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視他人是活不明白的表徵

繼之前的“思想鄙視”話題,今天我們一起來探討一下生活中的鄙視。現如今它無處不在,充斥在我們周圍,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社區和社區之間相互鄙視,朋友圈之中相互攀比炫耀,就連購物中心之間也充斥著互相diss……

拿小聿之前提到的北京幾個商圈調研為例,結論十分有趣。如果你仔細觀察過國貿、三里屯、西單和中關村幾個商圈,並進行幾個維度的橫向比較,你會發現它們鮮活地向我們呈現了幾類圈層之間無形的鄙視鏈。


以國貿和三里屯為例,SKP、國貿商城和銀泰百貨為代表的商圈,集中了一線奢侈時裝大牌,這是社會精英們的聚集地,這裡的飲食更加多元化、國際化、精緻化、健康化;而三里屯則更多的是潮牌導向,它是自由叛逆者的天堂,這裡的飲食也同樣更加多樣化、新奇化、便捷化、顏值化。然而鄙視就這麼無形地充斥其中,比如口渴時,在SKP周圍你會發現很難買到一杯高糖飲料,而在三里屯想買到一杯非糖飲品確實大費周折。

同樣的商圈,鄙視鏈也同樣存在,比如三里屯的北區和南區,紅館旁的一條馬路,隔開了潮人的兩個世界,北區一線潮牌聚集,off-white、PP、Acne Studios……那是富足者的前衛地盤,南區則是以Champion、Sandro、小IT等為代表的平民普及化潮牌,北區服飾無論從用色、用料、剪裁上都在不重樣地迭代,而南區售賣的商品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有著北區商品的模仿痕跡。


類似的鄙視同樣存在於書店,三里屯南區的某品牌書店,圖書品類更多的是貌似小資的類書充斥,產品設計、家庭軟裝、內衣/鞋子探究、美食列表……北區的某書店,則更多的是新知、文學、哲學等類目書籍。當然,兩區之間,也有那麼一些不錯的品牌在做著身份地位的抗爭,比如Inxx等,但在小聿看來,那都是為構建商業地位的行動,而非獨特文化或生活觀上的宣誓和表態,因為在其他圈層眼裡,它們沒有內涵,高檔場合裡,他們依然是不體面的。

囉嗦了這麼多,小聿無非是想向你展示,人們在當今生活上的鄙視已達到了多麼瘋狂的程度。為什麼會這樣呢?回想小時候,大家吃的、穿的都差不多,也沒有人會刻意的去通過這些生活道具,人為的構建獨特符號、並與他人進行強烈的區分。這就是工業時代商業的力量,短短一二十年,它影響並改變了人們的價值觀。

之前的文章我們提到過,工業革命緊密結合了卓越的科技、社會機構、信息渠道,創造出非常統一的社會系統。但在另一方面,它破壞了社會潛在的和諧,創造了充滿經濟壓力、社會衝突和心理抑鬱的生活方式,

它把人的生活劈成兩半:生產和消費。核心家庭、社會規律、固定的角色、明顯的地位區分、可見的權威界限等因素為工業時代的大部分人定下了妥當的生活秩序。

效率和生產資料為導向的經濟社會,物質差異構造了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然而,人類天生存在著被尊重的需要, 為了能夠獲得充分的認可,人們努力拼搏,就這樣,人們重複勞動著,同時不斷消費著。為了更加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臉面,我們變得越來越極端現實主義,越來越自私和利己,因為我們堅信這樣可以為我們創造高於他人的財富,進而讓我們在他人面前展示更體面的生活。

可悲的是,無論物質如何積澱,它都無法滿足我們的虛榮心。因為在物質的道路上,永遠存在著多寡的等級之分,回顧工業革命以來東西方歷史,你會發現人類的財富永遠是集中在一直控制著生產資料的少數精英手裡,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孩子永遠是含著金鑰匙從帝國大廈頂端騰飛的,貧民窟的百萬富翁總是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解決被誤解、被鄙視等棘手的問題,這就是差距的來源。當發現這場賽跑一直沒有終點時,追逐物質的人們便開始短暫失落,繼而開始與他人比較,因為這樣可以激發他們的鬥志。於是,鄙視產生了。

在這場鄙視運動中,站在鄙視鏈頂端的人永遠是獲勝者。之所以這麼說,首先因為這場遊戲的評判尺度是物質多寡,所以掌握大量資源的人永遠是站在高處鄙視他人的。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實生活中的中產階級的鄙視是毫無意義的自我意淫。因為你鄙視他人的同時,也被他人鄙視著。這使得你永遠迷茫而心累。舉個現實的例子,曾經我們拿穿衣著裝來鄙視土暴發戶,我們努力讀書讓自己變得文藝範,但若干年後,我們發現暴發戶依然在表面上比我們光鮮,因為即使他們沒有審美觀也沒關係,畢竟連卡佛等一眾時裝買手店在為他們提供高級的個人穿搭服務。

於是,人們便開始轉向橫向尋找認同感,渴望找到一些道具來與他人區分開來。站在鄙視鏈頂端的人清晰地看到了這個趨勢,他們開始動用資源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符號,並動用媒體等工具為這個符號構建一套所謂的價值支撐,並不斷迎合著鄙視鏈中的人們,協助他們實現相互鄙視。為了得到這些工具,人們努力工作,並把生產的剩餘價值心甘情願地轉給鄙視鏈頂端的人,週而復始。

很多陷入鄙視快感的人,就是這樣活不明白。大把的青春辛苦勞作,卻隨時衝動地將自己的血汗錢讓渡並置換成一些虛無的存在。依然拿服飾為例,奢牌我們買不起,於是我們轉向潮牌,因為它能彰顯我們的個性、體現我們的價值觀,我們依然用文藝範的方式去對抗。然而,虛幻的東西,往往都是快速煙消雲散的。所以我們看到,前兩年火了個Neil Barrett,很快又來了個Off-white,Sacai等一眾新進入者正排隊走在顛覆者的道路上。

這就是我們年輕人追逐的潮牌,無論怎麼挑戰,永遠都無法撼動Dior等一眾一線時裝品牌的地位,而他們的價格卻一路水漲船高。事實上,它們也不可能挑戰過一線品牌,因為那是鄙視鏈頂端人士的專享。

翻開社會學史,你會發現,人們用於鄙視的那些奢侈品等道具的普及過程,恰恰是鉅富階層的舊精英們減少浪費、增加生產資料用於再投入的一個轉變過程,他們通過昂貴耐用品等的使用來取代排場式的生活方式,因為後者對生產的刺激作用比較小。他們以自身的生活方式為引導,同時將奢侈等區分等級的鄙視物物化,變得讓任何人都能購買。所以當你在為了鄙視而消費的同時,鄙視鏈頂端的人卻在更多的攫取和積累財富。

藉助虛無互相鄙視的危害是巨大的,它反映了普羅大眾的思想空洞這一事實,並且使得人們的思想走向更加空虛的深淵。在鄙視鏈裡不斷追逐虛妄,使得人們越來越個人利己主義,當這種整體觀念走向極致,大多數的扭曲和不幸便會產生。比如,在感情選擇中我們更加看重“有車有房有存款無爹孃”,卻同時感到美好的愛情愈發稀少且觸不可及;極端的女權主義瘋狂的抨擊所謂“直男”、為“朗朗該不該拎包“大聲疾呼至聲音沙啞,卻同時在生活中變相地、以另一種形態地淪為男權的附屬物……

這就是思想極端空洞之下的混亂,這種混亂會導致某些極端和片面的頻發,繼而更加瘋狂的diss產生,diss完更加的迷茫。這是必然的結果。首先,工業時代造就了利己主義,但是工業時代運作的基礎——契約精神等卻是出自於信仰中的美好;其次,人區別於動物的社會屬性,註定了其天然而生的對美好品德的追求,這一點已經在人類遺傳學中被確認。基於這兩點來說,極端的利己主義者本身就是個矛盾體。

當然,與之相反,過度的理想也同樣會導致極端的理想主義,其結果依然是矛盾的,這一點在中國古代士人積極入仕和消極出世、在儒家和道家之間來回糾結的行為中已向我們呈現得淋漓盡致。

記得海智爾說過:人世的真偽是非,有一種一定的進化次序。同樣的,很多當代年輕人也在重複著如上所說的迷茫糾結的過程。他們不斷大聲疾呼自由,卻以一種自我的方式生活著,他們誤解了自由主義,摘取自由主義的結論而忽略自由主義存在的必要條件,片面地覺得隨性而活就是自由。缺乏社會責任和家庭/感情擔當的利己,終將遭遇現實的耳光。當被現實啪啪打臉毫無招架之力時,理想的美好便被無限懷念、或是無限渴望;那種觸不可及的無力感,又使得他們變得無限感性,在極端現實主義和極端理想主義間切換。

不過話說回來,人類歷史發展史中,這種狀況是普遍存在的,它本身具有積極意義,代表了一個新的價值觀重構的過程

工業時代帶來的東西打破了我們傳統的價值觀,使得某些臨時過渡的價值觀走向極致,碎片開始互相沖撞、消磨、融合,並重構一套一致認可的新評判標準、新運行機制。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聊的鄙視現象終歸會消退,因為當人們鄙視累了,發現他們在鄙視中依然找不回現實中缺失的存在感和自尊心時,也就自然開始懷疑利己的虛無,開始懷念信仰的力量。

如果我們希望為明日文明創造一個充實、睿智的心理領域,就必須認清人類的三種基本需要:共同意識、秩序和意義。任何一個進步的社會都必須能孕育出一種共同意識,它可以去除寂寞感,使人們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參考文獻:

《大分裂: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的重建》 弗朗西斯·福山

《進步及其問題》 拉里·勞丹

《新編中國哲學史》 馮友蘭

《自由主義與正義的侷限》 桑德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