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我要學花木蘭去從軍！”冬雪將手中的木劍舞出一個劍花，回過頭，向在家門口摘菜的母親喊道。
在冬雪家的院子裡，養著一群笨鴨子，冬雪在院子裡刷劍，她的母親將手裡的菜根撒在泥地上，鴨子爭先恐後地搶食。
“又胡說了，當心你啊爹罰你寫字。”冬雪的母親收拾了地上的菜，自顧自回屋了。
冬雪揚起下巴，誰來了我都這麼說，她暗暗頂嘴。
不料一回頭，冬雪的父親李昆陰沉著臉現在院門外，冬雪嚇了一個踉蹌，手中的木劍都沒地方藏，趕緊護在身後。
“啊爹，這麼早就回來了？”冬雪想說點什麼分散父親的注意力。
父親並不搭話，他回過身向身後的人作揖：“見笑了，這是小女名喚冬雪。”
隨即將來人讓進院子，並喝令冬雪叫人。
冬雪這才看清來人，原來是一個年輕的士官。
他身著鎧甲，腰間佩戴一把明晃晃的劍，黑黑瘦瘦的，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冬雪對他腰間的劍比較感興趣。
“秦大哥！”冬雪盯著他腰間的劍。
“沒大沒小，叫秦校尉！”李昆喝止女兒的無禮。
秦穆阻止了李昆對女兒的訓誡，他解下腰間的佩劍，親手遞給冬雪。
冬雪小心翼翼地接過佩劍。
沉甸甸的，跟木劍不同。這是上過戰場的劍，冰冷，鋒利，嗜血。
而冬雪彷彿看著稀世珍寶一樣，撫摸著劍梢，她以眼神示意秦穆，得到他的許可後，她握緊劍把，緩緩將劍身抽出。
劍身明亮銳利，反射出冬雪朝氣蓬勃的臉。
秦穆是朝廷派來駐守邊境的校尉，不過23歲，長年駐守邊境。李昆經常邀請他回家吃飯。
來的次數多了，他知道了冬雪有一個從軍夢。
“阿冬，你為何想從軍？”秦穆正在教冬雪練劍，她非常刻苦，從不喊累。
“我喜歡花木蘭！”
這不是真正的原因，秦穆知道，冬雪有個大哥，五年前，朝廷徵兵北伐，她的大哥在戰場上犧牲了。
李昆不允許冬雪習武，所以他們倆每日午後趁著午睡時間，跑到城門口的大榕樹下練習。
他們練完劍會爬上城外的青峰山，在那裡，他們並肩而立，俯瞰這座古城。
夕陽下，城內炊煙繚繞，山上靜謐安詳，冬雪說，她渴望習武，卻希望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武力征戰。
秦穆總是笑，他沉默寡言。但冬雪知道，他身上揹負著許多重擔。
冬雪從身後摸出水囊，朝秦穆努努嘴，秦穆隨手接過來，仰頭喝了一口。
反手還給冬雪，冬雪嘿嘿直笑，秦穆搖頭：“又偷你爹的酒！”
寧靜的時光平穩而讓人不自覺，不知不覺，秦穆已來到洛陽3年了，他心中總有一種預感，這樣的日子不會一直保持下去的。
一張朝廷調令，秦穆要參加北伐了。
朝廷北伐的決心從未消停，北魏對南齊的侵襲也從未停止。
那天午後，他們沒有練劍，秦穆說：“阿冬，能再給我彈一首古箏嗎？”
古箏是冬雪從小練習的技藝，這是李昆對小女兒盡己所能的疼愛，師從當地最有名的樂師，她彈得一手好箏，只是她更希望能練好劍術。
在冬雪家的院子裡，秦穆一身戎裝，冬雪換上年節的衣裙，薄施脂粉。
他們彷彿知道，這次分別意味著什麼。
秦穆看著彈箏的冬雪，三年的時間，她已經成長為一個明豔動人的少女，他親手教她練劍，她手上佈滿練劍和練箏的繭，但他仍然認為，那是冬雪身上獨一無二的美麗。
秦穆把身上的佩劍解下來，送給了冬雪。
“我等你回來！”
這是冬雪最後說的一句話。
十年彈指一揮間。
在戰場上，秦穆得知洛陽城淪陷，成為北魏的城池。
他在陰山腳下，向著南方，站了整整一夜。
北伐戰爭耗盡了南齊的國庫，南齊敗了，秦穆率領的北伐部隊在最後的戰役中慘敗，秦穆重傷。
後來，在幾名士兵的保護下，秦穆被安頓在距離洛陽城50裡外的伽藍寺。
因為昏迷中的秦穆，嘴裡一直念著洛陽。
等到秦穆的傷勢恢復回到洛陽城，這裡早已成了一座死城。
城門口的榕樹無聲佇立。
斑駁的城牆，草木幽深的街道，除了榕樹，這裡已經全無往日的痕跡。
他站在冬雪的家門前，她的古箏還在那裡。
琴絃都斷了，院子裡雜草叢生。
戰場千軍萬馬，刀槍劍戟，他從未膽怯。
如今，站在院子門口的青石板上，他竟沒有勇氣往前一步。
他想起在寺裡養傷時，曾經向方丈打聽過洛陽城的消息。
方丈說，當時北魏的鐵騎來到洛陽城下，城內的百姓自發組成臨時軍隊對抗北魏。
一位李姓女子，手握寶劍，以一己之力帶領全城百姓守護家園。
奈何實力懸殊，其他百姓紛紛棄城逃難。
唯有她，堅守不退。
百姓勸她一起走，她卻日日守在城門上，她說，她在等一個人。
那日，北魏大將軍率領軍隊進城，那位女子在榕樹下，以劍自刎。
她絕不投降。
洛陽城外的伽藍寺，一位身著青衣的男子跪在菩薩腳下，他面容沉靜，雙手合十。
寺外雨聲淅瀝，山下霧氣瀰漫。
身著青衣的男子仍舊跪在蒲團上，身姿挺拔。他的腳邊，放著一把寶劍，劍身上刻著兩個字——冬、穆。
洛陽城門口，經常有一位青衣僧人徘徊，他從不進城，只是在城門口看著，看著這座城池再次恢復生機。
一位10歲女孩在城門口的榕樹下，揮舞木劍，專注認真的神態讓人莞爾。
青衣僧人不禁走近那位女孩，抓住她的手，舞出一個完美的劍花。
小女孩驚訝歡喜的神情，讓青衣僧人有一瞬間的怔忡。
“叔叔，教我練劍好嗎？”
“曾經有一個小女孩，她也喜歡練劍。”
“後來呢？”
“後來，她得了一把很漂亮的劍。”
“再後來呢？”
“後來，她和這把寶劍一起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閱讀更多 凱凱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