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春天

一切來得是那麼突然。

庚子年春節前後發生的“新冠肺炎”,把全中國人們打得措手不及。國家正式公佈疫情後,隨著春節的臨近,人口的流動,加劇了疫情的傳播與爆發,感染人數呈幾何增長,每日爆增的死亡人數直接刷新了人們對病毒,對未知世界的認知。隨著國家一級預案的啟動,中國按下了“暫停鍵”。

寂靜的春天


因為疫情,因為孩子的學習,我們一家人依然選擇留在深圳過年。為了響應國家“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待在家裡就是保護自己和保護他人”的號召,除了去樓下超市購買生活必須品,我們一家人整個假期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過了一個長久的春節假期。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這一待,就是一個半月之久。終於,隨著驚蜇節氣的到來,深圳的春天在加速,疫情也逐步在可控範圍。但是國外疫情的確爆發,隨著華僑和留學生歸國避難,慎重起見,外出走動的人們還是不多,街道上依然冷清著。

無疑,這個春天是寂靜的。

那天,在陽臺上晾曬衣物,發現樓下人行道上的小葉榕樹換上酒綠色的新葉了,剛好前一天下了小雨,新葉被雨水洗刷得潤澤透亮,一眼望過去,整條路居然已是籠罩在新綠朦朦之中了;樓下花壇裡的紅玉蘭居然也開滿枝頭,娉婷嫋娜。

今年還不曾出遠門,更不曾踏青尋春。我想,不遠處東莞大嶺山中,杜鵑花應該是開滿了枝頭,那山澗與嶺坡已被她裝點得像落下粉雲那般美麗了吧。

寂靜的春天


日日尋春不見春,不覺已是春十分,原來春已深了。遺憾中,忽然想到一首唐詩《村行》:

棠梨花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

何事吟餘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

前兩天,與家鄉的朋友微信聊天,友發來圖片說:家鄉的桃花和油菜在開了。

看看日曆,心裡回憶著過往,不覺還是驚訝了起來:

在農耕時代,在四季分明的地區,頭年的農忙在11月中下旬就結束了,接下來到清明前的這段時間,是農民休養身體的時間。

似乎記憶中這時候的家鄉,還是很冷的,頂多杏花才開,油菜這麼早就開花了?不是什麼好事啊,看來暖冬現象或小冰河時代是人類阻擋不了的了。

記憶中,小時候的秋冬天與冬春交替的時間段特別漫長,基本到四月下旬氣溫才算正常,所以春天特別短暫,而且雨水也多。

因此,這段時間的田野,幾乎是沒有什麼行人的,種田的人也不會去田間地頭尋什麼春光的。


春與春風在默默不語中,悄然而至:走著走著,杏花就開了,桃花就紅了,柳樹就發芽了;那一片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山崗,一條條錯落有致的田埂,漸漸地,就由灰黃色到嫩綠,由嫩綠到酒綠,由酒綠到深綠;黃的油菜花,綠油油的冬麥,像在飄動的綠紗上每天都書寫著不同的春色……

大約年年春如此,那時候的人們對春天是沒什麼好感慨,不像現在的信息爆炸時代,隨時隨地可以拍照,髮圈,天南地北,微信剎那,南方春意闌珊能早早地在北國寒風呼嘯中引來驚歎,如果可以,一張機票就能讓人們早早觸摸春天。

如此便捷,我卻更懷念以前那寂靜的春日,因為那是純粹的美。

寂靜的春天


我家老屋後以前有株老杏樹,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它給了我春天的啟蒙,還寫過它的美。在它不遠的地方,曾有一株不被人們注視的植物——棠梨樹,也是記憶里美到不可言語的存在過。

棠梨,是一種野梨,長江以北地區多見。比梨樹小,二月開白花,霜後可吃。棠梨樹與梨嫁接最好,有甜、酸,紅、白兩種。棠梨也叫甘棠,陸璣《詩疏》中有記:甘棠,今棠梨,赤棠也,與白棠同耳,但子有赤白美惡。子白色為白棠,甘棠也,少酢,清美。關於它的記載,古書《詩經·國風-召南》中寫道: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蘢。

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

它的意思是:“美麗的甘棠樹,不要剪它枝葉,不要砍伐它,因為召公照顧過它,讓它青翠茂盛。挺拔的甘棠樹,不要傷害它,召公在這裡休息過。可愛的甘棠樹,不要攀折它,召公在這裡聽問政事。”這首詩裡提到的召伯就是召公。

召公和周公都是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

召公有著廣施仁政的博愛之心,他治陝期間時常下鄉體恤民情。一次在鄉間處理民事,當地官吏就讓百姓騰出房子讓他休息,並準備豐盛宴席款待他。他立即阻止,說道:“不勞一身而勞百姓,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他就在甘棠樹下露宿,並食自己攜帶的乾糧,做到了不擾民,不驚民。

召公經常在甘棠樹下受理民事,聽百姓訴訟,判決刑獄。他秉公而斷,不避權貴,讓人民再沒有冤屈。自此以後人們常常就用“甘棠”稱頌賢吏,以讚揚他們的德政和對民情的體恤。


在寒食時節,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去郊外祭奠故友。看到甘棠花白,隨風飄蕩就如空中飛舞的紙錢,心中不由悲苦萬分,他寫下一首《寒食野望吟》:

丘墟郭門外,寒食誰家哭?

風吹曠野紙錢飛,古墓累累春草綠。

棠梨花映白楊樹,盡是死生離別處。

冥寞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

我家老屋後的那棵棠梨,是村裡一位伯父家園子裡野生的植株。在我記事時,它已經長得非常高大的一株了,因為人們不知道它的價值,加之它的果實是酸澀不可食,更沒有人注意到它的美。問我父親,他說也不知道這棠梨樹長了多少年了,他小時候,這株棠梨樹就很高大了。

前兩年回烔煬村裡時,發現這株老棠梨樹已經不在了,這伯父家的宅基地已經轉讓給另一位家族裡的叔叔,蓋了新房子,原先那園子裡所有的樹木都被清理掉了,當然包括那株高大的棠梨樹。

前些日子問村裡的小夥伴和長輩們,記得那株棠梨樹嗎?居然沒有人記得,不由得讓我有點傷感,我知道:它沒有甘甜的果實,所以沒有在村人的記憶裡存在過。我之所以對它記憶深刻,是因為離我家的老杏樹是那麼近。

自幼我便喜歡杏花,因為它是春天開得最早的花,粉似雲霞,美麗動人;杏花過後,便是梨花開放的季節,我們村沒有幾株梨樹,這株離我家最近棠梨,便是我兒時能近距離欣賞到它無與倫比的美麗。

寂靜的春天


那是一株白棠梨。花開時那一樹的潔白,像極了冬天裡的堆雪,隨著春風,層層疊疊堆砌在枝頭,壓彎了樹梢;花瓣間的緋蕊,點綴著它純潔之中帶著幾份嬌俏,周邊的樹都慢慢發出嫩葉,在那些不開花翠綠之中,開滿花的棠梨是顯得那樣的高貴優雅,低眉回眸間,像一位輕落凡塵的仙子,讓小小的我,為之傾倒至今。

棠梨花落的美,是一種絕美:有風時如寒冬風飛雪,無風時如雪精靈送雪來;落到地上潔白的厚厚的一層花瓣,遠觀如雪,走過去如同去踏雪,我總是不敢輕易動步,生怕驚擾了這美麗的仙子。

不知現在村裡還沒有棠梨樹了。

願棠梨花開時,春意盎然!

2020年3月 於 深圳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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