說到潮菜,從“糜”開始,糜就是潮州粥。

潮州粥要用猛火,水一次加足,煮至米粒剛爆腰就算熟了。這時候整鍋粥讓餘熱糜化,米粒下沉,上面浮著一層如膠如脂的粥漿,就是潮州糜了,和廣東粥截然不同。

從送糜的小菜,就能看出潮州的文化。潮人叫這些菜為“雜鹹”,當然以鹽漬為主:蔬菜、肉類、魚蝦蟹、貝殼類,都醃製得鹹得要命。海中的小生物一點也不放過,小蟹小貝,全部食之。像蟛蜞和黃泥螺,和寧波人吃得一模一樣,這代表了什麼?代表兩個地方從前都很窮困,小量鹽漬,オ可多下飯下粥。

小水產的醃製,潮州人用個獨特的字,稱之為“鮭”,這與三文魚的鮭搭不上關係,潮語發音為“果娃”,黃泥螺叫成錢螺鮭,小魷魚醃製的是厚爾鮭,蝦苗醃製的是蝦苗鮭。有時,幾顆鹽醃薄殼,也能吃幾碗糜了。

其他雜鹹有魚露泡製的大芥菜和芥藍莖。菜脯、烏欖、欖角、香腐條、醃楊桃、鹹巴浪魚、燻鴨、橄欖菜、豆醬姜、貢菜等,數之不盡。我上次去金海灣酒店擺早餐,自己到菜市場中找,鋪滿桌上的小碟雜鹹就有一百碟之多,一點也不誇張。

蔡瀾 | 潮菜天下

詹暢軒攝

懷舊菜,是一個巨大的寶藏,我們不必創新,只要保存,已經是取之不盡的。

再下來,可以到南洋去找回原味,華僑們一成不變,傳統潮菜,卻讓他們留了下來,佼佼者有新加坡的“發記”。他們的炊大鷹鯧,一刀片開,插上尖枝,像一張帆。再在魚肚內塞兩支瓷湯匙,這麼一來,那麼厚的魚肉才炊得完美。還有曼谷的“廖兩成”,都有很多懷舊菜。

曼谷的另一家潮菜叫“光明酒樓”。老闆已經七十多歲了,還親自下廚,他的兒子當了醫生,不繼父業。這家人做的潮州魚生特別地道,配菜也一絲不苟,我吃了埋怨楊桃不夠酸,老闆聳聳肩:“沒辦法,泰國這種地方,種出來的水果,都是甜的。”

文載自《潮汕文化讀本》初中版 陳平原、林倫倫、黃挺 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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