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鍋煮粥,冷水下面

炒鍋煮粥,冷水下面


我媽在煮粥。

我走進去,從冰箱裡取熟的雞胸肉給貓吃。

油煙機沒開。廚房裡霧氣朦朦,都快看不見人了。

我媽正在灶臺前站著,面前的炒鍋裡煮的是粥,咕嘟咕嘟地鼓著大氣泡。對,是炒鍋,黑鐵,寬口,淺底的那種。

家裡有電飯煲,高壓鍋,也有大號、小號的湯鍋。另外,還有大號的砂鍋、電燉鍋,都可以用來煮粥。想用電煮,可以用電飯煲、高壓鍋、電燉鍋。想用灶火煮,可以用湯鍋、砂鍋。我媽偏偏選擇一隻淺底的炒鍋。

我每天從炒鍋裡盛粥時,都會想,我媽為什麼其他鍋不用,偏用炒鍋呢?

炒鍋底這麼淺,鍋蓋還不夠閉氣,煮成如此黏稠的粥要很長時間吧?

每天天不明,我還沒醒,就被略帶點鹼味兒的煮粥氣息逼醒,氣味特別大,水氣也大。

我的房間與廚房離得很遠,還掩著門,但是那種濃濃的潮溼味兒,讓人有種睡在廚房的錯覺。我沒多想,水分子無處不去、無孔不入嘛,聞到也很正常。

我媽拿著一隻長柄的鍋鏟子,不停地攪拌著,鍋裡的粥已經稠了,快冒不動泡了。嚓——嚓——嚓……我媽一下一下,一刻不停地用鍋鏟嗆著鍋底,就跟炒菜似的。

灶火是最大狀態,火焰直舔到頂,在鍋沿邊露出一個個藍色的尖腦袋。

“媽,你把鍋蓋蓋上。”我說。我其實是想說把火調小點,不知道怎麼的,就先說了蓋鍋蓋,可能我下意識中覺得先把鍋蓋蓋上,然後,再調小火,這樣會比較合理些。我覺得我是在努力做到“委婉表達”。

“蓋上好溢。”我媽說。看都沒看我,繼續“炒”粥。

從我媽這句話,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為什麼每天清晨,整個家裡到處都是粥的氣味?原來,她煮粥是不蓋鍋蓋的。難不成每天都是這樣,站那守著一鍋粥,用鍋鏟一直攪拌一個多小時?那得多累。

“火可以調小點,”我走過去,直接把灶火調小,“這樣調到最小就行了。”

“那我啥時候能煮熟呢!”我媽聲音發衝,瞪著我說。

“電飯鍋可以煮粥。這個蒸鍋也可以。用炒鍋煮粥不夠閉氣。”我指了指旁邊的大號蒸鍋,能放三層蒸屜的那種。

“那我熱饅頭用啥呢!”

“用蒸屜啊,直接放上面。不想放在一起,這上面還有一個新的蒸鍋。”

“哎——喲!還有幾天!我馬上……”

我知道我媽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麼,補充一下,就是“還有幾天(意思是疫情快結束了,還能在這關幾天)!我馬上就走(回自己的住處)!”

我不再說話,拿著雞肉,去了陽臺。

貓吃雞肉的時候,我就在那看著,邊看,邊發怔。

我想告訴我媽,這燒的燃氣不是憑空而來的,都是能源,需要成本,不說節約吧,最起碼也不能浪費。另外,用一隻合適的鍋煮粥,你不也不用一直守著那麼累嗎?

平時,我媽和我爸有自己的住處。他們使用的是煤氣罐。我突然想到,她用煤氣罐時,不會也是這樣煮粥吧?那一罐氣,夠用多久?

其實,我媽也挺節約,比如剩飯剩菜都捨不得倒,熱了還熱。蔫到發黃的青菜也都洗洗炒吃了。

我很想跟她說下簡單、節能的煮粥方法,蓋上鍋蓋,大火燒開後,調到最小,熬一會兒就可以了。不會溢,也不用拿個鍋鏟專門守著。還節約。

但我不能說。以我對我媽的瞭解,如果我再說,還沒說完,估計她就得又吵又嚷地抹開眼淚了。她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本來好好的一天也就算完了。

我想,要不然我啥也不說,明天我來煮粥吧。

想想也不行,那樣我媽肯定認為:怎麼,不讓我燒飯了?是嫌棄我了嗎!結果只能是更加生氣,甚至是憤怒,疫情什麼的也不管不顧了,直接走了。

最近,我媽做麵條總是做得像粥。湯是糊糊樣的,就跟貼春聯打的那種漿糊差不多。面煮成一坨。想挑起一根完好的麵條都不容易,都是碎的,糊成一團。

甚至方便麵那樣筋道的面,都能煮成一截一截的,看不出方便麵的本來樣子,只能從味道上去猜測:這個面——味道怎麼那麼像方便麵?味道是沒辦法煮坨的。

我覺得我媽應該是水開後,下了麵條,煮得太久。

我喜歡吃麵是面、湯是湯的那種,從外面飯店、麵館做的面來看,大部分人也都是這樣。但我一直沒說什麼。我媽聽不得不同的意見。再真誠、再委婉的建議,她都是當作“意見”來處理,從來不知道啥叫“溝通”,語氣、眼神中充滿戒備,拿話嗆人,跟你吵。

我每次把稍微完整點的麵條吃下後,剩下的糊糊樣的湯實在太糊嗓子,喝不下去,就全倒掉。

昨天,我終於試探著跟我媽說,“媽。再煮麵時,別煮那麼久,這面都坨了……”

“哎——喲!那哪是的!那是涼水的時候,下的面。”原來……我媽都是用冷水煮麵啊。還能用冷水煮麵嗎?真是第一次聽說。

我記得之前,她都是把水燒開後再下面啊,怎麼變了呢?

我還記得,我媽之前煮粥也是習慣用鋼筋鍋的,怎麼——都“改進”了?

是在網上學的嗎?快手?抖音?

對,我媽每天都看快手、抖音。

有一天晚上,她讓我們給她看看手機怎麼什麼都打不開,我哥一看,僅剩64M空間,就幫她清理。看到有快手,有抖音,直接把快手刪了,保留了抖音。我媽接過清理好的手機一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我這快手咋沒了?”

我哥說:“我刪了。那個跟抖音都是一樣的。兩個你看一個就行了。”

“那——不是的!快手裡面有好多好看的。”

“手機空間太小了,我明天給你重新清理一下,再裝。”那時,我們都在看《東方時空》,已經要結束了。快九點了。

“那我今天晚上就看不上了……這是咋弄。”

只好當時就幫她安裝上。

“煮麵為啥用冷水呢?”我大惑不解,很真誠地問。

“哎——喲!你要是不想吃,我明天給你單下好吧?你說你這是咋弄!可是煩人!……”我媽起身端起碗走了,邊走邊嘟噥。

按照我以前“少不更事”的脾氣,她一句我一句地非要較個真,估計我倆早就吵開了。

隨著年齡增長,加上讀了一些書,也算是有了一點點“修為”,在該忍不該忍的時候,都能忍一下了。

做飯本來就是一件辛苦的事。為了讓大家吃得滿意,我媽每天都燒一桌子菜。要不是她燒飯,雖說不至於喝西北風吧,但一天三頓在廚房搗騰,還得想著孩子們網上學習、作業、打卡,自己讀書、寫作的事,估計得崩潰。

我們說了幾次,說我媽是家裡最大的功臣。這樣讚美的話,我媽聽了就特別開心。

我媽覺得怎麼樣好,就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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