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鋼:疫情、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

【導語】人們對中國疫情的控制,必須要有非常清楚的認識,疫情遠遠沒有結束,只是從不能控制,到看起來可能能夠控制。從看起來可能能控制,到能控制住,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所以在疫情大規模暴發仍然在持續的情況下,絕對不可以離開疫情去討論經濟增長的問題、復工的問題。

作者|許成鋼(長江商學院經濟學教授,網易研究局專欄作家)


採取一系列措施預防金融危機是當務之急


新冠病毒的蔓延和衝擊使得中國和全球的經濟都遇到了重大問題。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衝擊,現在這個衝擊的程度,已經大大超過了疫情最初在武漢大暴發的時候人們的預料。這個巨大沖擊,實際對中國經濟、全球經濟都是很大的威脅。因此採取一系列的措施是必要的。


許成鋼:疫情、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

許成鋼


為了預防金融危機,美聯儲已經向市場提供了15000億美元的基礎貨幣,要比現在中國的中央銀行放出來的5500億人民幣高出不止10倍了。中央銀行做的事,最主要的是,必須要趕在金融危機(發生)之前為市場提供充足的流動性。因為金融市場大幅度下跌,導致金融市場萎縮,導致流動性快速萎縮,會觸發金融危機。但是,面對這麼大的衝擊,僅僅貨幣政策是遠遠不夠的。


許成鋼:疫情、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


在現在疫情大規模地衝擊中國和全球經濟的情況下,預防金融危機,從金融的角度來看,是當務之急。所以它為什麼要大規模地提供流動性?這是最主要的判斷。這不是像有些人誤解的那樣,單純是為了救股市,或者經濟增長,而主要是為了避免金融危機。


作為一個抽象的論點,我半個多月前已經說過這些,但是當時還沒有出現非常嚴重的金融危機跡象。當時我就說,為了預防金融危機,這是需要做的。現在這個跡象已經非常清楚了,即國際間的金融市場向下巨大幅度跌落,這個跌落是自從全球金融危機以來最嚴重的。在某些時段,有些跌落的程度,已經超過了金融危機時期。在這個背景下,預防金融危機是當務之急。


降準對中小企業的直接影響很小


如果發生了金融危機,那就不光是中小企業,而是所有企業、整個經濟都將遇到巨大困難。但是如果能夠預防金融危機,那麼所有企業、整個經濟都會從中得到好處。


但是如果我們的關心點是中小企業,那貨幣政策、金融上的這些做法,在中國的環境下,對中小企業的直接影響很小,不會對它有直接的大影響。


原因非常簡單,中國的金融體系整體上對中小企業不利。所以如果我們關心的是中小企業問題,就一定要做超出貨幣政策的其他的事情。因為中小企業面對的困難不是單純地靠貨幣供給,不是單純地靠金融體系能夠解決的。


最重要的是解決基本面上的問題


如果人們認為經濟的穩定和增長主要靠貨幣政策,這是一個很大的誤解,尤其是在目前的情況下。目前的情況是基本面受到了巨大沖擊,要解決的是基本面上的問題。原本這個問題的來源不是貨幣上的問題、不是金融上的問題,所以它的解決也必須還是在基本面。


但是由於這個衝擊非常大,帶來了金融危機的風險。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貨幣政策必須跟上,目的是為了防止金融危機,而不可能靠貨幣政策來解決由疫情帶來的對基本面的衝擊,它解決不了。對於這一點,人們必須有非常清楚的認識,不要弄錯了事情。即貨幣政策很重要,它的重要性在於防止金融危機,但是在疫情方面、在基本面方面,它並不能提供任何解決方案。


許成鋼:疫情、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


認清現在的情況是第一重要的問題


如今第一重要的問題是認清現在面對的是什麼,這本身仍然是基本問題。現在並不是已經有了好的想法,只是怎麼去執行的問題。


全球疫情產生在中國,最嚴重的地方在中國,而不是在世界其他地方。傳染病學方面,人們對新冠病毒疫情認識仍然不足。中國官方數字宣佈的八萬多病人,他們有多少是完全治癒不再傳染?還有多少是不在這個數字裡的?這些問題是全球性問題,中國不例外,而且基數特別大,最大。


下面再看世界的其他地方。由於中國的對外交通大部分已經切斷,所以疫情在全球蔓延的最主要途徑,很可能已經不是中國。這也是為什麼世界衛生組織宣佈,現在疫情向全世界蔓延的中心,很可能不是中國,是意大利。


但是由於傳染病學方面的認識不足,人們必須非常清楚,絕不能認為中國的疫情已經完全得到了控制。比較樂觀地看中國的情況是,武漢、湖北在前一段表現為失控,現在看起來像是能控制了。從看起來不能控制到看起來能控制,這是非常非常大的進步,但是不要錯誤地把看起來能控制誤認為已經控制住了。大規模復發的危險不能排除。


它看起來能控制了,和它已經控制了是兩回事,說已經勝利了,更是完全錯誤的理解和判斷。在這個基本的理解和判斷上,才有了下面我們應該採取的措施的基礎。


比如,如果疫情已經充分控制了,那麼是不是重點就要放在復工、經濟增長上等等?但是如果疫情是有能力控制的,但沒有完全控制住,那掉以輕心,把力量都放到經濟增長和復工上,會非常危險。


包括對外的問題,即貿易、外資等。這些都是和對基本情況的判斷聯在一起的。現在全世界的發達國家,基本判斷都是以安全為主,所有國家都不會犧牲它的經濟,但是一定是以人的生命安全為主。


我這裡就想強調一點,我們把全體的發達國家放在一起,將他們的疫情跟中國的疫情對比,他們的醫療體系和社會自治自組織能力都比中國更強,有利於控制疫情。但是在絕對數字並不是特別大時,他們就都極端地小心,保證疫情不至於大規模地擴散和蔓延,從而導致它的醫療體系癱瘓。他們最大的關心,首先就是不要導致醫療體系癱瘓。


而醫療體系的癱瘓是可以發生的。實際上在武漢、湖北,發生的就是整個醫療體系癱瘓。現在所有的發達國家,哪怕只有比例很小的疫情,也都在做最壞的準備。比如,美、英、德、法等都以不同方式宣佈全國緊急措施,為了避免他們國家整個醫療體系的癱瘓。


實際上,早在一個多月前,流行病的專家們就對現在發生的情況做出了預測。比如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的教授早就有模型;英國帝國理工學院也早就有模型;在大中國範圍內,香港大學也早有模型做出全球擴散的預測。根據這些模型的預測,這個病的大規模擴張,很可能會感染全世界70%或80%的人口。這些預測在2月份就已經做出來了,隨著近期不斷地獲取新的信息,他們一直在更新模型。整體看來,他們的判斷、預測,比多數天氣預報,尤其比颱風預報更準確。


過去我說,他們的模型的預測有個條件,就是我們沒能控制住疫情的蔓延。過去世界衛生組織曾說,我們有一個很狹窄的、控制住疫情蔓延的機會窗口,這個機會窗口可能就要過去。


但是,現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這個窗口期已經過去了。從流行病學的角度來說,意思是,前面說的那些模型的預測,就變成人們準備要面對,不得不接受的結果。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對中國疫情的控制,必須要有非常清楚的認識,疫情遠遠沒有結束,只是從不能控制,到看起來可能能夠控制。從看起來可能能控制,到能控制住,這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即便到能控制住的時候,也不等於就已經可以不控制了。能控制住只是說,你知道怎麼控制了、知道怎樣真正地提防它大規模蔓延。


所以在疫情大規模暴發仍然在持續的情況下,絕對不可以離開疫情去討論經濟增長的問題、復工的問題。


離開疫情去討論這些問題,如果集中力量拼經濟增長、復工等,弄不好會導致疫情的大規模復發。一旦疫情大規模復發,造成大規模生命財產損失,造成的癱瘓和混亂,都會更嚴重。我們已經看到過的,在武漢、在湖北發生的事情,會以更大規模在更多地方發生。


當疫情只發生在武漢,在一個城市、只發生在湖北的一部分城市時,依賴全國的力量,還能夠抵擋一陣。但是,如果在多個地方大規模暴發,全國整個醫療體系全面癱瘓,那問題就大了,就變國家水平的巨大災難了。


當醫療體系全面癱瘓的時候,對社會是全面的、災難性的衝擊。它不再是單純的一個傳染病,而是引發整個社會的醫療癱瘓,威脅所有人的生命、財產,包括沒有感染傳染病的所有人。


供應鏈受到的影響與需求側相關


需求端的問題實際從一開始就很嚴重。疫情一來,整個服務業(hospitality industry)全部停頓了,所以這個疫情對經濟第一輪最嚴重的打擊,直接就是服務業。整個的服務業,航空、火車······地面的、天上的、水上的,一律打擊了,打擊得非常嚴重。對於服務業的這種打擊,要遠遠超過金融危機的時候。


因為金融危機的時候,人們不出門可能是因為沒有錢,現在不出門是因為疫情。因為現在由於疫情,大量的航空航班按照行政的規定被取消了,很多邊界關閉了。所以它對經濟的第一輪重大打擊是整個服務業。然後是供應鏈,並且對供應鏈的打擊首先在中國。


因為中國的疫情不是隻在武漢、湖北,在浙江也很厲害。而無論是浙江還是湖北,都是中國製造業極其重要的基地。當他們那裡發生嚴重疫情的時候,當然就對供應鏈有重大的影響。現在韓國和日本也出現了相當嚴重的情況,而韓國、日本也都是全球供應鏈裡非常重要的基本環節,都受到了衝擊。


如果講需求側,需求側最大的影響應該與服務業相關;如果討論的不是服務業,那麼疫情的蔓延對需求側的影響應該不是最大的。所以它最大的影響是所有和服務業相關的產業。但是當服務業大幅度下降時,所有服務業的上游都會受影響,一層一層地推,當然那些需求就都會下去。


舉個例子,飛機制造業。當航空公司大量地停止飛行、全部的航空公司都受到衝擊時,他們一定就停止訂購飛機了,因為訂購飛機已經沒有價值了。比如世界上著名的高端航空公司——香港國泰航空。國泰現在停了一大半的客機,並開始把它的客機改裝來運貨了。在這種情況下,國泰一定不會定新的飛機了。整個連鎖反應,他們不訂飛機了,飛機廠就要停工;飛機廠停工了,為飛機廠生產的零部件也都要減產······所有的公共交通都會受到跟航空業相似的影響,因為大家害怕公共交通。


疫情的衝擊可能是中期的、長期的,甚至是永遠存在


當新冠病毒疫情剛來臨的時候,一些人假設它跟2003年的SARS相似(2003年的SARS是個短期疫情)。所以如果它跟SARS相似,天一暖和這個病自動就沒有了,那麼它的影響可以算出來。這個所謂“短期疫情”的假設,現在看完全錯。我們應該看事實。


現在我們看到的事實是,這個病遠遠不是SARS。這在流行病學專家那裡、在醫生那裡、在生物學家那裡,已經是不爭論的、清楚的基本事實。所以那個短期疫情假設已經沒有了。這不是SARS,拿所有討論SARS的道理,搬到這裡來討論,是搬錯了地方。


這次疫情在全球的流行情況,遠遠超過了當年的SARS。國際衛生組織已經宣佈了這是全球大流行病,已經是全面流行了。各個發達國家(英國、美國、法國、德國等)都已經宣佈了緊急措施。這些最重要的發達國家都已經宣佈了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來應對疫情的蔓延。那麼,它的影響肯定不是短期,問題只在於它是中期、長期甚至是永遠存在。


然後,下面最大的問題可能還不僅是(持續)期,而是規模有多大。可以看到,它已經對全球的金融市場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打擊,原因就是人們已經看到了它的全面衝擊。所以人們在應對下一波的衝擊。


它肯定是嚴重的、不是短期的,這是基本事實。問題在於它會長到什麼程度、嚴重到什麼程度。


當然,最長到什麼程度大概能預料。作為一種病,而不是作為經濟,它最壞的情況下會壞到哪兒去?最長應該是長到疫苗研製成功,能夠大量生產,普遍注射。那麼,疫苗什麼時候能夠研製成功、投入大量生產?最快應該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如果是大規模使用那大概得一年或一年半的時間。


我們面對的是快速傳染的傳染病,要讓任何發明的東西有效,必須是大規模使用。所以基本可以判斷,真的能夠從醫學、科學上把它控制住,可能需要一年半的時間。


財政刺激需小心,量不能過大


離開了疫情談經濟,在目前的情況下就會犯災難性的錯誤。在目前疫情嚴重的情況下,政府的開支應該向哪裡去?如果政府有極端充裕的資源,這個問題就很簡單了。但是,基本事實是中國政府的資源是嚴重受到限制的。


今天中國政府的資源遠不如2008年的時候。因為在那時,中國政府和整個中國經濟從債務上講高度健康。當政府和企業債務都非常低的時候,它可以高度地舉債,用它來資助它的財政政策。


但是今天,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高(“最高”是指債務和GDP的比例)的債務國家之一,中國已經面對槓桿率過高的風險。而槓桿率過高的風險,就是金融危機的風險。因為金融危機的背後有個結構性的問題,當槓桿率高的時候,就從結構上為金融危機奠定了基礎。


剛才我們講貨幣政策大量地放流動性到市場上,以避免金融危機。但財政刺激意味著欠更多的債。在這個背景下,依賴更大規模的財政刺激,欠更多的債,要非常小心帶來的反面後果。這個後果就是進一步地動搖金融穩定,在結構上削弱金融的穩定性,這是非常需要小心的。


因此,財政刺激的量不能過大,不可以像2008年、2009年那樣大規模地舉債去搞財政刺激。因為這會嚴重地動搖金融穩定性,會為金融危機制造條件。


那麼,有限的資源在疫情嚴重時應該投到哪裡去?應該怎麼投?中國經濟面對的最大困難在哪兒?這就是重要的、要小心討論的問題了。


我們知道,在疫情的衝擊下,中國經濟面對的最大困難是中小企業面對的困難。因為第一個基本事實是,中國的大部分就業在中小企業,當中小企業破產時,後果就是巨大量的失業。

所以一定要把眼光落在中小企業上,才能避免大規模失業。


第二,無論是金融的還是財政的,通常的宏觀政策都很難直接送到中小企業手裡。當大規模地推動宏觀政策時,立即得到好處的往往是大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而國有企業原本就不存在要破產的風險,所以大規模的財政刺激,往往是給了國有企業錦上添花,而不能救真正遇到困難的中小企業,不能解決大規模失業問題。


我並沒有反對財政刺激,因為這是特殊時期,為了挽救經濟的需要,哪怕欠債也是需要的。但是欠債要很小心,因為資源是有限的。很有限的資源要怎麼用?必須是精心地設計,讓它進入到大量的中小企業中去。


比如,財政刺激裡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你為了要讓中小企業活?怎麼讓他們活?與其送錢給他,不如大幅度地削減他的成本。他不能活是因為負擔不了成本。有什麼辦法可以大幅度地減少他的負擔,用這種方式使得大量原本可能要破產的企業能夠不破產?要大幅度地減免他們的負擔,這本身就意味著要增加財政赤字,這已經是財政刺激了。


財政刺激不意味著必須要政府花錢,可以是政府少收錢。剛才講的中小企業是一個例子。另一個例子就是,大規模地抬高所得稅的門檻,免除和大幅度減少中低收入人群的稅負。這是財政刺激最容易做,而且是最精準的。


做這些可以讓財富立即落到低收入人群中去,讓財富立即進入到中小企業中。與其政府花錢,不如讓每個人家自己花錢;與其政府花錢,不如讓每個中小企業自己能生存,讓他們想法花錢,讓經濟不至於在這個衝擊下被搞垮。而不在於政府怎麼花錢搞基本建設。


所謂新基建,強調的是高技術。高技術本身的發展也有它自己的規律性,即高度依賴市場。高技術只有在市場機制下才能發展得好。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非常強的財政刺激往往會打亂市場秩序。因此,我認為,如果關心高技術的發展,最關心的應該是市場的秩序。市場上的資源配置是由市場來決定的,而不是靠政府直接去大規模地影響。


當然它反過來又回到了剛才所講的中小企業。因為高技術的發展離不開中小企業的發展。當我們講中小企業的時候,可以說至少有兩大類不同的中小企業。一大類中小企業比如是在服務業裡和大量勞動力相對密集的行業裡;另一大類的中小企業就是高技術。


高技術的中小企業的發展,仍然面對成本問題。所以給他們降低成本(如免他們的稅、減他們的費,或者甚至免他們的費)都會幫助他們,這些應該是更好的做法。而不是政府設計哪些是目標,往哪些目標裡投錢,我們從上一次全球金融危機時期的財政刺激裡,看到很多這種錯誤和浪費。


由於那時的中國經濟處於比今天更健康的狀態,所以浪費了很多還吃得消。但當經濟原本就不是很健康,原本就在結構上有大量的問題、問題很嚴重的時候,再大規模地浪費就更吃不消了,尤其是現在的疫情還很嚴重。當討論到財政刺激、基本建設的時候,比我剛才講的問題遠為更嚴重的是疫情。


當各級政府把巨大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基本建設時,這有可能很危險。危險就在於它會衝擊人們對疫情的關注,和控制。疫情遠遠沒有過去,所以疫情的控制一定是當務之急的、最重要的、政府必須做的最大的事情。政府必須在保證安全的條件下做事。


流動性和人力資本是企業自保最重要的兩個方面


每一個企業都在它所面對的環境裡,決定自己如何生存。有的環境稍微對它好一點,有的環境對它就很困難,所以每個企業怎麼做就很不一樣。


但是有一點很清楚,就是在現在疫情非常嚴重的情況下,企業自保最重要的方面,第一應該是流動性,一定要珍惜流動性。所謂流動性包括現金和任何可以迅速變成現金的資產,流動性是在危機情況下,企業能生存的最基本的東西。


和這個同樣重要的是它的人力資本。當這個企業為了生存不得已要割捨時,一定要特別關心它的人力資本。因為只要有人力資本在,得到了資源的時候就能恢復,而要是把人力資源弄沒了,企業就真完蛋了。


所以從長遠來看,對企業來說,最重要的一定是保持流動性為了生存,一個就是在不得已的時候,仍然努力地保持你的人力資本,讓你有朝一日還能回來。


能否避免金融危機和能否避免經濟衰退是兩回事


就全球的情況來看,有不少人把現在的疫情對全球經濟的衝擊和2008年、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的時候來做一個對比。其中包括當時的美國財政部部長薩默斯(後任哈佛校長)及當時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經濟顧問賈森·弗曼。他們都是當時直接制定政策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人。


根據對他們的訪談,他們都認為,這一次疫情對全球經濟的衝擊,超過了2008年、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當年他們是負責在白宮運作、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但是他們認為現在面對的困難比那個時候大,現在遇到的衝擊比那個時候大。3月16日,許多美國經濟學家和媒體都認為,由疫情觸發的經濟衰退從當天開始算起。


應該怎麼看這個問題?正如我前面所說,人們必須要有清楚的認識,認為現在問題都在國外,中國的疫情已經控制住了,這種認識,是完全錯誤的。我們必須要清楚,中國官方宣佈的感染人數近9萬。而美英等國的感染人數是千的數量級。他們是在比中國的疫情遠為更輕的時候做出的反應和判斷。我們腦子裡還需要很清楚的是,上次的金融危機中心不在中國,上次的中心在美國,然後傳到了歐洲,主要被打擊的是美國和歐洲,不是中國。因為(當時),中國的金融和世界是脫鉤的。


但是這一次,疫情的中心在中國。發達國家的專家們判斷,這一次的衝擊,講的是對美國和歐洲,要比上次的金融危機還大。但衝擊的起點,不僅是疫情,而且包括供應鏈等等,是來自中國。國人要認真地認識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實際股市已經告訴大家了,這有多重要。這不是一兩個人的判斷和猜測,而是市場已經告訴大家了。


而且市場上的反應也不是單純的金融市場,整個能源市場,就是石油市場已經垮掉了。能源市場垮掉,是由這次衝擊帶來的。人們擔心的是由這個帶來的連鎖反應,還有什麼市場要被它沖垮?


如果我們對比這兩次的衝擊,可以發現,上一次金融危機的背後,最重要的基本原因是所謂的次貸危機。而次貸是一種特殊的金融合同,以及由它衍生出來一系列的金融衍生品,裡面存在基本的結構性的問題。由於這些金融衍生品存在非常基本的問題,在市場上蔓延以後,造成了重大的問題,由這兒觸發出來。導致了全球經濟的巨大損失。


但這一次,其實在金融方面,原本不存在上次我們看到的那些基本的結構性問題。因為吸取了上次金融危機的教訓,現在的金融機構,全世界普遍的都有相當的流動性儲備,即應對金融危機的能力遠遠超過了上一次。


因此,如果這一次萬一觸發了金融危機(現在並不一定會),那不是因為金融機構自己的問題,而是外來的衝擊太大,以及各國中央銀行沒能及時地應對。


當然,現在美聯儲已經及時應對了,英國的中央銀行也應對了,很快歐元也會應對。現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都在試圖協調,來攜手應對。當有攜手應對的情況下,能夠避免金融危機。但是能不能避免經濟衰退,是另外一件事。


上一次的經濟衰退是由金融危機導致的,而這一次金融上出的問題是基本面導致的,而不是金融導致的。所以保證了金融上不出大事情,不等於能夠保證不出現經濟衰退。


如果產生經濟衰退,那是由疫情導致的。發展經濟從來也不是目的,發展經濟是為了人的幸福。疫情來了,為了人們的幸福,一定首先關心人的健康、人的安全。


人的幸福最基本的基礎是人的健康和安全。為了人們的健康和安全,於是就有了一系列的措施。這一系列的措施當然就打亂了原本已經存在的秩序。


我現在講的還只是預防措施。如果疫情真的大發作,大量的人病了、死了,如同在武漢、在湖北發生的,那當然就沒有可能工作了。如果在一個公司裡疫情蔓延,那這個公司就垮掉了、不能工作了。剛才我們講公司裡最重要的是人力資本,很多人得了病,人力資本就不能用了。所以現在真正對經濟造成最大沖擊的核心因素就是疫情。


這個疫情,現在在沒有治療辦法、沒有醫學上的預防辦法、沒有科學上的預防辦法的情況下,唯一的預防辦法,就是中世紀的時候留下來的隔離方式。而隔離方式一定會在經濟上有後果。什麼時候人們可以不再使用隔離方式呢?那就是直到疫苗出來以後。


只要疫苗沒出來,某種隔離的方式是不可以完全放棄的。在疫情蔓延、沒有疫苗的情況下,隔離一定要有,沒有(這個措施),(疫情)一旦傳開就糟了。所以它剩下的問題只是如何隔離這一個問題。


因此如果我們講經濟衰退的話,疫情一定會對經濟有巨大的衝擊,衝擊能有多長?一直要到疫苗出來以後才能夠停止這些隔離措施。如果要這樣算,有人說那可能就是一年到一年半。但是這裡面還有個問題,就是它的破壞有多大?這是個很重大的問題。


當這個疫情在蔓延的情況下,當沒有(辦法)能防治它的時候,它帶來的破壞有多大?人們必須要對此有所準備。它的破壞有多大?關鍵就在於有多少特別重要的核心企業會在這個過程中破產。對於一些高度依賴人力資本、核心重要的企業,當他們破產的時候,如果喪失了這些人力資本,那影響就大了。所以討論經濟衰退,到最後就落到這兒了,這些是基本面。


所以無論是金融政策還是財政對策,最終的目的,第一防金融危機,那是立即的;第二防經濟衰退。萬一在經濟有衰退的情況下,要防衰退之後不能恢復。這一層一層的防線是應該想清楚的。包括政府的政策設計,和企業自保的策略。


本文是網易研究局獨家稿件,不構成投資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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