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誕生以來，疾病就與人類文明共生共存、相伴同行。正如瑞典病理學家Folke Henschen所言，“人類的歷史即其疾病的歷史。”
儘管觀點過於絕對，但在世界歷史上，任何一次傳染病的大流行，確實都在人類文明進程中出現，反過來，每一次大規模的傳染病對人類文明本身又會產生極其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如今，全球新冠肺炎患者累計已超16萬例，歐洲等地成為新的疫情中心，呈持續蔓延態勢。疫情還會如何發展？這場人類與病毒之間的鬥爭何時結束？疫情又將給人類社會帶來怎樣的影響？一切都充滿變數與未知。
也許，我們可以將目光投向歷史深處，回望那些給人類帶來災難的傳染病，同時又是怎樣影響人類文明的。
01
羅馬帝國因疾病而衰落
2019年6月，一本關於羅馬帝國的著作《羅馬的命運：氣候、疾病和帝國的終結》引發了很多人的關注。書籍作者凱爾·哈珀以嶄新的視角，將宏大的歷史敘述與尖端的氣候科學、基因研究等結合在一起，指出羅馬帝國的命運不僅是由皇帝、貴族和士兵決定的，也是由火山爆發、太陽週期、不確定的氣候以及致命的病毒和細菌決定的。
這是史學研究的一種新的思路和方式。原來的史學研究主要關注政治、經濟、文化對人類文明的影響，但近年來，歷史學家將傳染病等自然因素也考慮其中。
哈珀的《羅馬的命運》一書，探究了氣候、疾病等因素如何影響羅馬帝國的終結，尤其是在疾病方面。
公元2世紀起至6世紀，羅馬帝國先後出現了3次大規模流行病，造成了大量人員死亡。164年至180年，可能由天花引起的“安東尼瘟疫”暴發，使得羅馬城每天有千餘人去世。公元249年，一種不明病原體席捲了羅馬統治下的領土。最後，在541年，鼠疫桿菌第一次大規模流行，這是一種能引發淋巴腺鼠疫的病原體，並停留在帝國境內超過200年之久。瘟疫產生的破壞力足以摧毀一個強盛一時的帝國，成為羅馬帝國癱瘓的因素之一。
圖源：知乎@墨小鬥
同樣的史學思路還解釋了“哥倫布大交換”，也就是哥倫布發現美洲。以往都認為，哥倫布到達美洲後，利用帶去的歐洲先進文化、技術和強大的武器，征服並控制了新大陸。但是，科學史家有另外一種觀點認為，哥倫布帶去的，還有在歐洲大陸肆虐已久的疾病，如天花、霍亂、瘧疾、麻風病、鼠疫等，這些在美洲大陸從來沒有出現過。當地的印第安土著人沒有遭遇過這些疾病，身上沒有任何抗體，估計有5000萬至1億人口因此死亡，毀滅了近90%的土著人。
這些影響極其深遠。因為病毒、傳染病摧毀了當地的勞動力和生力軍，歐洲殖民者不得不想辦法另找勞動力，由此引起了大規模非洲黑人奴隸的販賣，歷史的車輪因此而調整與轉變。
02
文藝復興因黑死病而發端
歷史上，破壞最為嚴重、影響最為深遠的瘟疫，莫過於中世紀的黑死病，也就是鼠疫。
中世紀的歐洲，人們將鼠疫稱為黑死病，因為感染此病的患者會皮下出血而變黑。從名稱就可以看出，人們對它萬分的恐懼。1347年~1351年，黑死病導致死亡人數總計達7500萬至2億，佔當時歐洲總人口的1/3，某些國家和地區的死亡人口甚至高達總人口的60%。
電影《黑死病》海報
很多圖像及文字記錄了這場鼠疫的可怕。著名作家薄伽丘的家鄉佛羅倫薩受災最為慘重，在他所寫的《十日談》中，1348年的佛羅倫薩如同人間地獄，人們在街上走著走著就會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裡的人孤獨地死去；每天甚至每小時，都有大批屍體運到全市的教堂去；奶牛在城裡的大街上閒逛，卻見不到人的蹤影……
因為死亡人數太多，黑死病對歐洲的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科技等方面都造成了劇烈的衝擊，改變了歐洲的文明進程。勞動力開始變得珍貴，農奴獲得解放，成為自由繳納地租的佃農；歐洲也開始思考用技術來代替人力，推動了科學技術的發展；當時支配歐洲的羅馬天主教會的權威也受到質疑，因為教士們無法解釋疾病的原因，只能對教眾做出疾病是上帝對於人類罪惡懲罰的解釋。但是，傳染病不分高低貴賤，那些掌握宗教信仰的人、掌握神權的人，並不能逃過疾病的危害。
一場空前的思想解放運動誕生了，大批知識分子、藝術家、作家等開始利用各種方式反思創作，直接催生了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改變了歐洲文明發展的方向。因此很多學者將黑死病視為歐洲社會轉型發展的契機。
03
“西班牙大流感”
徹底改變全球衛生觀念
從公元前430年第一次有記載的大瘟疫到現在，人類都在主動、被動地面對疾病和瘟疫的挑戰，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從中汲取著經驗和教訓，最重要的經驗教訓之一就是清潔衛生以及公共衛生安全的重要性。
早在11世紀，歐洲在應對麻風病和黑死病時，就規定所有有傳染嫌疑的房屋，要通風和燻蒸，室內傢俱必須在日光中暴曬消毒，有傳染可能的衣服要焚燒。
18世紀，英國許多城市出現霍亂，引發大規模人員死亡。1854年，醫生約翰·斯諾逐一探訪霍亂患者的居住地，瞭解其生活細節和行為特徵，最終發現水是傳播媒介。這一發現倒逼政府痛下決心，建立了大規模城市供水網絡，將清水與汙水分開，並改良地下水道工程，切斷了疾病的傳播渠道。倫敦、曼徹斯特、伯明翰等城市也相繼通過衛生法令。
霍亂也倒逼國人採取過史無前例的革新。20世紀30年代初，霍亂橫行，當時的國民政府推出公民教育運動，也叫“新生活運動”，提倡紀律、品德、秩序、整潔等，並給國人留下了一個里程碑式的健康習慣：喝開水。
要說對全球公共衛生體系影響最為深遠的瘟疫，莫過於1918年橫掃全球的“西班牙大流感”。這場瘟疫共持續兩年半時間，前後共3波疫情。現在的流行病學家估計，全球大約有5000萬至1億人在這次大流感中喪生，且近一半死者是正值人生巔峰的年輕人。
圖源：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網站
BBC指出，人們從西班牙流感中吸取的最大教訓是公共衛生是最好的防禦手段。一戰期間，公共衛生系統處於起步階段，只有富人才能支付得起看醫生的費用，一戰後，不少地區成立或重組衛生部，建立了更先進的疾病監視系統。
這次瘟疫對現代醫療體系來說，也是一次推動。當時一份報告顯示，因為畢業生資質不合格，美國的150家醫學院中，有120家應關門大吉。這使得美國開始嚴格規範醫學院畢業生的資質，大量接受過物理化學訓練的學生進入醫學院。現代科學的訓練讓他們具有嚴謹的科研能力，治療疾病不再是僅僅依靠直覺和經驗判斷，實驗和可複製的研究成為診斷的依據。
美國著名歷史學家McNeill說過，傳染病是人類歷史的決定因素之一。如今，新冠肺炎疫情正在全球蔓延。許多地方如歐洲成為疫情的中心，恐慌情緒蔓延，全球股市雪崩，美股更是史無前例地出現兩週之內3次熔斷。人們發現，在科學技術和醫療水平如此進步的今天，人類面對傳染病，應對依然脆弱。在醫療體系應對上，在民眾心理調節上，在政府決策部署上，很多方面都體現出了缺陷與不足。只有我們深刻反思總結，牢記代價，人類才能在一次次的應對中取得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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