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人性是複雜的,這個世界也從來不是非黑即白,所以我們很難用簡單的對與錯,好與壞去給一個人或一件事下定義。當我們處在生活的灰色地帶,面對矛盾和困境,忍受著生存的壓力,感情的糾纏,利益的侵犯等各種因素的影響,權衡利弊,常常會做出違心之舉。

徘徊在善與惡的邊緣,是遵從自己的私心還是傾向於道德的約束,或許每個人都曾有過那麼一段難熬的經歷。

2011年上映的伊朗電影《一次別離》是本土導演阿斯哈·法哈蒂執導的一部紀錄片。阿斯哈·法哈蒂從本國的社會問題出發,通過一樁家庭離婚事件引出了複雜的社會矛盾,呈現出了普世的道德困境。在不斷升級的矛盾衝突中,將人性的複雜和社會的現實一點點揭露出來,環環相扣,懸念叢生,讓這部電影充滿了極強的藝術感染力。這部以小見大的精巧質樸之作,憑藉真實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為它擒獲61屆柏林電影節獲金熊獎、最佳女演員和最佳男演員銀熊獎等重要獎項。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魯迅說過:“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阿斯哈·法哈蒂就是用他獨特的拍攝方式和細緻的觀察世界的角度,孕育著自己民族文化的電影。

在《一次別離》這部電影中,阿斯哈·法哈蒂採用手持拍攝的方式,運用一系列主觀鏡頭,將伊朗的民眾生活真實的呈現在觀眾面前。本影片以納德和西敏的離婚為開端,通過護工瑞茨照顧納德老年痴呆的父親延伸出眾多故事線,將各色人等裹挾其中。瑞茨不幸流產後,在尋找真相的過程中,各色人等皆忍受著良心的煎熬與自己的心魔作鬥爭,歸根到底,還是內心善與惡的博弈。令人欣慰的是,人性雖然複雜,但人們對生命心存敬畏,行有所止,能夠分清善惡,迴歸秩序。

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深入人心,生活化的表演揭示了最深刻的人性

通過《一次別離》這部電影,我們可以看出導演阿斯哈·法哈蒂對伊朗家庭生活的關注,並通過這種微小視角映射出社會大環境所存在的現實問題。而現實主義的宗旨就是注重電影的紀實功能,關注現實,立足現實,敢於正視現實的矛盾,直面內心的拷問。

伊朗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電影中的納德和西敏是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中產階級知識分子。雖然現代文明的思想能夠讓他們深刻認識到宗教教義的不完善,但他們的行為卻又受制於伊朗傳統的宗教和民族文化。

納德和西敏的家庭就是代表了那些在現代和傳統的衝撞中掙扎的城市中產階級,生活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納德對父親的悉心照料和對故土的戀戀不捨正是代表了傳統的一方,而西敏時尚獨立,想要出國開始新的生活,則是代表了現代的一方,電影中深刻展現兩人矛盾的不可調和,最終還是以離婚結束。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最痛苦的莫過於這種矛盾並不僅僅是個人和社會群體的矛盾,而是來自政教一體這種特殊體制作用於他們行為上的束縛。他們知道無力去改變這種根深蒂固的局面,想要面對,卻又無力面對,這就是他們痛苦掙扎的根源。阿斯哈·法哈蒂通過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將這種衝突含蓄而又深刻的表現出來,呈現在廣大觀眾面前,讓觀眾感同身受,情感深入人心。

在人們日益追求感官刺激的今天,《一次別離》呈現給人們的卻是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充滿生活氣息的質樸之作很貼近現實,讓觀影者能很好地融入角色,在鏡頭的背後與主人公對話,深入到主人公的內心世界,感受他們靈魂深處最真實深刻的人性。

樸實的鏡頭語言和完美的場面調度,豐富了畫面的表現內容,有效地展現了人物之間的衝突

電影中阿斯哈·法哈蒂並沒有過多的炫耀鏡頭拍攝技巧,大部分採用手持運動攝影。鏡頭跟隨著人物的行動和視線在空間裡移動,營造出一種生活的質感,就像空間裡多了一個透明人,參與和觀察了整個事件的發生。

電影開始的時候,西敏拿了兩個空包進來裝東西,鏡頭跟隨著西敏的身影在家裡來回穿梭。找小說,拿CD,甚至裝衣服時極力往箱子裡塞的窘迫感袒露在觀眾面前,那種想要走卻又留戀的焦慮一覽無遺。

而導演的精妙的構圖,讓這一切和特梅的目光同步,觀眾和特梅一起看著西敏在倉惶的收拾東西,一起跟隨著特梅的步子小心翼翼的跟在西敏身後。畫面中的特梅流露著一種傷感,“你為什麼打包小說?”“兩星期讀得完這麼多本?”將特梅不想讓媽媽離開卻又無能為力內心表露無遺。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在視角方面,阿斯哈·法哈蒂採用了較多的平視鏡頭,攝影機和被攝主體大致處於同一高度上,更接近人們觀察事物的視覺習慣,容易引起觀眾和劇中人物的情感交流,給人一種客觀,冷靜的感覺。亦如阿斯哈·法哈蒂一直所秉持的不帶偏見,讓觀眾去自由解讀的攝影風格,展示出了阿斯哈·法哈蒂講故事的紀實態度。

而適量的俯仰鏡頭,為劇情人物性格的描述和階級衝突做了很好地詮釋。開始的時候,有一段西敏和搬運工在樓梯爭吵的畫面。搬運工在一段樓梯的上面,西敏在下面,對於西敏的俯視鏡頭,讓人感覺西敏是那個讓人欺負的弱者,而西敏息事寧人的態度更是為故事後面拿錢解決爭端做了鋪墊。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導演也給了瑞茨和她的小天使幾次在樓道的俯視鏡頭,透過她們向上的目光,彷彿讓人看到了社會底層人物為了生計不辭辛勞的生活狀態以及不同階級之間的那種隔閡早已根深蒂固,不可調和。

影片的開頭和結尾兩處長鏡頭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給人以很強烈的代入感。開始的時候納德和西敏在法庭呶呶不休的爭論著各自的是非對錯,以及走後鏡頭留給空蕩蕩的兩排椅子,給人以深深的思考。電影仍然以離婚結尾,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納德和西敏各自交錯站在走廊的兩邊。彼此投向對方的眼神裡讓人感覺有種不捨在裡面,如此近的距離,卻又如同一道看不見的鴻溝隔在中間,無法觸及。在等待特梅的結果中彷彿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既壓抑又難熬,讓人感同身受。

用最樸素的電影力量展現充滿隱喻的情感,以小見大,給人以厚重的實感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伊朗電影人似乎一直因為審查制度的嚴苛而無法自由表達思想,但是阿斯哈·法哈蒂卻成功做到了這一點。”——《好萊塢報道者》

中國有著上下五千年的燦爛文化,對於電影人來說有著取之不盡的電影素材。而縱觀我們的觀影之路,充斥眼球的多是一些同質化,套路化的口水電影,真正深入人心的好片乏善可陳。有人說我們的電影審查制度嚴格,但伊朗這種政教一體的國度電影審查並不比我們輕鬆,卻成就了阿斯哈·法哈蒂獨特的拍攝風格,這一點或許值得我們國家的電影人去挖掘。

《一次別離》的故事線就像法制欄目裡的情景劇,卻被阿斯哈·法哈蒂講出了一個好故事。阿斯哈·法哈蒂將自己國家的社會發展矛盾隱藏於個體人物之間,並通過一個家庭的離婚故事娓娓道來,展現出了他的巧妙構思。

片中老年痴呆的父親就像是伊朗這個古老的國家,處在傳統和現代之間尷尬的境地。納德和西敏分別代表著這個國家的傳統和現代的兩方,彼此不可調和。特梅和瑞茨的女兒則代表了這個國家的未來,雖然分屬不同階層,但在他們身上似乎看到了矛盾的調和卻又若即若離。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而總是一襲黑頭巾遮面的瑞茨則是遊走在現實與信仰之間,或許代表了這個國家的民族精神。瑞茨這一類人既堅定地保護自己的信仰,卻又不得不為了現實一點點的去試探,去觸摸這種信仰的邊界,即便生活艱難,但最終沒有放棄自己的信仰,這才是這部電影的閃光點。

藝術來源於生活,卻又高於生活,阿斯哈·法哈蒂深諧其道。他並不僅僅將生活這出戏赤裸裸的展示在觀眾面前,而是將其中的觀點延伸到了觀眾的思考之中,怎麼解答,或許每一位觀眾都有自己的答案,這才是電影的魅力所在。

面對善與惡的糾纏,彰顯人性光輝的正確選擇

這部電影雖然以納德和西敏的離婚悲劇收尾,但在這部劇中透露出來的關於人性的光輝時刻,卻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透過阿斯哈·法哈蒂的鏡頭,讓我們不僅看到了一個充滿禁忌而又神秘的古國,更是看到了一個充滿溫情和憂鬱氣質的伊朗。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即便生活不對你溫柔以待,但還是要心存善良

劇中瑞茨的流產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意外,只因為導演通過剪輯去掉了兩個關鍵的鏡頭。

其中一個就是瑞茨外出尋找納德的父親,穿越馬路時不小心被車撞到,造成流產的直接原因,出於製造懸念的需要,導演把它拿掉了。而造成衝突升級的另一個關鍵鏡頭,是納德在廚房裡聽到的瑞茨和家教老師討論的關於懷孕的話題,劇中導演也給切掉了。精巧的剪輯,讓這部劇充滿了別樣的趣味。

納德撒謊說自己不知道瑞茨懷孕,明顯有著自己的私心,因為他知道,如果承認自己知道瑞茨懷孕,那麼自己推孕婦墜落樓梯導致流產的行為,等待他的將是1至3年的監禁時光,甚至連老父親都無法照料。

當女兒特梅瞭解到父親其實知道護工是孕婦時,她仍然向父親求證,而納德卻把責任推向了女兒:“如果你要我去坦白,那我就去。”就像他曾經跟西敏離婚時說:“如果她想離開的話,我同意離婚。”後來明知女兒會幫助自己,利用女兒的愛心,讓女兒承擔做偽證的心理壓力。這一刻,納德作為一個父親,他的人性是軟弱的。

《一次別離》:複雜人性的背後,是善與惡的博弈

家教老師和鄰居固然說的是實話,但他們同屬中產階級,取證時多少有些偏袒納德。特別是家教老師在法官面前陳述完後,在走廊裡處心積慮的盤問瑞茨的女兒,關於瑞茨和她丈夫打架的事情。當看到那裹著白色頭巾的小天使躲閃的眼神和誠實的回答,瞬間讓人感覺到了成人世界裡人性的複雜和充滿算計。瑞茨一家已經很不幸了,又何苦去傷害一個小姑娘幼小的心靈。家教老師之所以這樣做,或許在她心裡認定像納德這樣有身份,有教養的人是不會說謊的。

瑞茨之所以撒謊,很大程度上源於對丈夫的恐懼。當丈夫面對失業打擊,債主纏身的時候,她用女人最堅強的韌性去幫助家庭,幫助丈夫,不惜拖著懷孕的身子帶著尚小的女兒,一大早輾轉多趟車去納德家裡當護工。正是生活的艱辛,讓她違背了自己的初心,忍受著與心魔的鬥爭。

納德和瑞茨的遭遇是不幸的,彼此的生活都是一地雞毛,讓人掙扎難過,卻還要忍受這不幸的折磨。

謊言並不是生活的真相,與人為善才是他們共同的信仰。

納德把瑞茨推下樓梯也是無心之舉,只因納德看到年老體衰的父親被捆綁著摔倒在床頭,幾乎就死了過去。納德的內心充滿了對父親的愧疚,做出那樣的舉動也無可厚非。

納德也是能分清善惡的,當在法庭上法官要判瑞茨的丈夫入獄三天的時候,納德向法官說出了:“我能求你網開一面嗎?”當瑞茨的小女兒去納德家裡拿書包的時候,納德充滿愛心地跟小女孩說:“寶貝,別讓父輩的爭鬥傷害到你!”故事的最後,也是因為女兒的緣故,納德坦誠了謊言,也作出了妥協。

而家教老師當得知納德撒謊後,也選擇了尊重自己的內心,向法庭改變了自己的證詞。

瑞茨也向西敏坦誠了自己內心的掙扎,並非是納德造成自己的流產。瑞茨更不想要那筆賠償款,因為這是有罪的錢,收下就違背了自己的信仰。

最令人震撼的是瑞茨在狹小的廚房裡告訴她丈夫真相的時候,他們內心深受痛苦的折磨,現實的境遇幾乎都把她丈夫逼瘋了,看著他們痛苦的掙扎,發洩,失控,讓人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讓人感到欣慰的是,生活的苦澀並沒有讓他們丟掉自己本真的靈魂,只因他們有共同的信仰,在他們心裡重若千鈞。

在現實生活中,人性裡的善與惡總是如影隨形,糾纏著我們的內心,常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演著互依互斗的舞蹈。當我們面對困境,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也許我們會搖擺不定。這個時候我們或許要問下自己的靈魂,是否要堅守自己的初心,是否要堅持本真的自我,當我們明白這一點,相信我們的內心就會變得平靜和充滿力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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