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文學《上海抗疫的第一時間》

人生中的“第一”都非常重要,事實上,一個城市的“第一”同樣重要。尤其是當一場不測的風暴與未知的疫情來襲時,“第一時間”的反應,“第一時間”的判斷與決策,將決定其整個戰役的成與敗。

上海,中國第一大城市,擁有2400多萬人口。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暴發之後,許多人把可能的第二個疫情“暴發地”懸掛在上海這座城市的頭頂上。這並非“空穴來風”——上海不僅是中國第一大城市,她還是開放程度最高的國際性城市,又地處中國東南沿海的中部,且是經濟最活躍的長三角核心地。

上海動,中國和世界也將地動山搖。

“決不能讓上海失守!絲毫不能!”在武漢疫情最初出現苗頭時,上海市委、市政府和人民就在全國面前如此誓言。

“上海是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地方,當年革命戰爭時期,新生的共產黨就領導我們浴血奮鬥,血染黃浦江,建立了新中國!今天,世界都在矚目上海,我們決不能讓一場疫情傷及她的美麗和繁榮……”在壓抑和沉悶的時刻,上海人民的心底在這樣吶喊。

一個偶然的因素,我被“留”在了疫情陰影下的這座城市裡。之後的日子裡,我相伴於她的身旁,時時感受著疫情中的特殊上海,火熱的心和激情的淚,隨這座城市一起跳動和流淌……

警報拉響

1月20日,我從北京到上海執行一項採訪任務。就在這一天,從手機上看到了一則新聞:國家衛健委確認上海首例輸入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確診病例。

病毒這麼快就傳染到了上海呀!我的心驚了一下,轉念又想:這麼大的上海,出現個把病例,也屬“太正常不過”的事吧!但後來我知道,正是從這一病例在上海市領導那兒掛上“號”後,整個上海就在第一時間開動了防控機器,甚至精確到每一個細節。後來有人嘲笑“上海人怕死”,這其實是因不瞭解上海人做事風格而產生的極大誤會。

我們來說一說上海第一例病毒感染者的“來龍去脈”吧——

56歲的陳女士長期居住在武漢市,1月12日她來滬探親。早在1月10日她就有發燒症狀,自行服藥幾天,但熱度一直不退,並伴隨渾身無力、胃口差和明顯的咳嗽症狀。

1月15日晚9時,有些吃不消的陳女士在子女的幫助下,來到上海同仁醫院發熱門診。

“哪兒不舒服呀?”接診的於亦鳴醫生是這一天臨時被抽來支援發熱門診的呼吸與危重症學科醫生,經驗豐富。“我記得當時媒體報道武漢已有40多例確診新冠肺炎患者,又聽這位女士的口音好像有點像那邊的人,所以特別留意起來。”事後於醫生說。

“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於醫生順口問。

“不是,是武漢的。閨女在上海,來這兒過春節的……”陳女士吃力地回答。

“噢——武漢的。”36歲的於醫生聲音很隨和,但心裡卻“咯噔”了一下。憑藉13年的職業經驗,他立即警覺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了“特別處理”——會同感染行政科副主任劉巖紅立即將陳女士移至獨立留觀室。“你先到這邊休息一會兒,我給你開個單子,去做個胸片檢查。”

“你們幾個也要注意點,戴個口罩,防止傳染。”劉巖紅一邊吩咐其他人防護起來,一邊自己第一個申請進入陳女士治療的發熱隔離病房。

陳女士的胸部透視片子到了於醫生手裡。壞了!兩側肺部呈現多發滲出病灶,這是“非典型肺炎”的明顯表現。

“馬上給患者辦理住院手續,並立即對其進行隔離!她的親屬在吧?也馬上進行隔離觀察。醫院內部凡是這個患者經過的地方都進行消毒。你們幾位和於醫生一樣要特別注意觀察自己的身體狀況啊!一有異常,立即報告。”劉巖紅嚴肅地向身邊幾位醫生和護士交代,隨後立即向醫院領導彙報情況。

“我們馬上請專家來集體會診。”醫院領導同樣在第一時間作出果斷決定。

當晚,陳女士被安排在有隔離設施的特殊病房,並開始接受特殊治療。同時,醫院向上級行政部門和疾病預防控制機構上報相關情況。

1月16日一早,上海市衛健委即組織市級專家來到陳女士所住的醫院進行會診。當天下午,有關病情和樣本上傳國家衛健委。

1月20日,經國家衛健委專家複核,陳女士被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

市府領導的電話直接打到市衛健委,衛健委的領導直接下到患者所住醫院進行檢查。

從上海市民們還在照常工作的16日起,市委、市政府及有關部門已經開始向各大醫院、社區下達一道又一道的“內部指令”:務必注意來自武漢的發熱者和他們的生活與工作範圍,一旦發現情況,立即採取隔離措施!

“哎喲喲,真來了!急滾急滾!”說話當口,第一例確診病例已臨門,而這,也便意味著中國第一大城市的疫情從此拉響警報。

市委、市政府領導當晚立即召集有關部門負責人開會,同時下達幾道“死命令”:

“必須全力搶救患者,以百分之一百的努力搶救生命。”

“必須全力隔離好親密接觸者,做到絕不擴大傳染範圍!”

“必須全力做好市民和醫院的防控,工作佈置到各個社區、各個基層單位!”

“必須全力做好虹橋、浦東兩個主要交通樞紐的防控安全……”

一道比一道更嚴格和嚴謹的指令從人民廣場邊的市府大樓裡發出,然後傳遍全上海市區與郊區的每一個單位,每一條街道,每一個鄉村。

“陳阿姨,您放心好了!有我們在,您儘管放心。有啥事情和不舒服的地方,告訴我們就是啊!”病房裡,醫生、護士一句句溫馨的話,一個個關切的舉動,讓一度擔憂、焦慮、情緒極度低落的她,慢慢地舒展面容,露出了希望的笑容。與此同時,在專家指導下,醫院不停地對各種藥物和治療方案進行調整和試驗,更科學、合理地對症下藥……

21日,我在上海某單位採訪,發現原來約好的採訪人員被抽調到防疫一線執行任務去了。這是我來到上海的第二天,這一天市民們似乎沒有發現其他特別之處,除了大家拼命搶購口罩、食品外,“重大新聞”沒有太多。但是,市府機關和市委大樓裡,人們早已忙壞了,有同志告訴我,他們連中午飯都是跑步去搶了幾口便重新回到崗位。

“怎麼啦?上海也出現大疫情了?”我急切地問。

“沒有。但市裡要求我們必須充分做好準備,迎接可能出現的大疫來襲。”上海同志說,“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每天四面八方光過往上海和來旅遊的人就有幾百萬啊……對這些人都得防控呀!一個患者防不住,可能就會傳染給百個;百個再傳染千個、萬個……整個上海是啥樣曉得伐?”

曉得!我心想。

後來,我知道了這一天他們為什麼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在為23日全面開啟的防控措施做準備和佈置——這,絕對是一場“戰役級”的戰鬥。

“一旦發現問題,立即採取措施,毫不含糊,這就是我們的‘上海經驗’!”這位朋友驕傲地說。是的,在全國疫情尚處“火苗”的階段,在大上海已經壘起了防疫的“鋼鐵長城”,這是極其可貴的,它為全市阻止疫情來襲爭取了無比寶貴的時間。

上海經驗

“上海經驗”何來?上海經驗來自這個城市的特質,也許更準確地說,是血的代價換來的教訓。

自開埠以來,上海經受的疫災比中國任何一個城市都要多——不說遠的,僅1926-1949年的23年間,上海先後有6次天花大流行,累計發病15190人,死亡近萬人,死亡率高達59.5%。

專家告訴我,舊上海傳染病之所以猖獗,其原因主要是市民對城市環境缺少保護意識,舊制度下的城市管理又幾乎處於應付狀態,“城市病和城市疫情時常暴發成為必然。”專家說。

“城市病”在現代化進程中同樣存在。

1988年夏天,甲肝傳染病在上海流行,近30萬人感染。上海人民在政府的堅強領導下,背水一戰,雷厲風行地出臺了後來被專家們評價為“可圈可點”的“三招”。第一招,360度全方位無死角洗腦式衛生宣傳,讓整個上海市民的“神經全都豎了起來”——對疫情真相和防控手段人人皆知,全民上陣。第二招,果斷掐斷直接傳染源頭。上海市政府決定全市嚴令禁止銷售毛蚶,一經發現立刻重罰,不留半點死角。第三招,動員全市人民參與“戰役”。1988年的上海,可以接收傳染病人的床位只有2800張,全上海總共也只有約55000張床位。疫情暴發高潮時,不到半個月床位就緊缺了。怎麼辦?工廠企業主動把倉庫、禮堂、招待所等改成臨時隔離病房,讓本企業甲肝病人入住;部分旅館酒店也臨時被徵用為隔離病房;各區學校、新竣工的樓房,改用於安置病患……再不夠時,市民紛紛從家裡扛著摺疊鋼絲床跑到醫院說是來捐獻。一時間,全市共增設12541個隔離點,床位達118000張,另有近30000張家庭病床隨時備用。

如此這般,一場史無前例的上海大疫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血的教訓與經驗讓上海人對待傳染病有了不一般的警覺與警惕。上海人終於活出了更高、更好的水平!

2003年“非典”來襲,廣東、北京基本“淪陷”之後,上海以其強大的抵抗能力,四面阻擊,最終以最小的代價,保衛了這個有一千多萬人口的城市。

然而,此次疫情似乎來勢更猛,更兇!與幾十年前相比,如今2400多萬人口的大都市在疫情襲擊時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非同小可!“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城市保衛戰、阻擊戰、人民戰爭!”我聽到這樣的聲音不斷在黃浦江兩岸迴盪,也在萬千棟摩天大廈的霓虹燈下閃爍,更在每一個市民的手機裡傳播……

1月23日,我沒有停下腳步,很快知道了當天上海的一些戰“疫”情況。

這一天的上海,各個醫院已經嚴陣以待。比如,在著名的瑞金醫院急診大廳內,進門右手邊,就是新設的前置預檢臺,站在那裡的導醫猶如一名時刻警惕又很友善的“邊防警察”攔下每一個進門的人:“從哪裡來?有武漢接觸史、旅行史嗎?發熱嗎?”

進門第一道關卡已經加裝了移動空氣滅菌站。再往裡走,可以一眼看到這樣的裝備:口罩、隔離服、護目鏡……在一間急診室內,院方負責人介紹,自新冠病毒肺炎傳播以來,在像瑞金這樣的大型三甲醫療機構中,醫院感染管理升級顯得尤為重要。

發熱門急診裝備完備,進門診大樓也需檢測體溫。這裡是切斷傳染源的關鍵地段。從急診到發熱門急診,約有2分鐘步行路程。在新門診大樓隔壁的平房外牆上,“發熱門急診”的招牌赫然高掛。

患者可以往裡走,但一般人會立即被制止:“門之內就是汙染區了,請與它保持距離。”把守在此的醫務人員“鐵板一塊”,即使本院工作人員也不能隨便通行。正在工作的醫務人員一律穿戴一體式隔離服。

這是真真實實的臨戰狀態!上海醫院真“硬核”!

隔著玻璃門,可以看見“發熱患者治療間”如同一個完備的“小型醫院”:預檢臺、候診區、收費處、診間、檢驗科、放射科……瑞金醫院在此刻已經能夠做到每一個發熱患者的一切就診和治療均在這樣的空間內完成。

“1月23日起,我們上海重點接收新冠肺炎患者的醫院,都要求這樣做。這是阻擊疫情、堅守高地的主戰場,絕不能有半點馬虎。”上海市衛健委負責人後來這樣告訴我。

“當時你們心裡害怕嗎?面對來襲的新冠病毒……”我曾問一位重症病房的年輕女醫生。

她笑了一下,又繃著臉,認真道:“不怕。上了戰場,怕也沒有用。再說,看到患者恐懼的樣子,我們就更不能流露出一點慌亂情緒……”

就在疫情前沿陣地佈陣初見成果之際,上海市領導又在為下一步疫情“大決戰”下達“組合拳”。

絕不能有絲毫麻痺大意,更不能出現任何慌亂現象。

要落實全市聯防聯控機制。

要全力救治每一個患者。

要密切監控好每一位患者接觸者。

要做好早發現、早診斷、早報告、早隔離、早治療。

要確保防護物資儲備和全市人民的生活市場供應。

要確保全市人民能過上一個安定祥和的春節。

要……

“那天,市委書記、市長輪番講了一長串‘要’,而每一個‘要’,都像鐘聲在我們的心頭回蕩!”上海朋友對我說。

24日上午,上海市政府召開工作會議,正式決定啟動“一級響應”機制,嚴格落實國家關於新冠病毒肺炎“乙類傳染病、採取甲類管理”的要求,實行最嚴格的科學防控措施。

這座中國最大城市的戰“疫”正式打響……

人民戰爭

“一級響應”對普通人來說,他所能感到的是:遠行難了。先是重點疫情區來的列車停了;飛機航班沒了;輪船自然也不會有了;省市區際間交通後來也一律停運。

所有人出門得戴口罩。若不戴口罩闖入居民小區或單位、商場等公共場所,另一方有權拒絕進入並要求強制勸回。

凡從重點疫區來的人隔離14天。後來證明這是完全正確的決策,它為大上海防疫戰鬥搶回了寶貴的時間。

上海自1月24日“一級響應”後,所有娛樂場所停止活動,包括迪士尼樂園。全市所有公共圖書館、美術館、博物館等實行閉館。簡單一句話:除了生活和副食品商店及藥店外,其他的街道門面統統關閉。上海還有兩個“狠招”:公安、交通、衛健等部門從這一天開始,對經由公路、鐵路、機場、水路道口等來滬人員實行體溫測量及信息登記,現場發現發熱人員立即採取臨時隔離或轉送定點醫院等措施。也就是說,一張全覆蓋的防疫大網把全上海所有陸地、水上和空中給嚴嚴實實地罩上了。

有人厲害呀,你舉“盾”,我出“矛”。有數名外地女子聽說上海要防疫檢查後,企圖藏匿在汽車後備廂內蒙混過關,哪知仍被居民和執勤人員發現,直接勸回。幾天後又有一類似事件,同樣被發現。

聽到這樣的故事,會讓人笑出聲:百姓、百姓嘛,啥事都可能做得出來。有時我在想:對“游擊隊員”你管得住嗎?

“阿拉管得住!”上海朋友毫不含糊地回答。他說:“當然我們沒有用籬笆和圍牆將整個上海圍得嚴嚴實實,但我們確實要求郊區四周的村莊、社區幹部群眾自覺組織起來,晝夜巡邏,把控所有進出人員、車輛,自然也包括田頭、村莊的角落。這是外圍。好吧,你肯定懷疑即使這樣也有漏網之魚。問題是,假如有這樣的人進到市裡,他靠一雙腿能跑多遠?他只要一出田間地頭,就會被我們的執勤人員發現,除非他往地洞裡鑽。他真要鑽到地洞裡,好啊,你讓他待上14天后,他再出來不就等於自我隔離嘛!”

哈哈……這招厲害!什麼叫人民戰爭?就是人民充分地全體地被調動了起來。這就是中國,中國本來就是靠人民戰爭打敗了對手,打敗了帝國主義列強,打敗了日本侵略者。小小病毒疫情難道不能被打敗嗎?

笑話!阿拉上海是誕生了領導人民戰爭的中國共產黨的地方喲,儂別搞錯了呀!

我要實地去冒險試試“阿拉上海”會是什麼樣,比如“一級響應”發佈後是不是真正響應了?

我先考察了陸家嘴的幾個大商場:確實全關了,除了超市。1月24日,大年三十下午三四點鐘,我又一次冒著膽走進一家超市。有些嚇人——裡面人很多,大概與我一樣,想做春節前的最後一次“備戰”,多買些存貨。會不會被感染呢?其實那個時候大家的防護意識還不是很強。

進吧。我進去了,順著人流。

我是戴著口罩的。多數人也戴著口罩。但確實也有沒戴口罩的,怎麼辦?“請你到這邊來排隊。對對,保持一定距離,兩米吧!”我突然聽到有服務員過來對幾個沒戴口罩的顧客這麼說。

“好好,我過去我過去。”那幾個沒戴口罩的人自覺地離開我們戴口罩的人,在另一個地方排隊結賬。

該結賬了。可惜我沒有支付寶,也不會用,拿的是現金。

“這裡有消毒水,拿了錢後擦擦手,就不會有問題了。”在我接過鈔票時,服務員指指旁邊的一瓶消毒液。

太好了!商店想得這麼周到!拎著一大袋食品出了超市後,我站在馬路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完成一次“歷險”!上海的保護網蠻“結實”。

我心頭一笑。還沒有笑完,突然有人喝住我:“哪兒來的?”一位酒店保安,戴著口罩,很嚴肅地攔住我。

“住在裡面的。”我掏出房間卡,給他看。

“謝謝。”保安說,然後友善地用手示意我,“請這邊測量體溫。”

“正常,36.4度。”他又說,“我記一下你的房間號。”

他在一張表上填寫後,又客氣地朝我示意:“謝謝,你可以上樓了。”

“辛苦你了!”我對他說。

“應該的。”他點頭。

這樣的一個細節在之後的幾十天裡就不足為奇了。然而在疫情前期的上海,在1月24日這樣一個時間裡,我還是感覺“蠻好”的。

這個大年夜或許是我一生中心情最差的一次:房間裡沒有任何“新年之喜”,桌子上不是口罩,就是消毒藥水,還有一堆“備戰備荒”的食品……往窗外望去,街是深沉的,天下著濛濛雨,寒風拍打著玻璃窗。我關注著每一天疫情的變化,然而宅在酒店裡的我,又怎能獲得第一手情況呢?

突然,我想到他和他們——在寫《浦東史詩》時遇上的幾位著名醫生及衛生系統的公務員。他們一定知道情況。

“喂——×大夫,你好啊!給你拜年啦!”我輕聲細語地開始“拜年”。

“哎呀,你是何作家呀!謝謝儂!也給儂拜年!你在上海啊!你想知道點情況呀?可以呀,儂稍等……”估計他手頭有些事要放一放。稍後,對方接上電話開始跟我“聊”:“今天市衛健委剛剛正式對外公佈了:全市新增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確診病例13例,加上前面積累的,現在全市累計發現確診了33例病例……”

“感染者已經不少了啊!”我說。

“是,形勢還是不可預測……”對方的聲音有些沉重,“這幾天是關鍵。現在我們全市防控把守已經非常嚴了,輸入病例可以掌握,同時已經開展各小區的排查,看在武漢疫情初發階段和我們還沒有實施一級響應前,到底有多少‘潛伏’在市區內的隱形感染者……”

“這麼大的城市,這麼多的房子,怎麼能把這些‘潛伏’者找出來呀!”我的目光投向陸家嘴成片的高樓大廈,再順著黃浦江往浦西的老上海望去,那邊更是密佈的弄堂、樓宇和交叉重疊的道路……嘴邊不由長嘆一聲,那份擔憂也傳遞到了朋友那邊。

“確實這是現在上海最困難的一項關鍵仗……但我們有信心!上海有經驗呀!”對方說,“雖然昨天一天新增病例多了起來,但總體都在我們把握之中。其中30例目前病情平穩,2例病情危重,1例出院。另有幾十例疑似病例正在排查中……”

我注意到他講了一個關鍵點。“你說你們有經驗,怎麼個經驗?”

“阻止傳染病,防控是關鍵,而且越早下手越好……”他給我“透露”了一個“黃浦江防線”的“秘密”:

——1月3日,上海著名病毒學專家張永振隨國家疾控中心專家組到武漢實地考察病毒感染情況,其間獲得一份由武漢市疾控中心寄來的不明原因發熱患者標本,其患者有華南海鮮市場暴露史。張教授領導的復旦大學的P3實驗室立即啟用。通過實驗分析,發現該病毒與SARS病毒同源性高達89.11%,且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新型冠狀病毒。這就意味著“來者不善”!

——1月5日,張永振團隊將病毒分析報告上報給上海市衛健委和國家衛健委。

——1月6日、7日,上海市衛健委組織全市相關醫院就如何阻擊新病毒對醫務人員開始培訓。

——1月10日、11日,被稱作“上海小湯山醫院”的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正式啟動備用,一切設施恢復戰時所有功能。該中心位於上海郊區金山,除常設500張病床外,公衛中心還在大片草坪下預留有各種管線,可於短時間內搭建600張臨時病床,以滿足突發事件的需要。

“曉得伐,我們這個地方叫金山!市民們稱它是生命的金堡壘,它在關鍵時刻是保護上海人民生命的金方舟!”上海人這樣驕傲地說。

當“一號病人”15號出現在上海時,“金方舟”在第一時間立即啟用。

又是第一時間,對“一號病人”的流行病學調查全面展開。“當天凌晨兩點零五分‘一號病人’的核酸檢測結果出來,呈弱陽性。我們當即對幾位密接親屬進行隔離,然後對患者居住的小區、來上海的行蹤點上可能接觸的100多位相關‘可疑’對象全部按傳染病要求進行觀察,採取隔離措施……”上海朋友說。

“找出這100多人你們用了多長時間?”我問。

“幾個小時吧!”

“這麼快呀!”我驚詫不已。

“不快不行呀!這個流調過程不僅要準確,時間也很關鍵。如果一拖再拖,感染者將由原來的一個人變為幾個人、幾十個人……這樣的教訓太多太慘烈了!”

“如果……如果那個‘一號病人’的流調晚一天,或者說對她的診治晚一天的話,會有什麼結果?”我不由想到更可怕的結果。

“這個……其實對我們來說,沒有‘如果’,只有必須。分秒必爭地排除‘地雷’,不留一點死角,留一個,就有可能功虧一簣!”

或許聽出我聲音有些凝重,上海朋友馬上“呵呵”笑了一聲,說:“放心作家同志,要知道,上海人做事是最講究細緻的,我們有一套機制和本領,還有一支龐大的專業流調隊伍會將埋藏在深處的所有‘地雷’全部排除……”

其實,就在我與朋友“聊天”的時間裡,上海整個戰“疫”行動已在各個角落、各條戰線拉開。先不說那些一乘以十倍,很快又十乘百、百乘千的“流調”隊伍像天羅地網撒向每一個疑似患者的四周,光是從2400多萬市民裡冒出來的“發熱”患者來到醫院門診,得有多少醫生和護士要去接診、排查和確診?寒冬季節,感冒發燒本來就很多,你能保證沒個頭疼發熱?

醒來時,已是庚子年的大年初一清晨。也不知外面的世界變成啥樣了——反正,手機上滿是戴口罩的“拜年”與祝福的信息。但其中有一條信息令我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

何老師:報告一個好消息,我們的“一號病人”今天下午正式出院了!她已經連續三天陰性,屬於康復的患者……祝你平安健康,新年快樂。

這是這個庚子年的第一個早晨我所獲得的一個天大喜訊,它比一頓年夜飯更令我興奮。

這天清晨,我起床後從酒店的樓上奔跑到後面的草坪上,向著近處632米高的“上海第一樓”——上海中心大廈,向這座偉大而可愛的城市深深地三鞠躬……作者:何建明(中國作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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