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閱盡翠湖洗馬河的古往今來

(一)長安咸陽的細柳營

《觀獵》王維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

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

唐朝詩人王維這首詩提及的“細柳營”,正是西漢時期將軍周亞夫駐守的細柳營。

《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

細柳營在今咸陽市西南,周亞夫在此駐軍,防備匈奴,治軍嚴謹,紀律嚴明,連漢文帝視察想進入軍營而沒有將軍周亞夫的軍令都不行,受到漢文帝高度稱讚。四百年之後的唐朝,還是那個駐軍的細柳營,還是首都長安,只有將軍變成某位讓王維羨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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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雲南昆明的沐氏柳營

又過了一千年,柳營地點由西北渭城變到了西南昆明,將軍由周亞夫變到某位將軍再變到沐英。柳營的作用也不再突出軍營或者騎兵營作用了。

洪武十九年(1386年)沐英築昆明磚城,將翠湖圈入城內。清·倪蛻《滇雲歷年傳》載: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沐英仿西漢名將周亞夫細柳營屯兵,在翠湖西岸建“柳營”,“種柳牧馬”。清《一統志·雲南志·山川》載:“九龍池在昆明縣城內,其地蔬圃居半,故又曰菜海子。平為稻田,下為蓮池,沿五華之右,貫城西南,匯於盤龍江達滇池,明沐氏有別業在其上,曰柳營。”沐英愛馬,常在柳營河邊觀馬弁洗馬,故翠湖出城之河稱“洗馬河”。有詩記述沐英柳營洗馬:“萬柳鬱成行,牽來老驌驦。將軍思洗甲,神駿自生光。”清末陳榮昌也有《柳營洗馬》詩一首。

陳榮昌(1860-1935),昆明人,雲南近代著名學者,教育家、詩人和書法家。光緒九年(1883)進士,授編修,督學貴州,遷山東提學使,歸主講經正書院,赴日本考察教育。曾任福建宣慰使。著述頗豐。

《翠湖歷史文獻碑廊》:陳榮昌概括翠湖 “九龍池八景”分別是:春樹曉鷹、秋窗夜月、精舍書聲、酒樓燈影、柳營洗馬、蓮寺觀魚、綠楊息蔭、翠荷聽雨。每一景皆賦詩一首。《柳營洗馬》:“不圖城市裡,乃有亞夫營。伏櫪新羈馬,和戎罷舊兵。願將凡骨洗,誓與亂流爭。神駿滇池出,邊塵會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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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湖歷史文獻碑廊》之《地方文獻所載的昆明翠湖》之顧視高《民國續修昆明縣誌》:九龍池又稱翠湖,一名菜海子,在會城內西北隅五華山右,舊名柳營,為沐氏別業。水由通城河流入玉帶河。案:沐西平好馬,飲牧洗涮,親往視之,洗馬河即在沐氏西園東側數步間。當日春暖秋高,神駿萬頭,一顧生姿,則當時精神顧盼,英風可想是也。洗馬河之名自明初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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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沐英柳營牧馬洗馬,不再是強烈戰爭的願望

從洪武十四年(1381)到洪武二十三年(1390),已經八年過去,因為雲南內地戰事已平定,局部戰事僅限於邊地麓川(今德宏瑞麗一帶)、安南(今越南);牧馬洗馬僅是“將軍愛駿馬”情懷的另一種表述。

由此觀之,沐英翠湖柳營牧馬洗馬,不像西漢周亞夫和唐朝將軍駐軍練兵,以備作戰,而是帶有休閒性質了。到了沐春手上,更是在柳營蓋上別墅,名為“來爽樓”,表明雲南戰事已經翻篇,治滇方略轉移到發展經濟文化上來,此時需要的是“文治”而非“武功”。因此沐英、沐春父子才有閒心在翠湖邊牧馬洗馬,建別墅。暗合老杜“安得壯士挽天河,洗淨兵甲長不用”[2]之意。

沐英第三子沐昂(1379——1445),描寫了郊遊看到的糧食豐收,親民祥和的景象以及“我歌頌時清,萬方鹹樂土”的願景,內心喜悅溢於言表:

暮秋遣興詩(作者沐昂)【3】

秋高氣爽,景物澄霽,澤國寓居,霜即降矣。出郊遊觀,悅茲禾稼登場,軍民樂其豐稔。遂有情性之動,賦詩以紀:

天高風氣清,杪秋①霽霖②雨。

聯鑣③四五人,行行適村墅。

田父遠來迎,為我具雞黍。

禮貌亦甚恭,殷勤前致語。

禾稼賴豐登,吾儕④免失所。

欣然聞此言,引滿釋憂慮。

涼風動竹叢,秋水明楓樹。

蒹葭⑤渚上多,鴻雁雲中翥⑥。

大喜時足兵,足食民安處。

風俗藹然淳,無復行鹵莽⑦。

我歌頌時清,萬方鹹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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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杪秋,即晚秋。

②霽霖,久雨放晴。

③聯鑣,鑣,馬嚼子。聯鑣,意同進。

④吾儕,我們。

⑤蒹葭,蘆葦。

⑥翥,振翅高飛。

⑦鹵莽,此處指叛亂。以此句初步判斷沐昂此詩可能在正統五年(1440)七月平定麓川思氏叛亂之後作,“澤國”“寓居”一詞也暗示地點在麓川(今德宏州瑞麗市一帶)。

(四)兩首“老昆明童謠”描繪了洗馬河畔曾經的祥和歡樂

《告嘴婆》:

告嘴婆,洗拐(裹)腳,洗到太陽落,摜下洗馬河,撈也撈不著。撈著一隻小拐腳。告嘴婆,洗拐腳,洗到太陽落,太陽公公給你兩大腳。

《對歌對在洗馬河》:

對歌對在洗馬河,小娃娃來了一窩窩 ……大姐對呢麼耍山調, 小妹對呢麼採茶歌……每個人要唱幾大籮。今天來的麼是大爹和大嫫,…… 老爹揹著煙鍋來對歌,…… 爺抱孫子麼奶領女(nuér), ……要是哪個麼對不合,今兒日給他丟下河。

昆明歷史的某幾個時期,翠湖洗馬河兩岸,每到節日,黃髮垂髫,傴僂提攜,雀躍柔弱。清幽幽的河水,綠絲絲的楊柳,人們穿紅著綠,擺開陣勢,帶著三絃月琴胡琴,花燈、滇劇、民間小調你方唱罷我登場,嬉笑怒嚷,打情罵俏皆成歌舞;擺地攤的、煮小鍋米線的,買燒餌塊、酸蘿蔔、老蠶豆烀臘肉的,燒燒煮煮都是美味。半年的疲勞辛苦,在歌舞昇平中在享受美食後煙消雲散了,恰如今日之各大公園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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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代表著歡樂祥和民眾休閒交流之所,原本“泉水汩汩”,“水清極了”,“水裡生長著綠綠的藻草,裡面是清幽的魚蝦的世界;順手一撈,還能撈到菱角”、“日夜不息地喧響著穿過青石條鑲的街石下,經講武堂流入洗馬河”的洗馬河,隨著大量的建築施工,此水不知何時被堵斷,遂成為一條無源的死河,終於在1958年前後被填沒了。[4]

60年後的2018年6月30日,在五華區政府努力下,洗馬河景觀在原址重見天日。

文獻

[1] “翠湖歷史文獻碑廊”位於翠湖公園內。由若干通碑刻組成,刻有與翠湖有關的歷史、文學、詩歌作品。

[2]杜甫《洗兵馬》詩節選。

[3]明沐昂《素軒集》卷之一。

[4]陶師舜《洗馬河昔影》,源自《翠湖春曉》,雲南民族出版社,2001年5月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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