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1976年埃博拉病毒首次被人類發現,這一重要事件發生在安特衛普的一個實驗室裡。

彼得·皮奧特(Peter Piot)教授,根特大學醫學博士畢業,1976年他在安特衛普熱帶研究所工作期間,首次發現了埃博拉病毒。他與世界衛生組織的David Heymann,以及牛津大學熱帶醫學教授Jeremy Farrar是埃博拉病毒的共同發現者。

此外,他還是著名的艾滋病毒獵手,正是因為他的調查,才發現艾滋病不僅在男同間傳播,在異性戀人之間也能傳播。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皮奧特博士 ©DE TIJD

皮奧特於1949年2月出生在比利時魯汶,現任倫敦衛生與熱帶病學院院長,美國醫學科學院、英國皇家學院院士。1995至2008年,任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首任署長。 1995年,他被比利時國王阿爾貝二世授予男爵的貴族身份,從2008年到2012年,他擔任鮑杜安國王基金會主席。榮譽無數。

1976年,在傳染源和傳染途徑完全未知的情況下,皮奧特博士和其他四位醫生一起深入扎伊爾疫區,逐個村落收集埃博拉的病症和傳染途徑信息,並尋找埃博拉源頭,稱得上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病毒獵手”。

埃博拉“病毒獵手”的扎伊爾往事

關於令人恐懼的埃博拉病毒的故事,我們大多是從電影和小說上看到,但這一次是真實的。以下是皮奧特發現埃博拉病毒的驚心動魄的經歷,本文是本文作者根據皮奧特接受英國BBC、法國《世界報》、美國《華盛頓郵報》等的採訪文章、視頻和音頻等資料編譯整理而成。


1976年,一份來自扎伊爾的血樣

1976年9月的一天,27歲的比利時醫生皮奧特(Peter Piot)在自己工作的比利時安特衛普利奧波德王子熱帶病研究所微生物學實驗室收到一份血樣——這份血樣來自扎伊爾(剛果),剛果在1908-1960年間是比利時的殖民地,有許多比利時人在那裡工作。

血樣是一位在扎伊爾工作的比利時醫生寄來的,採集自一位比利時修女,他懷疑修女得了黃熱病。當時幾位比利時修女雖然接種了疫苗,仍然因患某種病而死亡。安特衛普熱帶病研究所微生物實驗室具備診斷黃熱病的能力。皮奧特解釋說:“由於我們的實驗室正在研究蟲媒病毒,即黃熱病病毒所屬的病毒類型,因此他們將血樣發送給了我們。”

1976年,一種死亡率極高的神秘的流行病在扎伊爾一個叫Yambuku的村子周圍蔓延,3周內導致200多人死亡。患者表現為高熱嚴重出血、頭疼和噁心,最後血液從患者肛門、鼻孔和口腔大量湧出而死亡,非常恐怖。


血樣瓶破了,他只戴著普通手套

這份血樣是通過比利時Sabena航空公司的普通航班一位普通乘客的手提行李運送的,保存在一箇中國制的藍色保溫瓶裡,這種保溫瓶經常被用來盛放咖啡。當皮奧特打開保溫瓶,發現冰塊已經半融化,裡面有兩瓶血樣,其中一管血樣已經破裂,血與冰水混在一起,不過幸運的是,另一管完好無損。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1976年皮奧特博士在安特衛普熱帶研究所實驗室 ©Peter Piot

當時,皮奧特和他的團隊完全不知道這種病毒的危險性,當年的實驗室也沒有現在這麼安全,研究人員只穿著了普通實驗室外衣和手套就開始了工作。


一種巨大的新病毒

實驗的過程驚險而又緊張。研究人員好幾次沾到了受病毒感染的血液,但幸好他們立刻扔掉了沾染的衣物,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初步的觀察和試驗的結果,先後排除了血樣中含有黃熱病、拉薩熱和傷寒病毒等其它病毒,研究小組一度陷入困境。最後,他們把樣本的病毒分離出來,注入實驗鼠的身上,而所有的老鼠都在幾天後死亡。這一結果說明他們分析的樣本中肯定存在高致命性的病毒。

接著,研究小組對血樣進行顯微鏡檢查後發現了一種巨大的病毒,類似於蠕蟲。“當時我們沒有Google,只能去查閱圖書館中的病毒圖集。我們發現它與一種在德國造成出血熱的馬爾堡病毒相似”,皮奧特說。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埃博拉病毒 ©LSHTM


馬爾堡病毒源自於從烏干達來的一批猴子,最早於1967年被發現,當時德國的馬爾堡和法蘭克福市以及南斯拉夫的首都貝爾格萊德有31人因出血熱而患病,有7人死亡。

由於比利時實驗室並沒有馬爾堡病毒的抗體,他們就把樣本直接送到位於亞特蘭大的美國疾病控制中心實驗室。這時候扎伊爾傳來消息:他們收到的這份血樣的主人——那位比利時修女已經死亡。

終於,在美國研究人員的幫助下,他們確認這種新發現的病毒並非馬爾堡病毒,而是一種新病毒。最終,皮奧特因為新發現的病毒,成為第一批前往扎伊爾的研究人員。

能親自前往病毒所在地是病毒研究員的夢想,但是皮奧特所在的實驗室並不能支付他的費用。但就在發現新病毒10來天后,比利時外交與合作部給打電話給皮奧特,問他第二天能否去金沙薩。

“這個決定是政治性的。一個由美國人、法國人(世衛組織專家,巴斯德研究所的Pierre Sureau),以及一個南非人組成的特派團正準備前往扎伊爾……他們需要一位比利時人參與”。由於與皮奧特所屬實驗室的其他經驗豐富的研究人員都不想去,這個機會就落到當時最年輕的皮奧特身上。


勇赴扎伊爾

經過一夜無眠的飛行之後,皮奧特和其他4名醫生組成的醫療小隊抵達了扎伊爾,他們緊接著又登上了由當時扎伊爾領導人蒙博託總統的私人醫生為他們安排的一架Hercules C-130軍用飛機,開往本巴(Bumba)——本巴是位於赤道省剛果河兩岸的一個有10萬居民的小鎮。這架貨機載有一輛陸虎、汽油、醫療設備和防護設備,包括口罩、手套、護目鏡和一些防毒面具,“穿上這些設備,令人窒息”,但這些設備後來被證明大有用處。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抵達扎伊爾 ©Peter Piot

三小時之後,軍機降落在本巴。當五名醫生離開飛機時,飛行員與副駕駛為了避免與人群接觸,連飛機引擎都沒關,甚至只呆在駕駛艙內向他們告別。而且他們告別的時候說的是“Adieu”(法語:永別)而不是“Au Revoir”(再見)。

五人小組從本巴出發,由於時值雨季,陸虎花了將近七個小時才達到120公里外的揚布庫(Yambuku)。揚布庫是這種神秘流行病的中心。在這個村莊裡,一個比利時天主教傳教士長期在此定居,幾位教士和修女共同經營著一家教會醫院(但是沒有醫生)、一所學校和一個農業合作社,其中4位修女已經死亡。

在教士和修女的住所之間,建立了臨時警戒線,繩子上有一個用當地的Lingala語寫的告示,上面寫著:請停下來,穿過這裡的任何人都可能死亡。

皮奧特和幾位醫生意識到這種神秘疾病的傳播危險就在那裡。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揚布庫的比利時修女 ©Peter Piot

“當修女用法語說明情況時,我馬上聽出她們的弗蘭德斯口音。我從繩子下鑽過去,向來自弗拉芒的修女介紹自己來自安特衛普,是來制止這種流行病的。”

皮奧特也受到弗拉芒天主教神父卡洛斯·隆美爾的熱情接待,這位神父讓他回憶起家鄉的達米安神父。達米安神父一生致力於麻風病,皮奧特在博物館看到他的故事,並受他召喚,開始對醫學感興趣並立志幫助他人。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皮奧特醫生1976工作照 ©Peter Piot

安頓下來後,五人醫療小組馬上從患者身上採集血液樣本,確認他們身上的病毒與安特衛普實驗室中觀察到的病毒相同後,就開始研究它的傳播途徑和方式。是從人到人,還是蚊子,或者別的動物?他們對揚布庫及其周圍村莊的居民進行了詳細的訪問。


探尋“死亡病毒”之源

皮奧特和他的同事們首先注意到,離這所教會醫院越遠,病例就越少。同時他們也發現絕大多數患者是成年人,這否定了由蚊子傳播病毒的可能性。他們還發現,女性病例佔多數,尤其是在20-30歲年齡段的女性中,女性患病的可能性比男性高50%。這種現象讓他們懷疑病毒經生殖(懷孕,分娩)渠道傳播。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皮奧特博士的採訪本 ©Peter Piot


很快他們就有了不小的收穫:

在產前檢查中,許多女性都要接受維生素常規注射,但是教會醫院每天只允許使用5個注射器,所以,被使用過的注射器洗淨後未經消毒就重複使用在不同的幾位婦女身上,這是典型的通過血液傳播病毒。

另外,許多感染者在症狀出現前一週都參加了葬禮。按當地習俗,親人必須清洗死者的身體——而死者的遺體常常因嘔吐、腹瀉或出血產生大量體液和血液溢出,汙染十分嚴重。

得出以上的病理結論後,醫療小組的工作開始取得成果。他們把患者隔離,避免人們與患者直接接觸;採用一次性注射器。

就這樣,1976年的這波疫情在爆發了三個月後就得到控制。揚布庫被確診的318人中,死亡率接近90%,死者包括超過半數的醫院工作人員。病毒爆發期間,皮奧特和他的同事們掌握了許多關於這個新病毒的特性,但它仍然缺少一個名字。


“埃博拉”名字的誕生

“我們不想用揚布庫這個名字,感覺這對揚布庫是一種侮辱,會給這個村莊帶來永遠的印記”,皮奧特說。後來他們決定使用村旁一條河的名字——埃博拉(Ebola)。從那時起,那個在安特衛普實驗室被首先發現的、後來令人談之色變的病毒從此就被稱為“埃博拉”。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1976年的埃博拉河 ©Peter Piot

幾年後,皮奧特回到扎伊爾,與另一種病毒——艾滋病毒作鬥爭,證明了最初被認為僅在同性戀男子之傳播的這種疾病也可以在異性戀者之間傳播。由於在艾茲病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皮奧特後來還擔任了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執行主任。

2014年,皮奧特在自己65歲生日之際回到揚布庫。他在那裡找到了1976年在教會醫院擔任護士的Sukato Mandzomba。“Sukato不僅仍然住在揚布庫,現在還是出色的醫院實驗室的管理者”,皮奧特醫生感動地讚賞。


發現埃博拉的病毒獵手:人們和死亡之間,只隔著一條警戒繩

皮奧特回到揚布庫 ©Heudi Larson

埃博拉的發現改變了皮奧特的生活——發現埃博拉病毒後,他繼續研究非洲的艾滋病,現為聲譽卓著的倫敦衛生暨熱帶醫學院院長。“在這個過程中,我不僅發現了一種新病毒,還發現了自己”,皮奧特說。


https://www.bbc.com/news/magazine-28262541

https://www.lemonde.fr/planete/article/2014/08/10/1976-a-la-decouverte-du-virus-ebola_4469215_3244.html

https://www.wsj.com/video/china/F3DBC929-25C9-4A32-8A1C-EAD04B4DA62F.html

https://www.bbc.co.uk/programmes/b06zs3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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