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不能出門的日子，中信出版為讀者們帶來了豐富的文化大餐。3月15日中信出版聯合上海三聯書店、言幾又、光的空間等十多家書店邀請了青年作家、歷史博主柳馥為大家解讀大秦帝國第一丞相李斯的人生。
柳馥：《邂逅秦始皇》中“李斯篇”作者。江南妹子一枚，美院畢業，遊學日本，做了五年的設計師，目前現蝸居在上海，創辦了自己的版畫工作室。自幼心醉於文史，尤愛先秦史和漢唐史，先後出版了《先秦穿越生存手冊》《唐玄宗背後的女人們》等作品，新著有網絡小說《秦諜》《大唐公主驚行記》，隨筆雜文多發表於《新京報》《中華遺產雜誌》。
李斯為什麼要去秦國？
李斯是戰國時期楚國人。雖然春秋戰國合起來是一個東周，但是戰國不同於春秋。春秋時期，說是禮崩樂壞，其實周天下還沒有全盤崩。當時春秋諸侯們大部分在名義還是擁護周天子的，春秋霸主們也大都喜歡喊“尊王”的口號。但是，到了戰國時期就大不相同了，魏惠王和齊威王在徐州會盟相王之後，誇張地說，其後諸侯們不稱王可能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招呼。
電視劇《大秦帝國之天下》李斯 （圖片來自網絡）
周天子名存實亡，誰是諸侯們的新老大呢？只能各憑本事逐鹿天下了。本來春秋霸主也是憑本事爭出來，現在可以直接爭天子名頭，諸侯們顯然動力更足。所以，這一時期的諸侯們普遍比較求賢若渴，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所以，這個時代也給了策士一個極好的發展機會。
這個時代的策士大體分為兩種，一種為亂世而生，他們靠著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天下諸侯，將天下都玩弄於鼓掌之間，藉著亂世取利，最佳的代表人物是蘇秦和張儀；另一種為平天下而生，他們心中都懷揣一個理想國，遊說諸侯為的是平天下。這類代表人物太多了，孟子、荀子、商君、韓非等都可算是這樣策士。
電視劇《大秦帝國之裂變》中商鞅（圖片來自網絡）
李斯作為儒家後聖荀子的學生，法家名宿韓非的師弟，他自然屬於為平天下而生的這類策士，而這類策士要現實自己的遠大抱負，對他們來說擇一明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他們所求的明主還得具備足夠的實力。
在當時，這樣的明主並不好找。趙魏韓三國皆處四戰之地，從戰國初到戰國末，他們持續被各種大大小小的戰役消耗，此時更是國力不濟，處在疲於奔命的狀態。齊國和燕國互滅亡了對方一次之後，大家都變得比較佛系，完全並天下的心思是沒有了。
中信2019年版《大秦帝國•鐵血文明》中列國示意圖
上述的五國，李斯顯然不可能去。去那五國，還如留在楚國老家。但是楚國用人方面極其保守，一如既往推崇親親尊尊。李斯是楚人，但是他不是楚國的貴族，在親親尊尊的制度之下，他不可能從一個平民變成貴族的。所以，李斯只能選擇去秦國。李斯去秦國之前，同荀子說：“斯聞得時無怠，今萬乘方爭時，遊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之時而遊說者之秋也。”從李斯的角度來說，想要改變命運，秦國是唯一的選擇。因為七國之中只有秦國變法最徹底，也只有秦國推行軍功爵制度，可以給看平民一個晉升貴族的機會。
值得注意的是，李斯在辭別荀子提到的秦王並不是秦王政（秦始皇）而是他的父親秦莊襄王。李斯原來本著給秦莊襄王打工的心去的咸陽。結果他到了咸陽正好趕上秦莊襄王去世。於是，他為了能留在秦國，就去給秦相呂不韋當舍人，後來，李斯通過呂不韋的門路，他見到了秦王政。
李斯到秦國以後做了什麼？
李斯和秦王政相見，聊得挺愉快。李斯還藉機獻了一套並天下的策略。這策略簡單來說就是遠交近攻的2.0版。在遠交近攻的基礎上，李斯建議秦王暗中遣使帶重金去賄賂六國的重臣們，然後利用這些人當秦諜去離間六國，以達到疲敝六國的目的。對那些不願接受秦國賄賂的六國重臣，則採用派刺客暗殺的方式解決掉。
這個建議雖然狠，但是執行得好收益也會很大。所以，秦王政採納了李斯的建議，並任其為長史。李斯在秦並天下的過程中做的事情史料記載不多，但實際還是很重要的。比如秦國用諜離間在伐趙國和亡齊上都發揮重要的作用。戰國那時用諜，還比較常見的。在秦國向六國輸送秦諜的時候，六國也在向秦國輸送間諜。秦王政解決嫪毐的事件之後，韓國間諜鄭國就暴露出來了。鄭國在秦王政剛繼位就來到了秦國，他是帶著疲秦的使命來的。為了達成這個使命，他勸秦人興修水渠。結果，修了十來年都沒有修好。
不過，鄭國提議的水利方案對秦國確實是有客觀幫助的。所以，秦王政最好還是從寬處理了鄭國，讓其繼續負責監督這個水利項目，不許再惡意拖延工期。同時，秦國內部由此開始排查六國間諜，甚至有人提議一刀切，讓那些外來戶全都回自己的老家去。
李斯作為楚國人，自然也在這份驅逐名單上。為了保住自己在秦國的新戶口，李斯趕緊上了一份《諫逐客書》陳情。這篇雄文分三段：第一段，他明確告訴秦王逐客令是錯誤的，因為從秦穆公到秦昭王這幾百年的時間裡，秦國一直都在吸納外來的人才。同時我們這些外來戶大部分是好人，沒有少給秦國出力，豈能因噎廢食？第二段，他指出大王喜歡的美玉、寶劍等等大部分的東西也不是秦國所出。您對外來的美玉聲色都可以容，卻不能容外來戶，您這樣未來當了天子又怎麼駕馭諸侯啊？第三段，他更直接說了大王這樣逐客是把人才一一推向別國，這樣對秦國是很不利。頓悟這點的秦王政撤消了逐客令。
該事件之後，李斯不僅被官復原職，還被提升為了廷尉。秦並天下之後，李斯又被秦始皇提拔為了丞相。這裡要說一下，李斯的丞相之位，真的是辛辛苦苦幹活，老老實實熬資歷憑著本事累功績得來的。《史記》記載：“斯長男由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這句話粗略看，秦始皇跟李斯交情不錯。但是這麼多聯姻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集體婚禮，這顯然是多年發展下來的結果。
這種提拔和通婚也有時代宣傳的需要。畢竟，新王朝，新氣象，秦始皇也需要李斯這樣的新秦人作為代表，站在時代浪尖上做新秦人們的表帥。這點上，李斯應該是清楚始皇帝的用意。所以，他也很配合秦始皇的安排，站在了時代的浪尖上。然而，浪尖在久了不是好事情，物極必反。李斯在長子李由告假歸咸陽的接風筵上，感慨過這點。結果，一語成箴。
沙丘之變，李斯和大秦的末路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李斯的好日子到頭了。因為這一年秦始皇東巡至沙丘宮的時候，突然暴斃了。按《史記》的說法，趙高和李斯出於私人目的篡改了始皇帝的遺詔，擁立公子胡亥為二世皇帝。要回答李斯為什麼背叛秦始皇這個問題還得說前文提到的策士。策士還有一種分法，即貧富。這個分法很庸俗，但是也很現實。
因為富貴之士和寒微之士對出仕的態度是不太一樣的。類似韓非這樣一出生就是韓國的公子，他出仕是求為了富貴嗎？當然不是。作為韓國的公子，他的命運和韓國興亡是綁在一起的，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李斯這樣小吏出身的策士，顯然沒有韓非那樣的思想包袱。所以，這類的策士也是到秦國來打工的主力軍。
小吏出身的策士李斯就會在處理秦始皇身後事上，著重思考自己該何去何從的問題，從而選擇利於自己的選項。從李斯的角度，如果按照秦始皇生前的遺詔來辦，他對扶蘇並沒有特殊的恩惠。扶蘇上臺之後，李斯的相位恐怕就很難說了。因為扶蘇和他的關係很一般，他本人的能力和貢獻同蒙恬相比，也很一般。這點上，趙高在向李斯投橄欖枝的時候也是這麼問他的：老李，你覺得自己和蒙恬相比，你兩誰能耐更強？誰對大秦的功勞更高？誰的謀略更深遠？誰更受大秦子民的愛戴？誰跟扶蘇公子的關係更鐵？
李斯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答：老趙，你問得這五點，我都不如蒙恬。於是趙高就給李斯提供一個方案，就是同他和胡亥結盟，配合他們秘不發喪，回咸陽再宣告秦始皇的死訊，同時擁立胡亥。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操作，做成的話，那李斯就有了從龍之功，相位就穩了。所以，雖然李斯選擇從趙高立胡亥為二世皇帝這事，確實是打著自己家的盤算。但是，他的本意應該沒有想把大秦帝國往坑裡帶。畢竟，秦始皇在世的時候，胡亥並沒有出格的舉動，趙高也同樣如此。
只不過，世事難料，人心叵測。胡亥當了天子之後，種種劣跡都暴露了出來，趙高更是如此。李斯在沙丘的選擇，最後將把自己家族和大秦帝國一起坑到土裡了。李斯的一生耐人尋味，在面臨人生道路上的一個個岔路時，我們究竟應該怎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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