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幸福的理解,每人各不相同,陸陸續續的採訪中,問過很多人關於幸福的理解,也聽過不同的人給我描繪過所謂幸福的那種畫面,時間長了,也難免問一下自己,回答之前,眼前先有一幅畫面出現。
大約是頭一天剛剛完成一項比較重要的工作,效果還算不錯,而短期內也不會有什麼工作需要自己介入,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這段時間最好是在初秋,日子總是晴的,卻依然有些風,最好微涼,然後在打開門窗的家中,讓背景音樂若有若無地響著;手中終於拿起一直想看而沒有時間看的書,書頁有時是自己翻的,有時是被風翻的,看一會兒,投入進去,又看一會兒,走走神,困了就打個盹,醒來再回憶:我看到哪兒了?
這就是我認為的幸福,其實實現起來並不難,但可惜的是:即使不難也難得實現。
人過三十,再談到閱讀,早已過了功利的階段,翻書,不再是為了擁有一種談資,或是填補頭腦中的哪項空白,除去工作中的翻閱資料,生活中的閱讀已經變成一種純粹的快樂。也因此需要一種很好的心情,更需要擁有一段能讓自己放鬆的時間,但痛苦的是:偏偏這兩點我難得擁有。
也因此才有了我幻想中的幸福畫面,雖然簡單卻相距遙遠。
放鬆的閱讀已經成了一種奢侈,對於現代人來說,這該算作一場悲劇。
幾年之前,讀過一篇散文,是武漢女作家方方寫的。由於她工作實在太忙,有很多想聽的音樂沒時間聽,很多想看的書沒有時間看,直到有一天,她住了院,誰想到,音樂也聽到了,書也看上了,於是,開始喜歡上住院的生活。看完這篇散文,我想,醫院如果都成了現代人精神的避難所和補養地,那我們平日的生活實在有該反思的地方。
但必須承認,方方的感嘆又是我們很多人共有的,在我的身邊,就有一個真實的細節。《新聞調查》的王利芬是公認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女強人,忙是她的生活特徵,但是有一天,她走進電梯,卻突然被電梯裡放的音樂深深地打動。這位音樂素養較高的女士,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音樂了。
醫院裡看書,電梯裡聽音樂,然後感慨萬千,再然後是繼續原來的腳步。相信出了院的方方繼續忙,而邁出電梯的王利芬還會有許多不聽音樂的時光。現代這兩個字,已經讓我們的腳步不再受自己控制。
在我的很多同事家裡,大都有一個裝滿書的書架,然而正如我的同事張潔幽默的說法:“每一本書就像三宮六院裡的嬪妃,而我像皇帝,不知哪一天會高興地去寵幸哪一位。”但悲哀的是,我們這些皇帝,每天奔波之後,回到家中,明知書架上的嬪妃很好,只可惜,回到家倒頭就睡,早就沒了和嬪妃親熱一番的熱情。
很多年前,聽過臺灣歌者李宗盛幽幽地唱過一首“忙與盲”的歌。“許多的電話在響/許多的門與抽屜/開了又關 關了又開 如此地慌張/我來來往往 我匆匆忙忙/從一個方向到另一個方向/忙忙忙 忙忙忙/忙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還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盲盲盲 盲盲盲/盲得已經沒有主張/盲得已經失去方向/忙忙忙 盲盲盲/忙得分不清歡喜和憂傷/忙得沒有時間痛哭一場。”
當時聽這首歌只覺得很有趣也還算好聽,今天再聽,才知道李宗盛多年前唱著他自己的生活也唱給我們當預言。今天預言已成真,忙果真和盲緊密相連。如果搞電視的人,連捧起一本書的時間都沒有,那盲一定會在不遠的前方悄悄地等著我們。
而我不只一次聽過電視同行和我訴苦:幾年裡連看本書的時間都沒有。每聽這樣的話,我都會緊張好久,暗想:我會不會也這樣。
當然也知道,這種忙著忙著就盲了的節奏不是電視人專屬。在校園裡讀書的孩子都偷偷溜出校園參與這份忙,身在忙中的人又怎能清靜下來呢?於是我才明白,那些裝飾書店裡為什麼會有空殼書賣,而且還有很多人買。
由自己的幸福談起,沒想到幾筆過後就演變成了訴苦與擔憂,一章本來關於閱讀的文字竟悄悄變成對現代病的抨擊。不過也好,憂字在先,之後就該是樂。言歸正傳,還是回到閱讀體驗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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