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來源:新營造(ID:xinyingzao_1994)


審美這個話題可能有點大,工業美學這四個字本質反映的就是“工業+人文”可以成為最好的聚合體,我們不知道它會呈現或滲透到哪裡,武器、建築、手機、家居、飛船都有可能,不是簡單的視覺呈現,而是人類心理、行為、文化、哲學高度上的一種融合……在這個信息爆炸時代,如果不簡單梳理一些宏觀及宏大主題,很多細節我們可能就進行不下去。


建國70週年的閱兵幾乎成了國人的一個必看節目。對於老百姓而言,閱兵既是國力的階段性展示,同時也是軍事科技的一次系統解讀。軍事科技不僅在飛速跨越,軍工產業的工業美學也有新突破,比如首度亮相的15式坦克炮塔上有隻黑豹圖案,裝備稜角與動態圖案無縫結合,顯示出中國製造及工業美學融合並進的思路。還有首次亮相的東風17,銳利中充滿科幻之風,也許在這些武器背後早已不是傳統的一代軍工人,他們不僅具備錢學森那代人的紮實理論及實踐,還有世界級審美視野,一種武器的誕生,不僅從科技含量上能震懾敵方,而且要從人文審美上讓人敬畏和歎服。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特別值得一說的是群眾聯歡晚會的幾個畫面所透射出的藝術審美智慧。比如,為什麼“人民萬歲”的煙火在天安門城樓前升騰了三次?你可以認為三次煙花是為了加深某種口號或者思想,但從大眾的角度,能否理解成“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完全可以。這三次壯麗的煙花,讓“人民萬歲”上升為一種承諾及藝術表達,印象深刻,久久難忘。


另外一個細節是“新時代”三個字在快速表演呈現中,用了酷似傳統印章的“陰文”設計,而不是簡單的“陽文”造型。為什麼?整個晚會的高潮部分,讓所有群眾表演者來圍合、烘托出“新時代”這三個字,更能傳達出“新時代”是在萬千群眾烘托、演繹之下才得以呈現的深刻意蘊,這種方式是否顯得更加震撼?這就是審美中的“灰度”,藝術中的“灰度”,看似無言,勝卻萬言。


對大師梁思成的再回望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梁思成先生得以走上今天中國建築的神壇,有個人功不可沒,就是梁思成先生的第二位夫人林洙。關於這其中的恩怨或者八卦非常多,但林洙作為梁思成先生的學生、崇拜者以及其身後重要文獻的整理者,幾乎是帶著一種崇拜的、完美的、多維度的角度去整理梁思成一生的學術貢獻及成就的。作為一位深愛梁思成的女性,她對梁思成的態度和對林徽因的態度是迥異的,所以看梁思成的部分著作,必須要清楚這個前提。世間本無完人,但在林洙的眼裡不是如此,她幾乎是把自己所有對梁思成的崇拜以及思念都糅合在她的文獻整理工作中;至於對林徽因的很多回憶內容,不用過分理會或盡信,人性使然。林徽因作為一位近代文藝界及建築界的知名女性,她穿著旗袍站在中國古建築屋頂的舊照以及直接和當時北京市長吳晗發生衝突的一些細節,足以說明其人格及行事的偉大,這不是我們當下一篇簡單的回憶文章或者流言就可以泯滅的。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梁思成對建築工業化的論述分散在不同的文章中,尤其反映在林洙編輯的《拙匠隨筆》或《大拙至美》這些通俗類書籍中。據傳言說林洙在梁思成故後變著法兒出書,而出版社編輯為了KPI也算一起合謀,生生把剩菜冷飯炒成超級外賣。這隻可簡單聽之,畢竟沒有通俗類書籍的編撰,就無法獲得大眾對建築大師的通俗化認知。甚至我看到一本書最末,林洙竟然把“我所惟一可以奉獻給祖國的只有我的知識。所以我毫無保留地把我的全部知識獻給新中國未來的主人,我的學生”這句話作為獨立小篇章來壓軸。也許這就是在某個會議或課堂或思想報告上樑思成隨性的一句話,但被林洙捕捉到了,奉為至寶,作為一篇等同文章的語錄。但是假如歷史可假設,林徽因活得更久,並最終由她來整理梁思成的學術著作,我們完全可以消除林徽因臨時為自己“加戲”的擔憂,其人格必不允許她喧賓奪主,但也可以預見,像林洙奉為至寶的這句話,在林徽因聽來,可能不見得覺得有多必要收入梁的著作,也許林徽因捕捉的視角更獨特。對這對生命伴侶而言,能在近代思想大師梁啟超苦心教誨下,留學歸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翻山越嶺、只為建築,承受著家國衰敗、破滅、重建之種種,已經把生命的轟轟烈烈當成日常。


梁思成對建築工業化的理解,顯然是在國外考察之後的深度思考,但同時他難以忘懷的是中國的傳統。兩篇不朽篇章《千篇一律與千變萬化》《從拖泥帶水到乾淨利落》,前一篇深沉、曠遠、細膩,即使放到今天,我們依然覺得深邃浩渺、餘音綿綿,這是關於中國傳統建築的美妙詩篇,用手術刀般的精細,欣賞著傳統建築之肌理,這種對美的發現及體會是超時代的,猶如用顯微鏡發現了生命的基因體。當新中國在破舊立新的新思潮、新建設中希望一切推倒重來之際,梁思成對美的解讀,絕對融匯中西,這是一種深沉之愛。而後一篇顯然是考察蘇聯及東歐國家之後一種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思考,社會主義國家在戰後都面臨快速建設的重任、百廢待興的難題、改善居住的需求。但梁思成顯然在那個時代,就已經超時代地提出“三化”以及模塊化單元及房屋的概念,我們今天所謂的五化更多是從產業升級角度,而梁思成模塊化單元及房屋的概念完全就是從需求端角度、從產品端角度、以人為本的角度。梁思成所提出的這些願景及構想,可以說在我們東鄰日本做到了最好的發揮,雖然從我們當代人視角看,日本人比較“軸”,對居住的個性需求不強烈,框架結構+外掛+標準化就能讓日本人把房屋玩出工業化、多元化的境界,特別是一戶建模式。日本人的感恩,恐怕不是討論要不要給梁思成在京都或奈良立個雕像的問題,而是把梁思成的建築美學及建築工業化思想和自己的現實比照一下,重新發現梁思成的問題。


梁思成對於中國建築工業化的願景,也陷入了“既要……又要……”的表達困境中。但是很顯然,嫁接中國傳統人文,在建築藝術、建築功能、建築技術等方面的融合上,他反對當時出現的一股工業對人性一味壓制的現象,比如千篇一律的規劃及建設,導致很多房子造得“孩子們找不到家”,這種對人性的異化,任何建築師恐怕都很難容忍。因為這是和平時期的建築和城市,不是戰時的軍營和工棚,梁思成早就參透了城市和建築必須考慮技術與藝術、高質量建造與城市可持續發展相結合的深刻洞見。


對喬布斯的回望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蘋果電腦到蘋果手機我們知道是一個從PC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的跨越。蘋果電腦誕生於車庫,當時計算機太昂貴,要使用公共計算機需要排長隊。蘋果電腦的原型就是在車庫攢出來的,但可能因為研發及定位不清,導致太過昂貴,最終因為經營不善等各種因素,喬布斯被迫辭職,相當於被趕出董事會,一個創始人被董事會趕走,這是多大的恥辱。但離開蘋果之後的喬布斯創立了動畫公司,就是後來出品《玩具總動員》那家,一時風光無兩。最終,喬布斯又迴歸蘋果。一回去,他就發現原來的蘋果產品完全沒有任何工業美學。於是IMAC橫空出世,成為全世界平面設計師的裝叉神器。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讓工業美學發揮到極致的是iphone的誕生,那場影響深遠的發佈會至今看來依然激動人心,“蘋果重新定義了電話”。但其實那場發佈會之前,險象環生,BUG不斷,而且內部有兩個競爭團隊在左右“互博”,有點類似微信的傳奇誕生一樣。最終喬布斯做出正確選擇,簡單是比複雜更難的事情。發佈會上的各類演示對各種BUG都做了精心規避。“工業美學+極簡主義”讓簡單成為一種哲學,大家在這個智能終端上聽音樂、拍照片、看地圖、訂咖啡等等,開啟了移動互聯網的各類生活場景。這是喬布斯在工業美學+移動時代+時尚潮品完美結合的一次“重生”。包括後來出現的ipad,早在半世紀前的科幻電影中就已誕生,但是喬布斯把科幻帶進了現實。


回望喬布斯,得出一個啟示,以工業美學貫穿的、越是跨界融合的試驗品,越可能成為驚豔之作。正是因為藝術家、音樂家、技術人員等等跨界融合才成就了普惠大眾的科幻式消費品。


我們需要工業美學對建築工業化的內生推力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人文審美或藝術一直是工業升級的“灰度”存在,正因為存在“灰度”及包容才孕育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可能。個人理解的建築工業化,一定不能是讓建築師、建築藝術走向消亡的工業化。把建築簡單地摁在生產線上摩擦,不講審美、忽視系統、刻意踩碎,這種工業化本身就與城市規劃、建築功能、建築藝術相融合的發展規律相違背,這是梁思成時代就已面臨的困惑,而且現在回望那個時代,那是一個稀缺經濟時代,是一窮二白、百業待興的時代。稀缺經濟是因為工業不健全、資源缺口大、外部環境孤立。在封鎖成為常態的年代,首先要解決的是“有沒有”的問題,而非“好不好”的問題。當時我們對於工業化的理解及願景也非常粗淺,比如當時相像的一個場景就是從天安門城樓上望下去,到處都是工廠煙囪。我們當時不存在審美的“灰度”,更多的是在夾縫中求生存,難言審美和選擇。


甚至直到今天,老一代的長輩依然保持著稀缺時代所殘留下來的傳統,比如離開房間就隨手關燈;吃東西總先吃剩下的,新做的吃不完剩下了留著下次再吃,永遠先吃剩下的、最差的,把最好的留到最後……我們當然要尊重這個習慣的正向價值,但也必須正視時代給人留下的深深印記,很難讓人從時代的行為模式中跳脫出來。


審美“灰度”及工業美學

我們在稀缺環境下對人的需求、行為模式、資源配置、工業配套等所下的定義還能否適應今天物質已極大豐富、中國已追求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工業審美”幾乎是從無到有,而過去其並沒有作為一種力量來促使我們持續積累、持續關照人,基本都是沿用稀缺時代的標準慣性。我們需要重新審視、重新總結,這是我們擁抱全球化過程中無法迴避的一個坎,對中國建築產業而言更是如此。值得欣慰的是我們已開始覺醒。


我們以人為本的口號能否真正踐行?能,我們將健康地走下去,用大數據的重新梳理來回應時代需求、迴歸以人為本;如果不能,對不起,時代不會遷就我們,工業+美學、科技+人文,這不是什麼普世價值,而是工業崛起過程中磅礴的力量。我們暫時做不出奢侈品品牌可以原諒,但如果我們在工業化體系如此齊全的國度裡,依然忽視工業審美或工業設計對實體產業鏈、各類需求端的整合力量,那還真有點對不住曾經的傳統。因為即使在前工業時代,我們的“瓷器”就是人文審美濃郁的奢侈品代名詞,雖然是手工,但絕對是標準化產品、行銷全世界。


回想在經濟緊缺時代,大家嗷嗷待哺等著改善居住條件,多快好省地大幹特幹,學蘇聯老大哥,那沒有問題,時代使然。但如果進入物質豐富或產品過剩時代,具備規模市場之後,如果還無視工業美學與科技創新對各類產業升級的內生動力,那麼傳統的“多、快、省”思維,並不必然帶來“好”,有可能帶來“濫”。必須重新定義“好”,必須重新用“好”來引領產業的轉型升級。“多、快、省”中的任何一個字,目的都是以“好”為前提,隨後再去考慮節省成本、提高效率、減少能耗、降低汙染等問題。“多”就是規模化、標準化,這個容易實現;“快”就是工業化、高效化,這個需要跨學科融合;“省”就是省人工、省材料、省能耗。這些都是精細化要求,標準更高,不能一刀切,就好比抓環保搞成一刀切,豬肉飆漲。


這肯定牽涉到兩個層面的事情,一個層面肯定是阻礙產業升級的體制機制因素,這是本質和核心問題。第二個層面肯定是阻礙產品品質實現的產品鏈現狀及科技水平。我們的建築工業化當前幾乎在兩個層面都面臨巨大的革新空間。


說到產品,也許對“好建築”的理解能延伸出許多內涵,但成本因各種體制因素很難降低,因為產品畢竟是講利潤空間、講市場規模的,建築產業不夠集聚、市場割裂,沒有為好產品的呈現創造出非常有利的環境;說到體制,那麼市場上致力於建築藝術、建築功能、建築技術(工業化、信息化、綠色化等等)的各種力量就需要平衡、建立生態,而不能僵化地把建築工業化理解成建築拆分、構件生產、現場裝配,如果工業美學無法賦能建築,那和梁思成那個時代又有什麼本質區別?


梁思成的產業疑惑能否從本質上解決?這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問題,但至少我們可以藉助“工業美學”的邏輯、科技賦能+人文藝術的工業演進規律,對建築產業鏈進行更深層次的變革,從需求到供給,大刀闊斧、以人為峰。供給側改革,一定是基於大眾高素質需求、標準化妥協的供給側改革,但不是砍削需求本身、忽視工業美學與產業科技相互融合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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