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武大郎是以賣炊餅謀生。因炊餅是小本生意,給人的印象好像武大郎的日子,過得應並不寬裕,可實際情形卻並非如此。
《水滸傳》說“武大在清河縣住不牢,搬來這陽穀縣紫石街賃房居住”。《金瓶梅》也說的更是十分詳細,武大郎“湊了十數兩銀子,典得縣衙門前樓上下二層房屋居住。第二層是樓,兩個小小院落,甚是乾淨”。
問題來了:買炊餅的武大郎,居然在陽穀縣租住的是二層臨街商鋪房,還帶著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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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買炊餅的武大郎
想來宋代的市場經濟也是十分活躍,不然《清明上河圖》裡哪裡那般繁華。
那麼賣炊餅營生的武大郎,怎會有那多錢來支付得起臨街別墅的昂貴租金?
這到底是作者弄錯了,還是另有文章呢?
一、讓文豪、宰相都高攀不起的北宋房價
史上兩宋都非常重視經濟,尤其是北宋,其經濟之富庶繁華程度,不僅遠邁漢唐,也讓後世的明、清兩朝難以企及。
經濟的繁華,直接致使房產價格居高不下。尤其是在京都汴梁,房價之高,更是讓人難以承受。
北宋前期,開封一套豪宅少說也要上萬貫,一戶普通人家的住房,隨便叫價就得1300貫。
按照現代購買力估算,一貫大約300元人民幣左右。那麼普通住房價格,就在39萬人民幣左右;而豪宅就要幾千萬人民幣了。
而按《宋史·職官志》,宋代一個宰相的本俸是月薪300貫,也就是合90000元人民幣,年薪108萬。一個普通從八品的縣令月薪十五貫,合人民幣4500元,年薪5萬4千。
這種薪酬,購買房子,確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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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武大郎的家宅
這就使得,哪怕當朝重臣、宰執,僅靠薪俸收入,只能淪為無房一族。
如大文豪蘇軾,在開封就沒有自己的房子,以致到了兒子結婚時候,他只能向朋友暫時借用;
他老弟蘇轍比他好些,到了晚年時候,才終於在三線郊區的許州,蓋了三間房,總算是有了自己居所,高興地非要寫詩慶祝一下:
平生未有三間屋,今歲初成百步廊。欲趁閒年就新宅,不辭暑月臥斜陽。
同列文名的歐陽修,境遇也比蘇軾兄弟好不了哪兒去。
圖:歐陽修
他到了三十八歲時,雖然官至“知諫院兼判登聞鼓院”,但仍然在開封租房。後來他寫詩回憶在開封的蟻族生涯,仍舊大吐苦水:
我年七十無住宅,斤斧登登亂朝夕。兒孫期我八十年,宅成可作十年客。人壽八十知已難,從今未死且磐桓。不如君家得眾力,咄嗟便了三十間。
文人重名而輕利,也就罷了,可宰執重臣,居然也經常為此困擾。
如大名鼎鼎的寇準,幾次入相,俸祿優厚,他個人也以講究享受聞名,連廁所裡都要燃點蠟燭,徹夜長明,這在當時是很奢侈的行為。
可就是他,也望房興嘆,史載:
“歷富貴四十年,無田園邸舍,入謹則住僧舍或僦居”
不僅地主家沒有餘糧,宰相家也買不起屋,造不了房。這在大宋竟然是非常自然、平常的事情,以至於翰林學士王禹偁在《李氏園亭記》裡無奈牢騷:
“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非燻戚世家,居無隙地。”
平常大臣的住房窘況,就更不堪一提了,有時候不僅為難子孫,還讓皇帝都為之赧顏。
如宋初將領劉福,生前沒有購置房屋,住在政府安排的房子裡,他死後官方收回住所,子孫們就沒有地方住了。
真宗時的樞密副使楊礪,也是住在政府給租的房子裡,十分簡陋。他死後宋真宗登門悼念,因為小巷狹窄,連馬車都進不去,皇帝內心真是五味瓶打翻…….
這種情形,真是太丟大宋官家的臉了,可是還真木有辦法,大宋太缺錢了。
圖:大宋繁華市景
大宋的冗官冗軍,加上給大遼的保護費,實在過得太緊巴了。
此種情形,直到宋神宗時,才稍有改觀。
注意,是稍有改觀,不是解決。
為了照顧朝廷面子,專門撥款在皇城右掖門之前修建了一批官邸,但只供尚書以上級別的官員,即宰相、參知政事、樞密使等官員才有資格入住。
那麼尚書以下的官員呢?
朝廷就管不了啊,你們還是“僦舍而居”去吧。為此,官方自中央地方均設有樓店務,也就是國有房地產租賃行政管理部門,專門負責出租及修造。
這一切都不是免費的,只是給多數官員,一個低於市價的租賃價格而已。對於官員來說,租金不僅要繳納,這樣優惠價格還不能延續子孫。一旦官員結束了為趙官家奮鬥不息的一生,子孫就要馬上遷出,還有大批排隊等候的人都盯著呢。
命苦不能怨趙官家,大宋的大批官僚,眼含熱淚,就只能集體為大宋租房市場創造GDP去了。
二、在大宋,最幸福的職業是做包租婆
供求緊張的大宋房產市場,直接刺激了民間投資導向,大批包租婆應運而生。
大宋人口的密集程度,也為租房市場的火熱化,不斷煽風點火。
據記載,北宋後期首都汴梁市區的人口密度約為12000人-13000人/平方公里;而到了南宋淳祐年間,臨安府市區內的人口密度約為21000人/平方公里,鹹淳年間,甚至能達到35000人/平方公里。
這麼高的城市人口密度,城市的住房勢必供不應求。如果有幾套房子出租、收租,那簡直不要太爽,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司馬光曾經說:
“十口之家,歲收百石,足供口食;月掠房錢十五貫,足供日用。
也就是在北宋時,十口之家,月收十五貫租金,大約4500元人民幣左右,已經足夠日常花銷了。
到了南宋相關記載說,有的商鋪房,僅每天收到的房租,就已經有20貫左右,約今日6000元人民幣,這包租婆日子,躺賺簡直不要太舒服。
圖:大宋城門
大宋公務員看到包租婆日子這般好過,也就顧不得趙官家的禁令了,也紛紛加入到房產大軍中。
宰相丁謂 的商業眼光最毒,看中了汴京冰櫃街一處地勢低窪地皮,也就是片沼澤地。同僚們本來笑他愚痴。
結果老丁修理宮殿把自己幹成了土木專家,按照老路子,先是附近鑿池放水,把鑿池挖出的泥土用來墊高自家地基,起建房屋。再上報皇帝,由公家出錢把池子聯通河道,又架上一座飛橋,直通保康門,搞成了政府工程。
結果很快,冰櫃街成了著名景點和繁華地段,老丁的房產也就一本萬利,還光租不賣,真是日進斗金。
圖:丁謂捋須
宋徽宗時的宰相何執中,每日租金收入有120貫,月入3600貫,這樣收入就是宰相月俸的8倍。“六賊”之一的朱勔更厲害,“田園第宅富擬王室,房緡日掠數百貫”。
其他人也想效仿,可地皮早就被搜刮光了。御史中丞翁彥國說:
“京師戶口日滋,棟宇密接,略無容隙。縱得價錢,何處買地?”
三、高房價之下,武大郎們怎麼住?
宋代這麼高的房價,讓公務員大佬都不能承受,像武大郎這樣的普通居民,該怎麼辦呢?
(1)趙官家還是有考慮的,一直實行嚴格的限購、限價政策。
宋真宗鹹平年間,政府就明文規定:“禁內外臣市官田宅。將申購公屋的機會傾斜於一般平民。宋仁宗天聖七年,政府又出臺限購政策:“詔現任近臣除所居外,無得於京師置屋。”即現任高官除了正在居住的房產之外,禁止在京師購置第二套房。
(2)政府通過“店宅務”, 除了給公務員和中低收入者,提供基本住房服務。
店宅務雖然盈利,但是比之市價,已經非常低廉了。 它不僅面對公務員隊伍,還針對城市中低收入者提供服務。
圖:宋都繁華
如何低廉呢?
《宋會要輯稿》記載:
天禧元年,首都汴梁一間公租屋,每月的租金約為500文;天聖三年,公租屋租金反而降為每間每月430文。
《宋人生活水平及幣值考察》記載:
當時做小生意的城市底層人員,月收入平均約有3000-9000文,即便是折中,每月四五百文錢的房租,還是能負擔得起。
所以武大郎們,通過租賃政府廉租房,才能獲得較為優越的生活。
四、總結
作者看似不起眼的作者閒筆,仔細推敲,竟然背後隱藏若干豐富信息。也讓我們瞭解到:比之今天,宋代的住房問題一樣的棘手和焦灼。
感同此心,心同此理,再讀歷史,就多了一份理解和同情。武大郎的住房問題,誰說是他自己關心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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