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雙目盲瞎,眼前只有一片朦朦景象,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看不到,一片空無。我總是很好奇他們口中的色彩到底是什麼樣的,聽著他們天花亂墜的向我訴說外面的景象,我一直是懵懂又渴望的。
多想要看一看這個世界啊,只是用耳朵聽到那些枯燥的描摹景象,只能讓我更加沮喪和空虛,如果我的眼睛完好無損該多好啊!
我時常那麼想。
父母去世後,親戚包辦了他們的喪禮,領著我去了舉行的場地,悲哀肅穆的氛圍,鳥兒悽悽歌唱的聲音,能感覺到和聽到,卻連父母的墓碑都看不上一眼。
那個時候,心中暗存的希望就斷開了,只有支撐我活著的渺茫夢想――色彩是怎樣的呢?真的會是他們口中說的那般生動活潑嗎?
祈求那並不存在的神明能夠給我一絲祝福,能讓那奇蹟降臨在我身上,讓我在某一天重獲光明。
那時候,我的光在我毫無察覺時,降臨在了我的身邊。
我拿著盲棒,心血來潮一樣從呆了數日的屋內走出去,手裡的棍子被我戴著手套的手掌緊握著,仔細的一點點的敲著感受著周圍,躲避開障礙物。
附近寧靜的小花園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進入到這裡,我便會聞到清新的草木香,甜膩的花粉氣息,面頰上也會有微風拂過的痕跡。
我會坐在靠邊的長椅上,什麼都不去想,閉上沒有任何作用的眼睛,享受這舒適的一切。
這會讓我忘記我是個失去一大重要感官的盲人。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先生?”
敏銳耳朵聽到的清脆女聲把我從夢中驚醒。
是誰呢?不過是位女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太吵的話,我就回家。
我說了一聲可以。
她歡喜的道了一聲謝,便坐在了我身旁。我能感覺到旁邊多了一個人,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是從未聞到過的香味,勾的我鼻子有些發癢。
“先生是盲人吧。”她問。
我不太習慣有陌生人向我搭話,可能是她身上的香味太過於獨特,我還是回答了她。
“嗯。”
她的笑聲如鈴般爽朗靈動,讓我想起以前不斷在手心裡拱來拱去的倉鼠,也是這般活潑的。可惜倉鼠因為我的疏忽而死掉了。
可能是自來熟吧,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也沒有離開這噪雜的聲源,而是靜靜的聽著她說。
可能是今天的風太溫柔了,太陽的光太溫暖了……我太孤獨了……她太開朗了……
身體健全的她應該過的很幸福吧,應該是出於無聊或是同情?才跟我說那麼多沒有意義的瑣屑小事,儘管我聽的津津有味,異常向往。
不管是她說的今天吃了一份香噴噴又品相很好的咖喱飯,還是餵了可愛的寵物小白蘿蔔,又或者是看了一部感人至深的電影。我都覺得很有趣,入迷的聽著那悅耳動聽的嗓音訴說著。
離去後,她聲音有些不捨的向我告別,我呆呆的擺了擺手,不知她在哪個方向,上哪裡離去。
心裡有些微妙的失落,這也是我第二天又打著曬太陽的藉口離開家去熟悉長椅坐著的原因。就算我不知今天是不是晴天,因為匆忙的我並沒有聽天氣播報。
我的所作所為迎來了成功。她又來到了這裡,並且親切的道了一聲“先生。”
“好巧。”我這麼說,不免有點兒慌張,因為我不知要看向哪。她在哪個方向呢?是否是笑著的呢?
她哼哼笑了,俏皮的對我說“不巧!我是特意來碰碰運氣,看看先生是不是還在這裡!看來先生是常來這個美妙宜人的小地方啊!”
不,我其實並不常來的。那一次只不過偶然罷了。但是……以後常來也不是不可以。
很欣喜,從未有過如此的感覺,想每天都聽到她講話。這難道就是他們講述給我聽的愛情來臨時般的感觸嗎?
我當時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像是嘴裡塞了一把糖,甜齁的發膩。什麼像是心中忐忑,如同小鹿亂撞。什麼像是身體發軟,如同洗澡般舒暢。
那些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覺,我霎那間覺得,只要聽到這清朗像雨後彩虹般明媚動人的聲音,連我的心跳都是為她迷人的嗓子跳動似的。
我只從專給盲人看的指觸書籍裡面知道什麼是彩虹,從未有真切感受過它的美,但是直覺告訴我,她就是能和我心中的彩虹相併肩。
沒什麼比想法相一致更令我悸動的事情了,我們如知己那般,連對彼此的想法都一模一樣。我忍不住為她心動,從那一刻開始。
“今天,有很多事情發生呢,先生樂意聽我訴說嗎?”
“好。”
那一天,我遇到了我的光。我們每天每天都在那裡遇見,每天似有覺察般的總是選擇那把長椅坐著,每天她都會訴說她的那些事情,就算有所重複,我也會耐心的傾聽,怎麼也聽不夠似的。
我淪陷到她悅耳的溫柔鄉中,攻克著她和我自己的心房,不厭其煩的一直摸索著。
“願意和我一起養只狗狗嗎先生?”她開口,期待的語氣,用我捨不得也不會拒絕的口吻。
“好。”大腦還沒思考,話已然脫口而出,緊握著盲杖的手一瞬間鬆了。
妥協了,不在不安的繃著了,好像已經找到了歸宿。
我和她養了一隻狗,她跟我說是像我一般沉默乖巧的金毛。
確實,我不怎麼愛說話……
她住在了我家,我們的心臟好像連在一起一樣,對彼此的想法一清二楚。
我想沒有比她更懂我的人了吧,連已經去世的父母都只是給我口頭上的關懷和冷冰冰的錢財而已。
他們更關心的,是我那有出息的弟弟。就算是那位同胞兄弟在父母那充斥悲哀的日子裡,也只是匆匆一撇便以工作為由退場了。
我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儘管我們沒有結婚,但是就像是在一起很久很久的丈夫和妻子。她的關懷理解,她的溫柔照顧,她晴朗活潑的嗓音,讓我覺得她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就算她並不是想象中的美女,我的心臟乃至整個靈魂,都是深愛著她的。
她在廚房忙碌,我起了玩笑的心思,一遍遍大聲的叫著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她的回覆。
很詫異,我摸索著盲杖,找到之後,慢悠悠的到了熟悉的廚房,耳朵聽見菜被鏟子翻炒的聲音,聞到了飯的香味,感受到她在忙碌。
我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沒有回應。
難道是做飯做的太入迷了嗎?
很不解。金毛在耳邊汪汪的叫著,這個小傢伙真的又粘人又好動,一點兒也不像她剛開始說的沉默乖巧。
心中某個被我忽略的想法漸漸放大。
我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握著盲棒,又慢悠悠的回到了客廳沙發上聽著廣播。
晚上睡覺時,我仔細輕柔的又一次觸摸著她柔嫩的臉頰,描繪她五官的模樣,她總會呵呵笑著任我亂摸。
這次有些不同,我問了她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莎裡,是失聰者嗎?”
她好像有些慌張,身體都發僵了。感受到她不安的我則是安撫性質的把放在臉頰上的手上移,揉揉她的軟發。
“謝謝你……”
“請你做我短暫生命裡的眼睛吧。”
“請讓我做你生命裡的耳朵。”
“我不想再失去難得的光明瞭。”
“我的……神明大人。”
我埋在她的懷裡,像個孩子那般。
她無聲的摟住我,我知道我成功獲得了我所信仰的,獨屬於我一人的光明之神。
我愛你。(作品名:《瞎子與聾子》,作者:貝殼92。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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