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日報大廈|愫說

終於,我的同事們都搬離了天津日報大廈。


1

2003年5月,我穿著那身看上去很好看價錢更好看的西服套裝,揹著特意買的羊皮包包,滿懷欣喜與忐忑地走進了這座新聞牛人匯聚的地方。


天津日報大廈有34層,我要報到的日報廣告處在7層。後來我才知道,這數字“7”代表“起”的意思,是希望《天津日報》的廣告收入能夠風生水起、不斷高企。呵呵,真是走心呀,連安排個辦公樓層都這麼有說頭。


日報大廈一樓的電梯間寬敞整潔,六部電梯一刻不停地上下運行著。我至今仍記得當時的場景:司梯小姐很漂亮,程式化的微笑始終掛在臉上;等電梯的人很多,卻並不嘈雜;這裡的人們衣冠楚楚、神采奕奕,都很有範兒。我想著自己馬上就能成為其中一員,不由得挺了挺胸。


莫名地,有種衝動湧上心頭,我不想坐電梯了。於是,我踩著八釐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沿樓梯往上爬。


這裡的7層比想象的高很多,當我氣喘吁吁地爬到5層半時,腳下一軟摔倒在地,更糟糕的是——崴了腳。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這座大廈,卻在報到的第一天摔了跤。


然而,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跤所代表的預知意味。


2

當我一瘸一拐地來到廣告處門口,立馬被這個以前只在電視裡見過的超級敞開式辦公區鎮住了。整個7層都是日報廣告處的地盤,被營造成一個易於辦公、接待和洽談的場所。這裡雖大,但規劃的很用心,不但能滿足員工對私隱和互動的需求,也能有效地利用空間,提升工作效率和歸屬感。


我,有些興奮。


在這個寬敞、明亮,充滿智慧又多金的辦公區裡,活躍著一群睿智靈動的生命。這些光鮮亮麗的人們,肩負著為天津日報創收的重任。直到今天,每當我從這裡路過,看到那些忙碌的身影、聽到若有若無的交談聲以及打印機發出的摩擦聲還會心跳加快,油然而生出一種莫名的悸動。


入職很平和很順利,廣告處的前輩幫我完成了相關手續,又把我領到了專屬於我的格子間裡。然後,微笑著轉身離開。


我坐在簇新柔軟的皮椅上,看著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們,心中充滿喜悅。我想,我的高光時刻就要到來,和優秀的他們一起工作,我要全力以赴、盡職盡責。想到這,我攥了攥拳頭。


當時的我沉浸在幸福中,怎麼也沒想到這座大廈將在隨後的十幾年裡發生著誰也不曾預想到的鉅變,身處其中的我有歡喜有憂傷、有無奈有不捨,還有不甘。


我在日報廣告處的日子很短。因為要組建《城市快報》,2003年的這個時候,我離開了廣告處。


3

新供職的《城市快報》的前身是《天津青年報》——我的老東家。


一見面,領導就為我描繪了一幅《城市快報》的美好藍圖:這是一張以城市化媒體為自身定位、聚焦城市、互動社區,捕捉城市每個角落的感人故事,關注人的生活形態為宗旨的報紙。它將是天津紙媒中最翔實最精緻最好看容量最大的閱讀板塊,你可以在此大展拳腳,實現自身價值。


聽罷,我興奮不已、摩拳擦掌。


4

按照領導的安排,我主要負責經濟專刊部“健康行業”和“房地產行業”的運營。我是個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人,面對這樣的一份信任和機遇,雖心有惶恐但更多拼命。“健康行業主要解決報社現金流的問題、房地產行業是報紙的臉面,好好幹吧!”領導的話讓我感到壓力,卻也暗藏了一份竊喜和得意。


於是,我認認真真地和同事們研討策劃活動方案、勤勤懇懇地與廣告客戶對接洽談、仔仔細細地寫好每篇專稿拼好每塊版。我自以為還算是個能幹肯幹也會幹的人,儘管領導下達的創收任務有點兒多,但我想完成它應該沒什麼問題。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計劃趕不上變化。重量級客戶原定的廣告投放計劃後移、活動延期。我雖絞盡腦汁、口乾舌燥地遊說了半天卻於事無補。月底一天天臨近,廣告創收任務還差不少。我急得口舌生瘡、眼冒金星,但心下明白在最需要廣告支持的這個月,我鐵定是完不成任務了。


電話鈴聲響起,不用接我就知道,是領導。

……


走出日報大廈已是凌晨一點了,這很正常。科比看到的是洛杉磯凌晨四點的樣子,而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日報大廈凌晨一兩點的星空。抬頭仰望,今夜的天空是那種濃郁的黑紫色,空氣中瀰漫著沮喪的味道。


我坐在大廈的玻璃圍牆下,想著第一次領了任務就沒能完成、沒完成任務領導肯定很失望、領導失望了以後就不會再信任我、沒有領導的信任我就不會有好的職業前景了……


我越想越沮喪、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崩潰。


我掏出手機,很想給誰打個電話。


可是,我翻遍電話簿卻不知道在這更深露重的夜裡,這通電話可以打給誰。


5

2006年3月的最後一天,響晴的春日。


我剛把車開進報社大院,手機就響了,領導讓我馬上去他的辦公室。我以為又有什麼活兒安排下來,一路小跑而去。


我不知道是怎麼從領導辦公室裡出來的,也不記得他具體說了些什麼,只知道他說他要調離《城市快報》。談話很短,只有半個小時,他說他感謝兩年半以來我對他的支持,也認可我的工作能力,他要我一切服從新領導的安排,好好工作……


那麼明媚的春光、那麼溫暖的太陽、那麼雄偉的日報大廈,我站在風口,任淚水紛飛。


6

2010年4月16日,我們終於成功出版了24塊版的《城市快報》春季房交會特刊,廣告佔版率逾70%。


不僅如此,房交會現場、售樓處現場、樣板間現場都被《城市快報》覆蓋,所有的點位都活躍著快報同事不停歇的身影。在這屆房交會上,《城市快報》出盡風頭、大獲全勝。


這是一次成功的策劃、一次版面的創新,也是一次痛快淋漓的戰鬥。從策劃到執行、從洽談到上版、從紙媒到線下,地產組的13個人不分彼此、不捨晝夜、不問得失,拼盡全力做好了這件事。


慶功會上,沒有激情的演說、沒有縱情的釋放、也沒有虛假的恭維,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紅酒加白酒我喝下不少,腳步踉蹌但頭腦清醒。離開酒桌時,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了句“新蜜蜂”(請自行翻譯成英語)!


7

2014年3月7日14點08分,我的母親、在天津日報社工作了一輩子的我的母親,去世了。


她,再也不會出現在日報大廈。


整理母親的遺物,發現她在《天津晚報》、《天津日報》上刊發的許多文章,我一篇篇品讀、一頁頁整理、一張張拍照,用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將所有文章梳理好,再加上自己的懷念和追憶,為母親製作了一本只屬於她、只屬於我們一家人的《念如斯——懷念我的母親桑樹燕》。這是對母親的紀念、也是一種自我撫慰,更是對她時代的總結。


沒有了母親的日報大廈沒有什麼變化,忙忙碌碌、一如往昔。


可,我發現,變化還是有的。比如,再沒有人說我是“老桑的女兒”了、再沒有人讓我給媽媽帶個話了、再沒有報社前輩拍著我的肩膀說“這丫頭一晃兒就這麼大了”……


母親把一生交付給《天津日報》,這座大廈是她的驕傲、是她最愛來的地方。


母親再也不會來了。可我每天還會出現在這座大廈裡,直到退休,我以為。


8

2019年11月11日,最新消息傳來:明年1月1日起《每日新報》《城市快報》兩份報紙將“合二為一”。新的《每日新報》將整合現有《每日新報》《城市快報》的優勢資源,“是一張全新的報紙”。


9

時至今日,那些值得留戀的、痛苦想忘的、不願回首的都成過眼雲煙。日報廣告處已搬到廣電大院、曾經的領導是另一個部門的領導、曾經的輝煌曾有的失意都已漸行漸遠,唯有母親長留心間。


平心而論,對日報大廈我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因為母親覺得做一個新聞人很榮光,我來了;因為在這裡乾的很過癮,我留下;因為有不捨有不甘有期盼,我放棄跳槽拒絕轉崗提前退休,選擇繼續留下。


如今,日報大廈空了。我這才發現,在這裡工作的日日夜夜是我人生的黃金歲月。我將自己的最好年華交付於它,我的身上沾染了它的氣質、有了它的味道。


天津日報大廈給了我應該給和不應該給的全部,我,照單全收。


10

今天,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將日報大廈的每個角落走了一遍。一層大廳還是那樣光潔整肅,卻沒有了往昔的緊張忙碌;三層咖啡廳陳設依舊,卻沒有了咖啡的濃香;七層日報廣告處已開始搬家、25層26層曾經的快報辦公區已經門戶緊閉……


在這裡,曾聚集了天津報業最優秀的一批人、也薈萃了各種思想,讓我有了開闊的視野、接觸到許多優秀的人;在這裡,一場場大型活動的開幕式、一位位業界大咖的激情演講、一次次高端論壇的風雲際會,總能讓我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我們都不是神的孩子,不可能一生順風順水萬事如意,總有一些時候要被誤解被打壓被擠兌。可,那又怎樣?笑對風雲本身就是個笑話,我只能儘量讓自己做到不玻璃心不軟弱敏感、讓自己在這座大廈裡成長成熟,淬鍊成鋼。


日報大廈是天津的地標建築,它巍峨挺拔、熠熠生輝。我來過、我工作過,即使現在不得不離開,它也在我的生命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別了,日報大廈|愫說

我慶幸自己趕上了紙媒發展的黃金十年,在其中我收穫多多。如今,我並不畏懼所謂的紙媒淪陷、媒體融合。時代總是要發展的,該來的總要來。怕,沒有用;恨,又如何?能轉型的轉型、能逃離的逃離。而留下的,就要砥礪前行、克服浮躁與焦慮、勇敢而堅定地一直往前走。


紙媒輝煌時代結束,融媒來臨。面對前路,我沒那麼多希望,也並不絕望。“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這不是阿Q精神,而是一種睿智。因為,順應時代、順勢而為總好過所謂的逆勢而上、大有作為。這是一種篤定、平和的心態,我想,我能做到。


別了,日報大廈,我灑過歡樂和淚水的地方。我將永遠不會忘記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這裡的一切一切。


搬家快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