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疫”自述:我在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工作的那些天

礄檢“戰疫記”丨那些溫暖的力量一直都在……

戰“疫”自述:我在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工作的那些天

2020年2月28日,初春的武漢飄起了小雨,風吹過來時,我會不由自主地縮縮脖子,體感微涼,但心裡卻感覺住了個太陽。

自打抗疫以來,近一個月不分晝夜的工作早已讓我忘卻了時間,但那天的日期卻記憶特別深刻。因為那天,我們隔離點轉走了最後一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回想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經歷,我覺得疫情帶給我們的,除了刻骨銘心的恐懼、苦痛之外,還有愛與希望,以及每一個平凡的人、每一個平凡的家庭在愛與被愛中孕育的生命力量,那是醫治苦難的良方。在參與、經歷、見證的過程中,我總是被這些平凡的人或事感動。

2月初,我所在的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收治了特殊的一家五口,公公陳生(化名)帶著兒子、兒媳和兩個小孩,其中最小的小朋友是一個不足四個月大的嬰兒。一家五口進入隔離點後,他們便成了我的重點關注的對象。

戰“疫”自述:我在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工作的那些天

圖為講述人林亮所在的工作組在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工作照

在接下來的一天裡,公公陳生病情加重,在轉運至定點醫院前夕,老陳憂心忡忡地找到我,說放心不下孫子和孫女,“活到這份兒上,我這把老骨頭已經無所畏懼了,但是我那兩個小孫孫不能有事……”談及自己的病情,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一臉平靜,但是提及兩個小孫兒,他的眼神變得溫和且堅定,眸子深處似乎有一束跳動的光。那一刻,我的鼻子忽然有點兒酸。臨走那天,小孫子有些輕微吐奶更是讓老陳的心揪了起來,他反覆請求我們,希望能儘早排查兩個小朋友的感染狀況。我安撫了老陳很久,勸說他安心去醫院治病,並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他們一家四口。送老陳入院後,我們安排了老陳的家人進行核酸採樣,經排查,老陳的兒子、兒媳和兩個小朋友兩次檢測均為陰性。我第一時間將好消息電話告知老陳,讓他放下心頭的大石,安心與病魔抗爭。隨後的日子裡,醫護人員還時不時發來兩個小傢伙的視頻,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疫情帶來的陰霾被驅散了不少。

戰“疫”自述:我在武漢女子醫院隔離點工作的那些天

圖為講述人林亮在抗疫一線的工作照

2月28日下午,我們所負責的女子醫院隔離點轉走了最後一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那一刻,我覺得這一個多月的努力特別值得。雖然那天天氣不好,我卻在陰雨中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還沒來得及休整,次日,我和另外兩名一起工作多日的同事張振、彭強轉戰喆啡酒店康復驛站,這個康復驛站是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出院人員隔離觀察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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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講述人林亮轉戰的喆啡酒店康復驛站

上崗的那天,我們忙得焦頭爛額,協調完防疫物資、餐飲保障、房間分配、入住登記等事情後,整個工作組已精疲力竭,還沒顧得上喝口水休息一下,工作人員卻急急地跑過來告訴我,三樓標間房的一位老太太非常不配合工作,情緒激動,攔在門口死活不讓“室友”入住。我趕緊過去了解情況。原來,老太太與老伴兒都感染了病毒,卻因為在不同的醫院治療多日未見,平日裡老兩口感情非常好,這次患病,是他們這輩子分離最久的時間。老太太電話得知老伴兒這兩天也會出院後,希望能跟老伴住同一間房。老人家情緒激動,反覆唸叨了很多遍老伴的名字,我安慰了好久,答應老太太暫時將這間房留給他們老兩口後,她的情緒才緩和下來。安撫完老人後,我又趕緊核實老爺子的情況,從成百上千的即將出院人員名單中找到老爺子的名字後,直接跟負責出艙轉運的同志聯繫,請他們一定一定把老爺子送來喆啡酒店康復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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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彭強在喆啡酒店康復驛站的工作照

隨後的兩天,老太太依然十分不安心,每天都要下樓來,在酒店大廳坐好久好久,巴巴等待著老伴兒。得知她日常服用的治療基礎疾病的藥品沒有後,張振自費購買了藥品送給老人,為了讓老人放寬心,彭強總是跟老太太聊天,哄她開心,我則一日電話三遍,詢問老爺子的出院時間,反覆確認千萬別搞錯了、送去了別的康復點。3月2日,老兩口終於團聚了,感受著他們重逢的喜悅,我也莫名溼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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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張振在喆啡酒店康復驛站的工作照

這個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很多很多故事,我們在講述他人故事的同時,也早已變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在幫助治癒他們的時候,其實也是不知不覺被他們治癒的過程。雖然我們不是一線醫護人員,但隔離點的工作總會讓我想起美國醫生特魯多博士的名言:“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還記得3月1日那天晚上,忙完工作已是凌晨一點,我正打算交完夜班休息一下時,酒店大廳卻傳來了吵鬧聲。

“我要換房,現在就換!沒辦法跟她一起住了,生活習慣完全不一樣,我一刻都受不了了!”

“我才是沒辦法跟她一起住呢!完全就是個神經病,不可理喻!”

兩人情緒都非常激動,再吵下去,整個酒店的人都要被吵醒。我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驛站裡面早已滿員,我到哪裡去找多餘的房間給她們換呢?別人都住得好好的,就算有人願意換房,大半夜地把別人叫醒商量換房也不現實。我硬著頭皮選擇了唯一的辦法——調解。

“大半夜的,酒店大廳挺冷的,你們又大病初癒,我們先找個地方喝杯熱水暖暖身,慢慢商量換房的事情好嗎?”

將兩位大姐帶到工作間後,我給她們倒了兩杯熱水,待她們情緒稍微緩和後,開始跟她們拉起家常,瞭解事情的原委。從她們各自的描述中,我瞭解到,這兩人只是因為性格和生活習慣的不同引發了言語衝突,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兩人性格都比較強勢,互不退讓,我覺得還是有調解的空間。

於是,我說道,“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委屈,在方艙醫院很久沒見到親人了,現在好不容易病癒了,還要在這裡待兩週,去包容一個陌生人的生活習慣,總是有個互相適應的過程,你們現在很想家吧?”兩位大姐沒說話,悄悄別過了頭,我接著道,“其實我和你們一樣,也想早日回家,我來隔離點工作一個多月了,自打來這裡,便再也沒有回過家,我的父母已經六十多了,女兒才三歲,只有我老婆一個人照顧,我很想他們。”兩位大姐情緒些許緩和,背對的身體略微轉正,眼角餘光時不時瞟向對方。

我繼續道,“但是委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生活還要繼續。我們的城市生病了,要醫好她,咱們每個人都要出一份力。我覺得我們雖然算不上生死之交,但是多少有些患難之誼吧,看看那些化為死亡人數的冰冷數據,我們是不是又很幸運呢?這一路走來,最痛苦的日子過去了,你們馬上就要勝利了,二萬五千里長徵只剩最後一步了,你們很快就要見到親人了,這個時候為點小事,氣壞了身體,你們值不值?”

兩位大姐沒再作聲,稍微年輕一點的率先起身回了房間,我繼續對年長一點的勸道,“為了你自己的身體,為了你的家人,早點休息好不好?今天實在太晚了,如果實在不行,我明天再想辦法給你們換房。”大姐跟我說了聲謝謝轉身離去。那晚後半夜過得很平靜,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相處得相安無事,也再也沒提出換房。

其實那晚我給他們講的那些話,全是我的真心話,我開導他們的時候,何嘗不是在開導我自己?從封城那一刻的無助、恐懼到後來的疲憊、感傷,我的城市在經歷一場浩劫的同時,我的靈魂也在同她一起經受著一場洗禮。這一個多月以來,連續高強度的工作讓我暫時忘記了很多,但當我看到他們的那一刻,那個最後一位從隔離點被轉走的病人,那個提及孫兒目光溫和堅定的老人,那對歡喜團聚的老夫妻,那兩位都很強勢提起家人卻溼潤了眼角的大姐……那一刻,內心缺失的那角彷彿被補齊,身心的疲憊都化作無形。

最近我和所有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樣,總是懷戀那些個被熱乾麵芝麻醬香激活的早晨,大排檔裡快意嘬小龍蝦的夜晚。我想,對我們來說,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長江依然穿城而過,江城復甦,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講述丨林 亮

文字丨王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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