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蘭花終於開了，顏色是紅的，有點發紫。說得準確點兒，是樹頂上的花開了，而且是剛剛“張開嘴兒”，中間和下邊的依然是含苞待放。喜鵲和麻雀在枝上蹦蹦跳跳，很是歡喜。
8年前搬進這個房子時，我親手栽下了這株紅玉蘭，主幹有我的胳膊粗。幾番風雨後，紅玉蘭日漸茂盛，坐在二樓陽臺上，樹枝便觸手可及了。每天清晨推開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一年四季，我就經常隔窗端詳著它。
紅玉蘭是玉蘭中的一個品種，因為花開成粉色或者紫粉色，所以也稱紫玉蘭，別名辛夷、木筆、玉堂春。紅玉蘭每年三月開放，紫紅色的花掛在枝頭，芳香淡雅，豔麗怡人，雍容華貴，氣味幽香，是我國特有的植物之一，具有非常悠久的歷史。古詩詞中就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辛夷車兮結桂旗”“結桂樹之旖旎兮，紉荃蕙與辛夷”的名句。“辛夷”是一味中藥，實際上就是紅木蘭的花蕾。紅玉蘭含苞未放時的樣子，極似立著的毛筆，所以又叫“木筆”。古時人們將它送給文采出眾的人，以表達自己的欣賞之情。
紅玉蘭的生長週期與其它植物不同。秋天結束的時候，滿園的花木都被秋風吹落了葉子，等待來年春天再發。唯有紅玉蘭逆向而行，滿枝頭鼓起了一個個花蕾，身子胖胖的、嘴巴尖尖的、裹著毛茸茸的黃色外衣。儘管秋風蕭瑟、冷雨霏霏，但枝上的蓓蕾卻在不斷生長、日漸豐滿。我很為其擔心，當嚴冬到來的時候，這柔軟的身軀會不會被凍僵呢？
冬天終於來了。寒風呼嘯，氣溫降到攝氏零下十多度，紅玉蘭乾巴巴的枝頭上，只剩下孤零零的花蕾。每次隔窗看見它，我的心裡都充滿了深深的擔憂。我擔心在我一轉身的時候，那些弱小的生命會在風雨中離我而去。每天早上，當我慢慢拉開窗簾向外望去，總有些膽戰心驚，我害怕看見那落英滿地的場面。可是，現實帶給我的卻是震驚。儘管連續幾天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儘管雪後天氣更冷、長長的冰凌掛滿了房簷，儘管上學的孩子個個棉衣棉帽棉手套，可那些蓓蕾卻始終堅守在枝頭，像一枝枝蘸滿了墨水的毛筆，筆尖昂首向天，很是倔強。
望著窗外那些頑強的生命，我多次陷入沉思。花兒一向是嬌柔的，經不起風吹雨打。可眼前的紅玉蘭，卻有著讓人想不到的堅韌與頑強。刺骨的寒風似剪刀，撕裂著它們嬌嫩的肌膚。冰冷的雪水像鋼針，刺痛著它們嬌小的身軀。但它們卻勇敢地忍耐著、堅持著，絕不放棄自己的生命，等待著春風吹來，等待著陽光明媚。這一份堅定與堅信，這一份堅強與堅忍，這一份堅毅與堅貞，這一份堅守與堅韌，世間能夠做到的有幾人?
熬過了漫長的寒冬，春天終於來了。先是迎春報出嫩黃，接著是薔薇吐出新綠，桃花落了杏花又開，紅玉蘭終於迎來生命的春天。
紅玉蘭的綻放是那麼的不顯山不露水，純粹得連葉子都是多餘。隨著和煦的春風吹拂，那光禿禿的枝頭上，一個個“毛筆頭”脫去了黃色的外衣，露出了紫紅的花瓣。那些剛剛經歷了生死相依的光潔的花瓣緊緊擁抱在一起，傲立枝頭，迸發出熱情的活力，那是春天的氣息。
幾場春雨飄落，溫暖的陽光下，紅玉蘭的花瓣一點點放鬆，慢慢向四方伸展，漸漸地，一片片花瓣盡情舒展開來，毛筆似的蓓蕾變成了盡情綻放的紫色"花碗"，如同聖潔的精靈，高雅地綻開，亭亭玉立， 風韻獨特。又如同慢鏡頭下的紫衣仙子，輕甩水袖，翩翩起舞，嫋嫋身姿，光彩照人。晨曦中，紅玉蘭披上一襲輕紗，霞光輕抹，五彩繽紛，好似天上飄下的雲彩。一陣清風襲來，迎風搖曳，神采奕奕，宛若天仙。
紅玉蘭的花型很美。它像荷花，又似牡丹，大大的花朵，精巧的花瓣，外面是紫色的神秘，裡面微微泛白，渾厚質樸、如玉似蘭、通透清雅、美麗豔逸。我用手輕輕地撫摸紅玉蘭的花瓣，感覺厚實、溫潤，很像陶瓷，但沒有陶瓷的張揚與光鮮。又像絲綢，但沒有絲綢的單薄與柔軟。它更像精心打磨、雕刻好的紅玉石，豔麗卻不妖嬈，高貴卻不張揚，美得樸實，美得高雅，溢滿了人間的純潔，每一個花瓣上都凝著一層淡淡的從容。
“百步清香透玉肌，滿堂皓齒轉明眉”，紅玉蘭的香味是也極特別，淡淡的，清清的，幽幽的， 不濃烈，不嬌豔，若有還無，飄飄嫋嫋，沁人心脾，清純悠遠而綿長，給人一種似有似無的感覺。只要你鼻子一湊，它就會鑽進你的胸腔，讓你全身通透，神清氣爽。
晨風中，落日下，我無數次獨坐陽臺，近距離凝望滿樹的玉蘭花，漸漸地對紅玉蘭有了更為深刻的領悟，對過往的事情有了許多的反省，心中的煩躁和困惑得到消融釋放。花瓣落了，沒過幾天，樹枝上的葉子就長了出來，又是一個輪迴。生命也是這樣，哀傷中伴著熱情，凋亡中又有新生。當生命的寒冬驟然降臨，許多人在痛楚的煎熬裡深感絕望，最終選擇了放棄。事實上， 無論是誰，無論活得多麼艱辛、多麼沉重，只要堅持下去絕不放棄， 咬緊牙關撐下去，曙光就會在前方。就像這紫玉蘭，歷經嚴寒冰霜，在春風裡勃然怒放，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聽說連雲港有四株全國之最的玉蘭花王，樹齡已800多年。每當花期，花朵佔滿老樹虯枝，得巍巍雲山相襯，富有詩情畫意，令賞花人蜂擁而至。有生之年，一定前去欣賞。（2020年3月11日於泉城）
陳光，男，漢族，1956年11月生，山東壽光人, 1974年8月參加工作，1975年12月入黨，大學文化，曾任中共諸城市委書記、中共菏澤市委書記、山東省省長助理，山東省政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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