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起宋朝,所有人腦海中立即想到一個詞,那就是“靖康之恥”。北宋軍隊的弱,確實是事實,有人云:北宋缺將,南宋缺相。北宋名相很多,比如司馬光、文彥博等等,當然還包括變法失敗的王安石,但名將很少,而南宋名將很多,最有名的就是岳飛,但沒有什麼好的丞相,唯一一個獨相十餘年的秦檜還是個奸臣。

但實際情況並非這樣,北宋也有很多名將,比如种師道、种師中、姚古,包括汴京之圍不久前投降金國人的郭藥師,主持第一次汴京保衛戰的李綱,其實都可以算做名將之列。

這些人為什麼可以被稱為名將,在宋金之間的戰爭又遭遇了什麼樣的境遇,導致這些有膽魄、有經驗之人最終沒有辦法挽狂瀾於既倒?背後的機制又是什麼?

只知作戰不懂政治——先降後叛的猛將郭藥師

叛遼降宋的郭藥師

政和六年(公元116年),遼國發生高永昌內亂,金國乘機將遼國東京一帶收入囊中。遼國為了報仇,成立了一支特殊的部隊,號稱“怨軍”。怨軍的士兵來自遼東地區,名稱是向金國報仇的意思。郭藥師是怨軍的一名統帥。在這場叛亂中,郭藥師和遼國朝廷站在了一起,將同伴鎮壓。

在遼國君臣討論中,到底如何處理怨軍也成了一個大問題。當時的兩位大臣耶律餘睹和蕭幹採取了截然不同的主張。耶律餘睹擔心怨軍以後還會鬧事提議將怨軍解散,乘機殺光,他的意見沒有被採納,蕭幹建議保留怨軍,只是將它拆為四個營,分別由四人統領,郭藥師是其中之一。

天錫帝耶律淳即位時,怨軍改名為常勝軍,郭藥師部也調到了與宋軍對壘的涿州。隨著蕭太后掌權,對漢人和非契丹人越來越不信任,作為漢人的郭藥師決定投降宋朝。

九月,郭藥師覺得事不宜遲,率領精兵八千、鐵騎五百,與易州(有五千兵馬)守將高鳳一起投降了宋朝。

“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經過屢次敗仗之後,北宋不費一兵一卒,突然獲得了涿州和易州,這對徽宗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大喜的同時,皇帝立刻宣佈發兵燕京,想依靠北宋自己的力量消滅殘遼。郭藥師這支生力軍也被編入了劉延慶的部隊,他們從雄州出發,前往新城。

事實證明,郭藥師的常勝軍戰鬥力比起宋軍來強了很多,這個剛投誠的人一心想要立功表現,從來沒有意識到,也不參與宋軍的鉤心鬥角,一切只從戰爭的邏輯去考慮問題,也只有這樣,才有足夠的精力去奪取燕京,就在北宋使者在與金人就燕京的歸屬周旋時,劉延慶、郭藥師部隊已經從新城出發前往涿州,另一支部隊由劉光世(劉延慶之子)、楊可世率領,從安肅軍出易州,與前軍在涿州會合。

郭藥師看到了遼軍的問題:遼軍一共不過一萬人,傾巢而出與宋軍對壘,這說明燕京城必然已經空了。他大膽提議親率五千精兵,奇襲燕京城,同時請劉延慶的兒子劉光世作為後繼。

劉延慶同意了這個作戰方案,派郭藥師和大將高世宣、楊可世一同率領六千兵馬,趁半夜渡過了盧溝河。到了天明,軍馬已經趕到了燕京城外,常勝軍統帥甄五臣率領五千騎兵從迎春門奪門而入,郭藥師也跟著進入燕京。他一邊指揮巷戰,一邊派人找蕭太后,讓她投降。到這時,燕京城已經成了宋軍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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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在同一天,由於劉光世的後繼部隊沒有趕到,郭藥師等人差點在燕京全軍覆沒。蕭太后並沒有投降,而是趕快找人通知蕭斡,蕭幹立刻派三千精兵趕回增援。高世宣死難,郭藥師在損失了一大半人馬後,與楊可世從城牆上吊繩逃走。第二天,蕭幹又故意洩露消息給俘獲的宋軍士兵,說遼軍有數倍於宋軍的援軍趕到,舉火為號進攻。蕭幹故意讓這個宋軍俘虜逃走,把消息傳給劉延慶。這位宋軍的最高統帥相信了。當看到火起,立刻燒營逃走,在百餘里的逃亡之路上佈滿了宋軍的屍體和盔甲。

在這次戰爭中,唯一問心無愧的是郭藥師,他的一腔熱情被宋軍內部複雜的關係牽制,最終變成了泡影。就算是輸了,他還是在盡心盡力地保衛北宋江山。蕭幹擊敗了宋軍後,再接再厲,於十一月二十七攻陷了屬於涿州的安次、固安兩個縣。十二月初三,郭藥師擊敗了蕭幹,收復了兩個縣。如果沒有郭藥師宋軍將崩潰得更加徹底。

張覺事件

張覺,遼國時期的平州人,中過進士,在金國進攻遼國前後,擔任遼興軍(即平州)節度副使。恰逢有人發動叛亂殺掉了節度使,作為節度副使的張覺被推舉出來繼任為節度使。遼國天錫帝耶律淳死時,張覺已經預感到遼國必敗,所以準備起後路來。他召集了五萬人和上千匹馬,暗地裡訓練著。蕭太后佔據燕京時期曾經派一個叫作時立愛的人來替代他,被他拒之門外。

金國拿下了燕京。由於燕京要還給北宋,只有張覺所在的平州,以及附近的營州和灤州是金人一直不肯放棄的。這三個州還在遼國將領手中,而平州又是三州中最重要的一個,金國人決定招降張覺。於是金國任命張覺繼續擔任平州節度使。張覺決定投靠金國。

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五月,大金皇帝完顏阿骨打去世,張覺突然宣佈反叛,營、平、灤三州紛紛脫離了金國的控制。張覺叛離金國後發現,殘遼勢力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麼強大,如果不想被金國擊敗,必須投靠更大的靠山。張覺派出了幾位說客前往燕京長官王安中處,試圖說服北宋接納他。如果北宋接納張覺,就意味著徹底背高了宋金和約中的規定,雙方的疆界不得變更,也不得接納對方的叛將。

可如果不接納張覺,問題也很嚴重。因為他有著近十萬兵馬,處於山南的腹心之地,如果和北方的蕭幹聯合,就成了北宋的一大隱患。即便金國最終擊敗了張覺,那麼平州依然是插入北宋腹地的一把尖刀,金國隨時可以從這裡進攻北宋。

就在北宋君臣搖擺不定的時候,金人突襲營、平、灤三州,擊敗了張覺,金軍將營平灤三州都拿下之後,要求北宋將張覺等降將送還。北宋一開始送了個假首級給金軍,被識破了,你來我往又拖了數月,才在九月份將張覺殺死,把首級用水銀泡起來,送給了金國。

張覺事件影響最大的,是郭藥師和他的常勝軍的士氣。張覺被金軍驅趕時,是郭藥師收留了他,給他改名為趙秀才,藏在了常勝軍之中。

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八月十五,郭藥師收留張覺不久,就打了一個大勝仗。解決了遼國對北宋最後的威脅:自稱大奚皇帝的蕭幹。八月十五,郭藥師率軍在峰山大敗蕭幹,斬首三千人,俘虜數千人,將他逐回了盧龍嶺,守住了山前地區。由於損失了大半兵力,從此以後,蕭幹一蹶不振,於第二年初被部下所殺。

常勝軍幾乎是宋軍之中唯一能夠打仗的部隊,卻因張覺之死而人心渙散。王安中接受皇帝密旨,逼迫張覺自殺。張覺不肯屈服,王安中不得不將他行刑,整個過程都被常勝軍將校看在眼裡。郭藥師甚至悲憤地說:“如果他們要的是我的頭,又該怎樣!”

此後常勝軍也變得懶散了。

宋朝方面也知道常勝軍不再可靠,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三月,在山西方向的宋軍建立了另一支部隊——義勝軍,是為了防禦常勝軍而組建的。由於義勝軍待遇更好,許多常勝軍的士兵偷偷跑到義勝軍去入伍。郭藥師為了防止士兵逃跑,開始用墨汁在士兵面上刺青,常勝軍內部更加亂套了。

燕京之戰

1125年8月, 金國大將完顏宗望、完顏宗翰以“張覺事變”為由奏請攻宋。宋軍統帥童貫逃回汴京,宋軍軍心渙散一發不可收。

就在童貫決定南逃的當天,東路的郭藥師卻和金人打了一場生死大戰。由於金軍已經獲得了檀州和薊州,距離燕京已經很近,郭藥師屯兵燕京東郊已經二十餘天。他在十二月初二準備出戰,可宋軍中有人對他不放心,讓他不要單兵突進,等待另兩位將軍張令徽和劉舜仁,然後三軍一起出擊。

十二月初六,三路軍馬集結完畢,並前進到燕京東面的三河一帶,三河附近有條河叫白河,宋軍在西岸,金軍在東岸。郭藥師的兵馬戈甲鋥亮,隊伍整肅連金軍都感到有些發怵。

“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半夜裡,郭藥師率軍渡過白河。金軍立刻迎上,阻止他們繼續前進。第二天一早宋軍與金軍擺開了戰陣。宋軍在西面,北翼是張令徽和劉舜仁的軍隊,南翼是郭藥師。金軍在東面,北翼是完顏宗望,南翼是其他人的部隊。郭藥師的軍隊不愧為常勝軍,鏖戰三十餘里,將面前的金軍擊退,他們到達了金軍的寨子,卻發現沒有帶火種無法將對方的營壘燒燬。就在這時,傳來了宋軍北翼敗退的消息。張令徽首先被擊敗逃走,接著劉舜仁也被擊退了。郭藥師聽說後,只好率軍撤回,失去了全勝的機會。

根據統計,郭藥師最核心的所謂“硬軍”三百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人活著回來。但不管怎麼說,金軍也損失慘重。這場戰鬥以雙方勢均力敵,各遭遇損失而告終。這至少表明,宋軍的戰鬥力並不比金軍差,只要組織得當,燕京是可以保住的。

走投無路的選擇——郭藥師投降了

郭藥師的投降如果仔細覆盤,會發現整個事件中,郭藥師可以被人指責的地方並不多。反而是如果他不投降,就擺脫不了死於非命的命運,而且很可能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死於己方叛徒之手。就在戰鬥結束後的當天夜裡,駐守燕京城東北門的守將決定投降。他想拿郭藥師當作見面禮,還專門詢問:“你們是要活的郭藥師,還是死的郭藥師?”這件事被郭藥師發現了,他隨後還發現,事情並不是一個小小的城門官投降這麼簡單,背後的大頭目實際上是當天吃了敗仗的張令徽和劉舜仁。也就是說,當天的敗仗是已經註定的,不管常勝軍死多少人,花多少力氣,都不可能取得勝利。

宋軍中複雜的關係讓這個只懂打仗的漢子感到無助。他的性格的確有很多問題,比如過於縱容他的軍隊;與別人無法相處;然投降北宋,卻保留了很多遼國的習氣,不肯被宋軍同化,等等,但他在投降之前,至少打仗從來沒有慫。可是從北宋的皇帝到將軍,卻無一不對他充滿了防範,擔心他搞叛亂。即便這樣,他還是在盡全力與金人打仗。

當宋軍內的叛軍要將他的人頭送給金人時,事情終於起了變化。郭藥師決定,與其讓別人將自己的人頭送過去,不如自己將個人和整支軍隊都送過去。他給金人寫了降表,又召集燕京城的官員蔡靖、呂頤浩、李興權、沈琯在家開會,人來後,他宣佈投降,將眾人軟禁。蔡靖想要自殺,被人攔下。郭藥師表示投降實在是迫不得已,不能和在座之人一樣保全節操了,說完痛哭流涕。當晚,燕京四處起火,士兵們開始劫掠。這座以巨大代價換回的城池,在宋軍手中只保留了兩年,就再次,也是永久性易主了。

第三天,金軍進入燕京城,在休息四日後,完顏宗望離開燕京,繼續南進。郭藥師也率軍跟隨完顏宗望離開,成了金軍入侵的幫手。

而且當金軍打到汴京城下時,正是在郭藥師的帶領下金軍才將北宋的皇家馬匹一網打盡。完顏宗翰興奮地對帶路的宋降臣沈琯說:“南朝真是沒有人,如果他們有一兩千人守衛黃河,都不可能放我們過來。”

堅強的“防火牆”卻變成了“帶路黨”,燕京的失守打開了靖康之難的大門。

第一次汴京之圍的功臣——李綱

就在金國人向汴京城殺來之時,宋徽宗封他二十六歲的太子趙桓為開封牧。在宋代,開封牧是一個不常封的職位,宋代早期的太宗、真宗都曾經當過開封牧,之後就長期空缺了。首都行政職能歸於一個叫作開封知府的職位,即便是知府,也必須加一個“權”字,稱為開封權知府,也就是暫且充任知府的意思。宋徽宗這次拾起開封牧的職位,實際上是想讓他的兒子趙桓守衛汴京,自己已經做好了溜走的準備。

如果皇帝溜走,把守衛首都的重任留給太子,肯定會引起巨大的恐慌,也向人們表明朝廷並沒有信心守住這裡。這等於是在金軍沒有到來之前就擾亂了軍心。

此時,一位叫李綱的人出場了。

“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李綱在汴京保衛戰之前並不出名,由於性格原因長期得不到重用,還曾因言論被貶七年。宋徽宗封兒子為開封牧時,李綱的職位是太常少卿。他在拜訪給事中吳敏時憂心忡忡地表示:“如果皇帝走了,事情就麻煩了。當然,皇帝要走,別人是攔不住的,唯一的機會就是他離開前將皇位禪讓給太子,而不僅僅是讓太子當開封牧。這就像當年唐明皇被安祿山逼到了四川,太子卻北上靈武繼續抗戰。唐明皇退位給太子,讓他有了足夠的號召力,否則,僅僅以太子的身份,是不足以讓天下感到安心的。”

宋欽宗上臺之後,任命了吳敏擔任門下侍郎,讓他和宇文虛中共同負責召集勤王軍隊,又由於吳敏與李綱的關係較好,他向皇帝推薦了李綱。這就給後來李綱的上臺打下了基礎。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八,宋欽宗在吳敏的推薦下見到了李綱。在奏對中,李綱總結了金軍出兵的五大欲求,認為他們的軍事行動要達到的目的是:第一,稱尊號,獲得北宋的尊重;第二,索還逃亡者,加強人口;第三,要求增加歲幣,獲得更多收入;第四,要求犒師,即一次性的物資賠償;第五,割地。他認為第一、第二項,對於北宋並沒有什麼實質性影響,應該滿足對方,第四項一次性賠償,對北宋來說只是一次性支出,也可以儘量滿足對方。但第三項,由於宋徽宗許諾的歲幣已經很高,加上是持續性支出,每年都要交,所以不能輕易許諾再增加歲幣。至於第五項,更是萬萬不可,這不僅是土地丟失的問題,而是意味著北宋將失去屏障,未來守不住。

李綱建議皇帝在這個指導原則下與金軍展開較量,同時不要懈怠軍事上的準備。

第二天,宋欽宗任命李綱為兵部侍郎。這是李綱第一次躋身於北宋重要官僚行列,但仍然不算是最高的宰執級官員,沒有資格參加國務會議。宋代官階最高的幾位官員稱宰相,還有幾個副宰相稱為執政,共同組成最高官員群體。正月初四,金軍正在渡河的消息傳到京城,宋徽宗已經離開,宰執級的官員都在勸說宋欽宗趕快逃走。李綱作為兵部侍郎,在宰執們開會時並沒有資格參加。但他越級來到了開會現場與宰執們辯論。他慷慨激昂地表示,如果皇帝逃走,整個大宋江山也就完蛋了。在他的鼓勵下,皇帝終於決定留下。恰好尚書右丞有缺,皇帝就現場任命李綱為尚書右丞。尚書右丞雖是執政級官員的最低一檔,卻讓李綱有權參加國務會議了。

直到正月初五,皇帝仍然處於搖擺之中。他的日常用品甚至都已經裝車。李綱說服了禁衛軍,讓他們表示堅決不走,再以此脅迫皇帝,讓他明白即便上了路,也有可能被軍隊拋棄。皇帝決定不走之後,李綱又用皇帝的名義去強迫大臣留下。他幾乎是憑藉個人的力量威逼利誘,才將整個朝廷留在了京城。當天,皇帝在李綱的半強迫半說服下來到了宣德門慰問士兵。皇帝只是象徵性地露一下面,李綱與吳敏卻藉機大做文章。他們在士兵面前大聲朗讀著事先準備的檄文,每讀一句,下面都激動地應和著,直到所有人感慨淚下。汴京被棄城的危險暫時過去了,但接下來,是怎麼守城的問題。

從正月初五皇帝決定留守,到正月初八金軍到來的這幾天,成了李綱唯一能利用的空檔期。他立刻將全城動員起來,由於汴京已經一百多年沒有遇到過戰爭,市民早已適應了和平的生活,動員起來可以,但要教會他們幹什麼,卻並不容易。在人員上,李綱給每一面城牆配備了一萬兩千名正規軍,同時有大量的保甲、居民和廂兵來為正規軍服務。正規軍按照每百步配置在城牆上。為了避免人多雜亂,他還專門安排了宗室、武臣、從官等為提舉官,負責協調指揮,避免混亂。由於城門是最難防守的地方,就由中貴、大小使臣分別領兵把守。由於防禦器械缺乏,製造器械也成了重要工作,汴京城準備的器械包括多種,除了馬面上的戰棚之外,還有保護城牆的毯子,重新給城牆裝上大炮和弓弩,運送大量的磚石做炮彈,磚石也可以用於修補城牆缺口。當敵人爬牆時,必須放下檑木將他們滾下地面,同時還要預備火油和火炬燒他們的雲梯。除了城牆防禦系統,李綱又準備了四萬兵馬分成前後左右中五個軍,每軍八千人。軍隊內部設立大小官員(統制、統領、將領、步隊將),層層負責,抓好部隊的訓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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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金人已經來到了汴京城外,首先被進攻的是位於西面的水門宣澤門,俗稱西水門。如果外面進攻的人能將水閘破壞掉,就可以通過水道入城了。針對宣澤門,金軍派出了數十艘小船,順著汴河水而下,在船上放火,試圖將閘門燒燬。李綱聽說後,立刻派遣了兩千人的敢死隊,登上柺子城,一旦火船順流來到柺子城區域,士兵就用長鉤把火船鉤到岸上,再用石頭將船砸毀避免它們靠近水閘。

為了進一步減緩火船的速度,他們還在水中安置了權木,火船受權木阻擋就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如果火船能夠突破權木,又避開了長鉤,阻攔它們的最後一道關卡是——蔡京家的假山。由於缺乏石頭,李綱下令將蔡京家的假山都搬來,扔在水門前的水裡,作為最後的阻擋。火船撞到假山上,就無法靠近閘門了。

經過李綱的固守,金軍損失了百餘人,卻無法攻克水門。

但敵人的撤退只是暫時的。正月初九那一天,李綱去向宋欽宗彙報時,突然又傳來金軍進攻北面四門的消息。當天早上六七點鐘,敵人就開始集結,發動進攻,其中酸棗門受到的攻擊是最多的。

李綱立刻向皇帝請求再派一些禁衛軍中的神射手,跟隨他一同去守城。由於汴京太龐大,從大內到酸棗門,竟然有近二十里,路上街巷縱橫,李綱生怕自己還沒有趕到,城門就已經失陷。所幸當他趕到時,金軍剛渡過護城河,用雲梯攻城。李綱立刻命令援軍上城,用弓弩射殺攻城者。

當他在酸棗門內時,突然發生了一幕令人恐慌的情景。從城門樓上突然間扔下了六七顆人頭,這些人頭都是宋軍的,不是進攻的金軍的。李綱立刻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得到的回答是:這些人都是奸細。如果是沒有經驗的指揮官,會認為殺得好,但李綱卻敏銳地意識到壞事了。城內的守軍開始濫殺,往往不是真的有奸細,而是恐慌的表現。戰爭中,士兵們往往也非常害怕,他們擔心自己的生命,開始防範一切人,由於過分疑神疑鬼到最後會對身邊的人都信不過,將殺戮擴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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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制止這種行為,謠言很快就會散佈開來,人們會以為處處都是奸細,那時就要開始逃跑了。到了這一步,事情就必然失控,也意味著城池無法守住。

幸虧李綱知道這個道理,他上了城門,將幾個殺人的士兵抓住斬首,並下令:凡是聲稱抓到奸細的,必須親自帶著人到長官處,說清楚為什麼指證他是奸細如果不經過程序,擅自殺人,,就是濫殺無辜,要立刻斬首。

控制住了守城者的恐慌,李綱率領官屬登城管戰,激勵將士。此時宋軍士兵的士氣已經扭轉,越戰越勇。針對攻城者的不同手段,守軍也採取了不同的防禦層次,分成遠、中、近三個層次。對遠方的金軍,用威力巨大的床子弩和坐炮對付;對中間的金軍,用神臂弓和強弩射擊;已經開始登城的,用普通的手炮和榴木將他們滾下。

進攻持續到下午五點多,金軍死亡數千人,才陸續撒了回去。酸棗門已經被射成了刺蝟,守城的士兵也有傷亡。

經過這次戰鬥,防守一方的信心大大增強。金軍號稱三十萬人,但根據宋軍的估計,最多也就六萬人,其中一半左右還是其他部族的友軍,女真軍隊不超過三萬。按照這樣的消耗,對方是不可能支撐長久的。同時,各地勤王的部隊遲早會趕來,也就是說,只要再支撐一兩個月,金軍就必然要撤退。當晚,皇帝大行犒賞,從內庫中送來酒、絹、銀等物品,受傷的人賞賜更加豐厚。守城者的士氣已經達到了最高。

但就在這時,戰爭卻戛然而止,原來,戰爭只是讓金軍軍感到了困頓,卻讓宋欽宗感到了恐慌。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進行議和,於是,轟轟烈烈的第一次汴京圍城戰最後變成了一場交運動。

“戰”與“和”的鬥爭——李綱的黯然下臺

李綱在圍城戰時期依靠滿腔熱血臨時擔任了指揮角色。按照他的本意,知道自己不善於帶兵,一旦軍人接手防務,自己就退出武職。

但耿南仲等主和派擔心李綱這個主戰派干擾他們的主和大計,所以對皇帝建議任命李綱擔任兩河宣撫使,去防禦北方,以達到將其驅離權利中心的目的。

李綱知道自己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這是政治對手要將他清洗出京都的策略,所以才想出這樣的辦法。在爭辯無果的情況下,他只好選擇上任。他上任時,宋軍已經越來越混亂。李綱作為文人在首都有很高的威望,但在軍隊中卻說不上話。更復雜的是,宋欽宗曾經信誓旦旦要用武力解決問題,但現在皇帝在耿南仲等主和集團的勸說下,又沒有那麼堅決了。他讓李綱上任,並不是信任李綱,而是讓李綱嘗試最後一次武力保衛北方三鎮,如果還不行,就要徹底倒向主和派了。

朝廷中的主和派雖然暫時不敢完全反對武力,卻三心二意,出工不出力。全軍上下都知道朝廷的情況,對李綱等人更是陽奉陰違,使得軍隊指揮徹底失控了,這一切,就註定了李綱只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他的任務就是戰敗並退出政治舞臺,他的戰敗會被圍繞在皇帝身邊的主和派屢屢提及,成為必須尋求和平的證據。

在戰爭準備方面,李綱進行得並不順利。皇帝讓他擔任宣撫使,是想讓他完成兩個任務:第一,解太原之圍;第二,守住北方防線。皇帝的目標明確,可是又給了李綱多少資源呢?
首先,在李綱沒有離開汴京時,皇帝給他招募了兩萬兵,但由於金人已經將馬匹擄掠殆盡,士兵沒有馬可以騎。李綱請求皇帝從民眾手中買馬,估計可以搞到幾千匹,但剛發出文告,開封府就以騷擾民間為由請求終止了。李綱將兩萬人分成五支軍隊,每軍四千人,恰好河北發生了叛亂,於是派左軍去鎮壓。最後給李綱剩下的只有一萬兩千人。出征前,李綱請求銀、絹、錢各百萬作為軍費,朝廷最後總共只給了二十萬。

原本定在六月二十二出發,但由於事情過於倉促,李綱請求延期。這被當作他害怕了的表現,於是,他只好倉促於六月二十五出發。七月初,李綱來到了河陽。河陽是連接山西和洛陽的黃河渡口,也是西路防衛的最關鍵地點之一。他在河陽停留了十餘日,為的是訓練士兵,讓這支倉促組建的隊伍有戰鬥能力。另外,由於宋軍軍紀敗壞,有逃跑的,有搶劫的,有偷竊的,李綱都採取嚴格的軍法加以懲戒,從而提高了士氣。

接著他進入懷州。懷州夾在太行山和黃河之間,戰略地位更是無可置疑。在懷州,李綱要解決的是缺馬問題。對於古代軍隊來說,再高的士氣也無法代替馬匹。這時有一個人叫張行忠,他提議說,整個國家都沒有馬了,但還有另個辦法:人怕馬,但馬怕車。他設計了一種戰車來對抗金軍的騎兵。每一輛車由二十五人操控,配備有弓弩、刺槍和盾牌,組成車陣可以抵禦馬匹的衝擊。李綱非常感興趣,叫人造了千餘輛車,在懷州練兵。李綱造車之舉是值得商榷的事件,這說明他知道宋軍的弱點在哪裡,也想去解決,但他的做法是否能解決,卻沒有結論。在大敵當前時,大規模推廣一個沒有經過檢驗的笨重器械,並不是一個令人放心的方法。

李綱造車的行為引起了皇帝極大的不滿,宋欽宗想要的是儘快解太原之圍,而李綱反而在後方遲遲不進。皇帝下詔將招募的士兵全部解散了。也就是說,李綱花費的所有心血都歸於流水。失去這支一萬兩千人的小軍隊後,他成了個沒有兵的統帥,實際上被架空了,隨後被免職。

李綱走上了他漫漫的貶職之路。他先是被封為揚州知州,但隨後又被安置到了建昌郡(現江西省南城縣),還沒有走到地方,又被髮配到了更遠的寧江(現重慶市奉節縣)。當“靖康之恥”最後結局來臨之時,他已經脫離了舞臺的中央,無法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了。

李綱是有一定優勢的,他擅於鼓動士氣,並有著堅決的信念,任何時候都不肯和金軍妥協。他在第一次汴京圍城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但這個作用又存在著一定的誇大。事實上,他只率軍抵抗了兩天,宋欽宗就和金軍講和了,並做出了無法挽回的巨大讓步。李綱既沒有機會繼續與金軍作戰,也沒有機會阻止皇帝讓步。後期等种師道等勤王軍到來後,李綱就被邊緣化了,起到的作用更加有限。

李綱在人民中間有極高的威信,但在軍人中間卻一直被看成是外來的生手。在宋代的軍事體制下,李綱不可能找到施展的舞臺。更何況他堅決主戰的態度也讓許多主和派看不慣,於是,主和派和軍人集團都不喜歡他,集體排斥他。他的離開是必然的,即便留下也會毫無作為。

力戰而死的种師中

第一次汴京之圍撤圍後,金軍並未完全撤離,而是加緊了對太原的進攻,其實正是由於太原的堅守,拖住了完顏宗翰,才使金國的兩路大軍無法對汴京實施合圍,所以金軍一退去,對太原的解圍就迫在眉睫了。

北宋大將种師中率軍“護送”完顏宗望離境之後,大軍停留在河北地區的大名府附近,皇帝給他的新任務是從河北穿越太行山的井陘關進入山西境內,從東南方進軍,與姚古的部隊形成鉗形攻勢,夾攻太原外的金軍,將他們趕走。种師中穿越井陘後,到達了平定軍(現山西省平定縣),接著又克復了壽陽縣(現山西省壽陽縣)、榆次縣(現山西省晉中市),距離太原已經是咫尺之遙了。

种師中先到了壽陽縣境內一個叫作石坑的地方,遭到了金將完顏活女的襲擊。事實證明,金軍主力北歸的消息是錯誤的,他們留了足夠的人馬在南方,只是隱藏了起來,好吸引宋軍進攻,進行伏擊。

种師中與完顏活女打了五仗,其中贏了三場,敗了兩場。他突破了金軍,繼續經過榆次來到了距離太原只有百里之遙的殺熊嶺。

“北宋缺將,南宋缺相”並非事實,聊一聊靖康之難中的北宋名將

按照軍事規劃,當种師中來到榆次時,姚古也應該率領軍隊來到太原附近,雙方建立聯繫後共同進攻太原。但姚古手下有一位叫作焦安傑的統制,宣稱完顏宗翰從北方回來了,進攻太原已經不可能了。聽到這個消息,姚古選擇了按兵不動,因此並沒有與种師中合兵。到這時,就只剩下种師中孤軍奮戰了。

更麻煩的是,出於速度的需要,种師中並沒有攜帶足夠的糧草,隊內已經發生了饑荒,每天每人只能分得一勺豆子,這樣持續了三天。五月十二,金軍聽說這個消息後,立刻展開了進攻。

金軍首先進攻种師中右軍,將其擊潰,前軍也跟著逃走。种師中率領中軍奮戰,用神臂弓將敵人擊退。到這時,种師中還能穩住陣腳。

北宋的軍隊有一個習俗,打仗時為了讓士兵賣命,必須當場給予豐厚的賞賜。弓箭手擊退金軍後,向种師中要賞賜。但庫吏卻告訴种師中,由於輕裝上陣,沒有帶獎勵士兵的物品,數來數去,只有十幾個銀碗,顯然不夠用的。戰士們聽說這個消息,意識到宋軍已經既無糧草,也無財富,繼續打下去除了死亡什麼也得不到。他們紛紛逃走,將种師中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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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打了一上午,最後只有百人左右的團隊跟隨著种師中,直到戰死。在死前,還有人勸說他突圍而去,但他拒絕了,力戰而死,時年六十八歲。种師中死後,金軍繼續進攻姚古的部隊,將姚古擊回了隆德府。

這場戰役以北宋損失一員大將、太原解圍失敗告終。

北宋弱就弱在軍事協調機制,亡就亡在對外政策的搖擺不定

在靖康之難中,北宋後期,常常由主戰派主持政局。在和平時代最大的智慧是如何避免戰爭,但這個智慧是主戰派沒有的,他們總是不斷試圖把和平的國家拉入到戰爭軌道,並導致了與北方的衝突。可一旦戰爭爆發,北宋的軍隊總是無法獲勝。一兩個敗仗之後,主戰派下臺,換成了主和派。不幸的是,當主和派上臺時,卻往往是戰爭的硝煙已經升起,必須依靠軍隊去保衛國家的時候。到了這時,最大的智慧是如何全面調動軍事力量打勝仗,可這個智慧是主和派缺乏的,他們不僅不加強防禦,還總是在關鍵的時刻拖前方將士的後腿,造成軍隊更加被動。

對於任何國家,軍事行動的原則都應該是:不輕易言戰,戰則必死戰。但北宋卻正好相反,最需要和平時主政的是鷹派,最需要抵抗時,在臺上的卻是鴿派,這種錯位讓北宋無力應付一場全局性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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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軍事弱就弱在指揮系統的紊亂,而且嚴重重文抑武,由於指揮系統的紊亂,將軍們很難有權力調動起全局資源,來組織一場戰爭。金軍的行動指揮由兩路元帥全權負責,他們可以調動一切資源為戰爭服務。但宋軍調動資源要得到皇帝的允許,而皇帝又是受身邊的宰執控制的,宰執還包括主戰派和主和派,在一系列的扯皮中,幾乎不可能做出及時的決策。在戰爭中,每一位將軍都只是一路兵馬的將領,指揮不動其他的兵馬。就算設立了一個更高級的統帥,幾乎所有的下級將軍也不把這個統帥當回事,因為他們除了受這個統帥領導之外,還有無數層級領導的節制。

一旦將軍打了敗仗,宋朝的言官立刻發動彈劾,不惜把他們逼上絕路。言官無罪,將軍不赦。當將軍打了勝仗,宋朝的宰執立刻考慮通過升官將他們的帶兵權剝奪掉,到最後仍然是樹大招風難以自保。

另一方面則是宋朝為了防止武將割據,只是在戰時才組織一隊兵馬,臨時安排一個將軍帶隊出征,這造成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戰場只能靠物質激勵提振士氣,一旦沒有了物質激勵,宋軍立即作鳥獸散,种師中的悲劇的因即種於此。

總之,宋太祖設計的這個系統曾經和平運行了一百多年,直到遇到了金軍這個剋星,其中隱藏的千瘡百孔突然就暴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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