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烏魯木齊,天限制了地,地限制了人,人卻要改造天和地

導語

本文作者是民國著名的編輯沈宗琳(江蘇人),1944年在國民黨“中央社”(相當於新華社)迪化分社工作近一年,以一個沿海地帶的南方人視角,對烏魯木齊的風土人情做了大篇幅的描述,本文對烏魯木齊在新疆地位的論述,新疆人的特點和各民族之間關係的敘述,為我們瞭解現在的新疆,未嘗不是一篇佳作。

原文發表於1945 年《新聞天地》

民國烏魯木齊,天限制了地,地限制了人,人卻要改造天和地

原文截圖

烏魯木齊

迪化的另一個名字烏魯木齊,迄今仍是個流行經傳的通行名字,尤其是中國人雖已叫慣了迪化,外國人則仍沿用著這個美麗的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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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之夜,1931年

烏魯木齊據說是個蒙古字,翻譯過來是“好圍場”,地如其名。迪化現在雖已是新疆省會,但就經濟地理立場看,它還是個較合適的遊牧地,穿過迪化的烏魯木齊河在地圖上,理想中也許如埃及的遊尼羅河,但不幸,烏魯木齊河擺在你眼前的,乃是一條河床甚寬,流量甚小的大溝渠,它比同在北疆的伊犁河,(流量)還小得多得多,所以作為遊牧草原來看,迪化是夠得上一個“好圍場”,作為農場來看,在水利未修的今日,迪化是不夠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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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魯番收棉花,1931年

迪化一向有糧食不足的現象,是以上述論據的最大證明。市區以及鄉間,不過10多萬人口,但省當局仍自伊犁和南疆轉運糧食,來彌補這兒的不足。再說,最好的哈密瓜不在迪化而在鄯善(吐魯番),迪化吃的梨來自庫爾勒,蘋果來自伊犁,魚來自焉耆(庫爾勒)和伊寧,棉花來自吐魯番,除了蔬菜大概可以自給外,迪化可以說是一無所出。再說,迪化附近也並無質佳量大的任何礦藏,或者可供工業發展的其他原料或條件。

然而迪化雖不是全疆的經濟中心,目前確已形成全疆的交通中心和政治中心,而且從國防的立場說,北疆重於南疆,天山是我們的內地山系,迪化位於北疆東西之中,天山缺口,為通南疆唯一坦途,因此,迪化應該永久成為全疆政治和交通的中心,實在毫無疑問。

“天”限制了“地”,“地”限制了“人”,但今後談國防,則“人”是非得衝破這“天”和“地”的限制不可。新疆建省不過六七十年,前人以迪化為省會的建制,當然有深長意義的。

雪地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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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化西大橋雪景,1933年

提起迪化的冬天,沒有到過西北的人,總不免有些心悸。就冷的時間說,一年足足有5個月之長;就冷的程度說,經常室外氣溫平均總在華氏8度(零下13°C)上下。在迪化,冬季煤炭費是生活費用中的一大項目,依照慣例,每年是中華民國的誕生日——10月10日起生火,一直要燒到明年的“新新疆”誕生日——4月12日,煤炭費之外的冬季特別支出是掃雪費,其龐大雖趕不上莫斯科市政府的掃雪費預算,但

在工價極其昂貴的迪化,也是夠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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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人,隨你如何的漂亮,在迪化過冬,你也不能不帶上瓦氏羊皮帽,穿上長度過膝蓋的大粗氈筒,瘦子充胖子,胖子成一團,一搖三擺地學走路。“揮汗如雨”這句話也許太誇張,但在迪化的冬天,噓氣成霜,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然而讓你聽了心悸,我還是愛迪化的冬天。在室內,我愛那冬天裡的春天般的存在,玻璃窗是雙層的,夾縫裡鋪上一些棉花,任憑雪滿窗沿,也透不進來一些冷氣;站在壁角里的大毛爐,頂天立地樣的高大,一次吞進60斤至80斤的生炭,24小時,準能保持華氏四五十度(8°C)的溫度,穿一身毛線服加外套,可任你隨便活動,運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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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酒

在室外,白雪蓋住了光禿禿的山巒,荒涼的戈壁,厚厚的冰遮掩了汙穢的垃圾堆,汙穢的大街小巷,使你精神上獲得了一種釋放。西公園溜冰,紅山嘴滑雪,騎著伊犁的高頭大馬,疾馳向水磨溝,兩杯古城燒酒和幾串烤羊肉,別是一番塞外風光。(注:古城即奇台)

蒼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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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看見過其他任何地方,其蒼蠅之多,多過迪化的。在這裡,一年四季好像並無春秋兩季之說,冬天一過,接著來的便是夏天,而先夏天來後天夏天去的,便是那整千整萬的蒼蠅,吃飯、睡覺、做事,它們無時無刻不陪伴著你,大家在詛咒,但除詛咒外,別無它法,一種特效的蘇聯蒼蠅紙,也殺不勝殺,自五六月份一直打擾到九十月,它們才與你不歡而別。

迪化的蒼蠅之多,據調查並非來自廁所,因為在迪化,廁所也如北方各地一樣,是煤灰拌乾的,蒼蠅很難在此中傳宗接代。因此,一般說法呢,歸咎於牛羊屠宰場和牲口糞便。此種理由,固然非常難說,但以迪化每日殺牛羊千頭的事實和蒼蠅多的事實對照,也許真有因果關係。再說,一處郊外,滿山遍野不難發現許多倒斃遺棄的死牲口,自然也是蒼蠅的繁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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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穿裘,午穿紗,圍著火爐吃哈密瓜”,戈壁氣候真是難說,緯度那麼高,冬天之外居然也那麼熱,不下雨,熱的更有些悶,直到午夜才稍涼。沒有蚊蟲,但清早蒼蠅光臨,使你休想有8小時以上的睡眠;沒有風,光吃哈密瓜終究不如冰淇淋來的沁人心脾。一出門,人走一步,塵高一丈保管一漂二亮出去,聖誕老人般一身灰白回來。

在迪化,說來不相信,一到夏天,避暑之風非常盛行。有錢有閒的,鎖門閉店,尤其是歸化的白俄人,舉家上南山。那兒有參天古木,碧綠清泉,住蒙古包,吃牛奶羊肉,重過一個短時間原始生活,夏末冬初,帶著一張黑幽幽的健美臉,回到城裡來。沒錢沒閒的,尤其是維吾爾同胞,中午以後,也少不得去西河壩洗個冷水浴,紅男綠女,躺在樹林深處,飲酒吃瓜,管絃雜陳,玩一個暢快。

說來說去,苦了窮公務員,每天照常受8小時的煎熬,終日和蒼蠅們奮鬥,所以我愛迪化的冬天,討厭冬天以外的每一天。

芸芸眾生

談過了“天”和“地”,如今且說“人”。首先,我要衷心表示:迪化的“天”和“地”也許是不無可議處,但迪化的“人”確實都是可愛的,至少每個迪化人的良心都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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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族婦女,清末

新疆民族複雜這是事實,但過去所謂14族,漢、維吾爾、回、哈薩克、柯爾克孜、烏茲別克、錫伯、索倫,滿,三塔(塔蘭奇、塔塔爾、塔吉克),蒙古、歸化,這種分類方法也不免稍嫌精密。譬如說,錫伯、索倫、滿三族,無論是從生活習慣和血統傳統傳遞上說,只是一個民族,甚至與漢族大同小異。其他如烏茲別克與維吾爾,或三個塔族之間,也只是大同小異。

這些民族中,在迪化居住的,雖不是很多,(迪化市區僅8萬人),但各族或多或少,大體均有。論身體健康,漢人可說最差,論文化程度歸化族(即白俄)較高,論守法精神,維吾爾最標準,論職業,漢人經商較多,維吾爾兼營農業商業牧業,烏茲別克亦如之,哈薩克蒙族專門從事遊牧,其他各族則以人數較少,無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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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特殊的是一批歸化族,他們過去都有光榮的經歷或祖先,流亡新疆歸化我國後,在迪化以外,或有從事農牧,在迪化市的歸化人,則大多無專長職業,上者為教授、技師,下者為成衣匠、清潔工人,“無恆產者無恆心”,隨生活程度的上下而波動,在今日,很容易興起“不如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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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族拉麵師傅

“民族複雜”的複雜一詞,在此處用,我不知是好義是壞義,但憑我旅居迪化一年的觀感,複雜不一定是壞。

至少我在迪化沒見過漢維兩族人打架,倒是漢人和漢人,維人和維人常有鬥毆事情。經常各族人接觸,雖然多有語言隔閡,但總是臉上出現笑容,做手勢幫助表達意思。最小的一例,一個漢族人買了豬肉,想搭乘維族人趕的公共馬車,他事先必然想到該把豬肉包裹起來,免得誤會,再如我們常去維族人家裡,主人每次都竭誠歡迎,款待備至。熱情流露之真摯,顯然不是因為把我們當作“保甲長”或“漢官”來看。

本文由“瀚海淘沙”獨家整理併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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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琳(1913-1991),江蘇江陰人。上海私立中國公學政治系畢業。曾任《甘肅民國日報》編輯、編輯主任,中央社蘭州分社編採組長,中央社迪化分社主任,1944年底調中央社總社。1949年,隨中央社到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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