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指揮與控制學會 助理研究員 曹以稚/編譯
本文摘譯自美國西點軍校現代戰爭研究所（MWI）2020年3月12日發表的文章：War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To Prepare For Great-Power Conflict, Plan For Epidemics，作者為Jacob Stoil和Bethany Landeck 。
部隊應該如何在疫病環境中戰鬥及行動，又應該做何準備？
想象一下，在一場大規模作戰中，美軍需要在COVID-19疫情出現的地方進行戰鬥，幾名士兵進入了疫病流行地區，在幾天之內就出現了症狀，並且在接下來的幾週中症狀逐漸加重。這將使部隊面臨其選擇，決定其主要威脅是敵人還是疫病。與此同時，陸軍還要對該地區的平民負責。隨著士兵的感染，各項行動的成本都會不斷飆升，終至無法承受而完全停止。
以上這種令人不安的想象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部隊應該如何在疫病環境中戰鬥及行動，又應該做何準備？
理想的答案當然是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但這在大概率上是不可能的。參考大國之間過去出現大規模戰爭（large-scale combat operations，LSCO）時的類似歷史經驗，需要對可能爆發的疫病進行提前計劃，而要取得針對疾病的勝利意味著疾病本身必須成為所有指揮官而不僅僅是陸軍衛生系統的首要任務。
二戰之病毒戰：斑疹傷寒\\登革熱\\瘧疾＼肝炎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面臨著與上述設想類似的情況。戰爭期間爆發的斑疹傷寒傳播廣泛且極具破壞性，在美軍參與北非戰役時期，有超過102214例的斑疹傷寒病症。在1942-1943年之間，埃及共發現72000多起感染。部隊和平民的損失給美軍帶來了重大的作戰挑戰。1斑疹傷寒的威脅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於1942年12月成立了美國斑疹傷寒委員會來控制疫情。
斑疹傷寒並不是二戰期間構成重大作戰威脅的唯一疾病。在美軍中還有9萬例登革熱和47萬例瘧疾。在瓜達爾卡納爾戰役期間，熱帶疾病已使第一海軍陸戰師大約2/3的人喪失了作戰能力。2這最終促成了撤消該師的決定，進而導致戰役停止。3當美軍在荷蘭新幾內亞圍繞Sansapor作戰（代號環球旅行者行動，Operation Globe trotter）時，事先並未預料到疾病會比日本敵軍的行動具有更大的威脅。醫務人員注意到在第一名士兵出現斑疹傷寒症狀後的5天內，有135名士兵發病。4在某些地區，這種疾病極具破壞性，以致美軍不得不放棄前哨基地。疾病甚至使第1步兵團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對於這些作戰單元來說，疾病造成的人員傷亡遠遠超出了醫療甚至戰術問題帶來的傷亡。人員損失率給行動和指揮官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二戰期間給盟軍作戰部隊造成巨大破壞的還有肝炎。地中海戰區的一些英籍陸軍團由於肝炎而損失了多達9％的戰鬥能力。美軍的問題同樣嚴重。在1942-1945年之間，共有182,383人感染了肝炎。在中東戰區，這意味著美國陸軍的住院率約為16.7％。5作戰人員的損失使陸軍流行病學委員會成立了處理肝炎的專門委員會。儘管肝炎在戰前已經是一種很具威脅性的疾病，但在作戰規劃過程中並未充分考慮其對戰爭的影響。美國衛生部門為二戰進行的疾病和傷亡建模是基於前次大規模戰爭的經驗的，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肝炎並沒有對美軍作戰人員造成困擾。6顯然，二戰中肝炎疫情的爆發暴露了戰前相關建模和準備工作不充分的事實。
這不僅是歷史問題，也很容易成為戰爭問題
有證據表明，Q熱病和結核等疾病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引發疫情。但是，鑑於這些衝突規模較小，可以立即對患病士兵進行隔離，治療和替換，因此沒有對作戰造成重大影響。可對於參與大規模戰爭（LSCO）的作戰部隊而言，這種隔離替換的情況不太可能發生。在LSCO情況下，一旦出現像二戰期間那種因疫病而造成的作戰人員損失率，其後果只能是災難性的。
大國衝突往往具有全球性。對於美國來說，這意味著美軍部隊將在陌生或很少涉足的世界範圍區域內作戰，軍人將暴露於其所不熟悉的疾病環境中。如果這些地區的人口較少，那麼隱藏的疫病可能在當地人群中也並不常見，但是在該地區進行軍事行動卻會大大增加軍人與當地人之間的接觸程度，繼而引發感染。例如二戰期間斑疹傷寒的爆發就是這種情況。
而且，LSCO本身通常也是造成疫病大爆發的原因，其導致疾病爆發的主要機制有兩種。如在本文所述的第一個案例中，部隊本身成為傳播疫病並引起疫病大規模爆發的媒介。大規模戰爭的快速節奏不同於相對有限的穩定或平叛類行動，它意味著士兵在行動的地區無法與當地人員隔離，也意味著他們更有可能暴露於某種疾病，病毒會隨著士兵的行動（無論是作戰還是維持）移動傳播，於是士兵成為傳播疫病的理想載體。這是導致二次大戰期間斑疹傷寒嚴重暴發的主要因素之一。戰鬥結束後，士兵還會將疫情帶回到通常沒有該病的地區。7現代軍隊的機動速度和未來大國衝突的預期機動速度極大地增加了這一挑戰帶來的威脅。
疫情會引發戰爭，大規模戰爭也會導致疫情爆發
1943–1944年冬季那不勒斯的斑疹傷寒流行即是如此。在那之前，那不勒斯曾有零星的斑疹傷寒病例，但城市作戰使情況迅速惡化。轟炸摧毀了該市的基礎設施，當然也包括其衛生設施，這造成了疫病的擴散，平民在人滿為患的避難所中尋求庇護，使得傳染更加迅速。基礎設施的破壞和食物的短缺削弱了人口與城市的復原能力，這反過來又增加了疫情的嚴重程度。最後，城市內的醫療反應和能力下降導致疫病迅速擊潰了可用的醫療資源。1943年11月，那不勒斯受理新的斑疹傷寒病例的醫院每天超過25家。8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中，情況不斷惡化，到了1944年，僅在1月的第一週，那不勒斯因斑疹傷寒死亡的人數就達到約700人。9至此，疫病幾乎摧毀了這座城市。
那不勒斯的案例表明，LSCO可以在原本未受影響的地區造成疫病嚴重爆發，還表明了城市地形給防疫工作帶來的特殊挑戰。衛生基礎設施的破壞，擁擠庇護所的影響以及城市人口所依賴的資源的匱乏，都大大增加了疫病流行的概率和嚴重程度。考慮到未來大規模戰爭更強大的殺傷力和破壞力，疫病的影響只能更加嚴重。隨著城市規模和範圍的不斷擴大，未來的戰鬥更是無法避開一些最容易成為疫病攻擊目標的地域。
目前美軍已制訂了相關的反應程序
近幾十年來，諸如MERS，SARS，H1N1和現在的COVID-19等多種病毒威脅的出現表明，美軍未來遭遇以前未曾預料到的疾病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在考慮重返大國衝突和大規模戰爭的過程中，美國陸軍對作戰環境中潛在的大規模流行病可能性幾乎是毫無準備。
雖然國防部軍事衛生系統的部隊健康保護任務會考慮一些影響士兵健康的作戰環境因素，包括流行病；醫學情報部門，例如武裝部隊健康監察處和國家醫學情報中心在預測部隊的疾病威脅方面也會起到重要作用。但僅僅依靠這些現有的機構和能力，美軍仍然極有可能陷入二戰遭遇疫病時束手無策的境地。當前的組織機構能夠了解當前作戰環境中的疾病傳播，但在快節奏的大規模戰爭期間，任何機構和組織都不會有足夠的資源來預測和快速溝通疫情變化將如何影響作戰環境。即使他們有資源，或許也無法與部隊的機動單元有效集成。
如何預測疫病在作戰中可能導致的傷亡，這個責任不能僅依靠軍事衛生系統和醫學情報組織。鑑於流行病在戰爭中造成的損失，在作戰層面進行規劃必須成為所有指揮官的責任之一。他們必須瞭解是否要在某些地區避免投送某些類型的作戰部隊，或者至少要對潛在疫病可能對部隊產生的影響有一定的預估。為了促進這一點，指揮官必須瞭解其部隊的行動將如何影響疫病地帶。
這意味著，在其專業軍事教育過程和師級及以上梯隊的演習中應該包括流行病和基於歷史的出現非戰鬥疾病傷亡情況的演練。各種醫療情報機構和規劃部門必須參與併為類似演習提供資源，以幫助部隊指揮者熟悉類似情況下求助及信息獲取的途徑。
儘管對於疫病規劃防控的執行力度還不夠，但關於疫病對部隊的影響也曾經是美國陸軍指揮層的必備常識。如果陸軍要在未來的大國衝突中佔上風，那麼戰鬥指揮者們就得從現在開始再次將類似的知識作為常識進行儲備。鑑於未來大國衝突不斷增加的殺傷力，以及各種新型病毒導致的疫病層出不窮的現實，部隊在進行相關準備方面幾乎沒有可商量的餘地。
【1】“Typhus Fever in The Second World War”,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1643864/
【2】“Life on Guadalcanal”https://www.nationalww2museum.org/war/articles/life-guadalcanal
【3】http://www.ibiblio.org/hyperwar/USMC/Guadalcanal/USMC-M-Guadalcanal-9.html
【4】“The Real Enemy：Scrub Typhus and the Invasion of Sansapor”，http://www.ibiblio.org/hyperwar/USMC/Guadalcanal/USMC-M-Guadalcanal-9.html
【5】https://history.amedd.army.mil/booksdocs/wwii/communicablediseasesV5/chapter17.htm
【6】https://history.amedd.army.mil/booksdocs/wwii/communicablediseasesV5/chapter17.htm
【7】“Typhus Fever in The Second World War”，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1643864/
【8】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FugDBLxvAI
【9】“The Historical Impact of Epidemic Typhus”,http://www.montana.edu/historybug/documents/TYPHUS-Conlon.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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