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紅樓夢》裡的經濟衰落看清組織衰落的本質

  導讀:世上99%的問題都是經濟問題,很多人為《紅樓夢》清雅飄逸的貴族日常著迷,殊不知高超的趣味離不開經濟基礎的支撐,而榮國府衰落首先就是經濟的衰落。

  賈府人物系統之外,有兩個小人物,為我們展示了賈府經濟完全相反的兩面。

透過《紅樓夢》裡的經濟衰落看清組織衰落的本質

  劉姥姥進大觀園,自然是看到了烈火烹油,花團錦簇的榮國府,她不僅歎服於榮國府的家業和人物(榮國府從上至下三四百丁,主子卻只有十幾人),更為榮國府的消費所震撼。

  當劉姥姥知道,榮國府一頓螃蟹用了二十多兩銀子,她驚呼:"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

  這種消費水平無疑是令人仰望的,但是第五十三回,另一個小人物——烏進孝卻把賈府窮奢極欲的基礎——即榮國府"經濟的基本面"赤裸裸地展示給了讀者。

  但我們看到的是榮國府越來越糟糕"莊田經濟"。

  第五十三回,寧國府的莊頭(或者說是莊田的CEO)烏進孝來向賈珍繳租,他繳了多少租呢?

  此君人如其名(無以進孝):"今年年成實在不好。從三月下雨起,接接連連直到八月,竟沒有一連晴過五日。九月裡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連人帶房並牲口糧食,打傷了上千上萬的。"

  曹雪芹這段雖然明寫寧國府的莊田受災,但實際也帶上了榮國府,相比之下,榮國府受災的況情更嚴重。

  烏進孝告訴賈珍:"爺的這地方還算好呢!我兄弟離我那裡只一百多里,誰知竟大差了。他現管著那府裡八處莊地,比爺這邊多著幾倍,今年也只這些東西,不過多二三千兩銀子,也是有饑荒打呢。"

  而且,從一個細節還能看到,榮、寧二府的莊田經濟衰敗不是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賈珍訓斥烏進孝時說,"今年你這老貨又來打擂臺來了",一個"又"字表明,莊田歉收了已經有好多年了

  榮國府已經連續多年入不敷出,這是基本的事實。但是另一方面,我們要存疑,那就是榮國府的莊田歉收是否真如烏進孝所言——是因為,或者僅僅因為"碗大的雹子,連月的降雨"?

  這一點"主子們"實際上是難以監控的。但是,作為讀者,我們有更多的思考餘地。

  榮、寧二府的莊田的生產力是否有可能還受制於其他因素?尤其是人為因素。

  讓我們把視野轉向豪奢的榮國府。

  一、榮國府的人事制度

  榮國府實行的人事制度,其實是"奴婢制度"。

  主子十幾人,奴婢則三四百人。

  少數奴隸是花錢從外面買來的,比如寶玉的大丫鬟襲人、晴雯等等。

更多的奴隸是"家生子",也就是世代為奴,比如三番兩次謀害寶玉的趙姨娘,賈母的丫鬟鴛鴦都屬於這個群體。

透過《紅樓夢》裡的經濟衰落看清組織衰落的本質

  這個群體當中還有一些特殊的人,比如總管房的大總管賴大,以及賬房總管林之孝,銀庫總管吳新登等等,應該說他們都是富裕的經理人,相當於現代企業中的CEO、會計主管、出納主管等。

  但是他們和今天的中產階級又有很大的不同,因為他們沒有人身自由,無一不是家生的奴隸(包括烏進孝),而且是世代為奴。

  這種貴族內府的人事結構,依據的是當時通行的禮法,鑑於時代特性,本身無可厚非。

  但是,如果把這種制度移植到"勞動生產"的氛圍中,對生產力的危害卻可能很大。怎麼理解?

  二、賈府莊田是否採用農奴制

  《紅樓夢》雖然沒有直接描寫賈府莊田的運營情況,但是有足夠的理由推測,莊田上勞動力採用了"農奴制"。

  作者多次寫到,將奴婢送去莊田,是寧國府或榮國府裡極嚴厲的一種懲罰。

  第六十一回裡,柳五兒被冤枉偷玫瑰露,王熙鳳認定她是賊,便下達了懲罰令:"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

  第七回裡,焦大自恃有功,喝醉酒辱罵年輕一輩的主子,甚至吐出了一個現代人費解的詞彙——爬灰,榮國府的人當然聽得懂,他罵的是賈珍和秦可卿公媳倆秘事。

  他的底氣來自,當年寧、榮二公是"九死一生掙下這產業",卻是焦大"從死人堆裡把奄奄一息的主子背出來"。

  可是他已經觸犯到主子的底線,王熙鳳就給尤氏出主意:"何不打發他遠遠的莊子上去。"

  對焦大的這段描寫很容易使人想到清初的圈地,那時先後曾圈地一千七百萬畝,分給了王公勳臣以及八旗兵丁。

  清初圈地是野蠻的劫掠,當時將人與土地一起圈進,那塊土地上的農民從此淪為農奴,承受極為殘酷的剝削與壓迫。

  那時的法律還規定,農奴的子女仍是農奴,不得離開莊田。這種世代為奴的規定,與榮國府中描寫的奴婢制度完全一致。

  事實上,莊田上農奴的處境還要悲慘得多。據史書記載,莊田上的農奴往往因無法忍受而輕生,或投河,或自縊。

  那麼"奴隸制"究竟在榮國府的經濟衰退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我們先來簡述一下奴隸制的變遷。

  三、制度變遷與生產力的解放

  農民、地主和土地三者之間的關係,其實就是經濟學家所說的生產三要素(勞動力、資本、土地)之間的關係,在中國歷史上經歷過漫長的探索。

  中國的奴隸制大概出現在3000多年前的商朝,在西周達到鼎盛。

  西周通過道路和渠道的縱橫交錯,把土地分隔成塊,形狀像"井"字,所以稱做"井田制"。井田屬周王所有,分配給庶民使用。領主強迫庶民集體耕種井田,周邊為私田,中間為公田。不得買賣和轉讓井田,還要交一定的貢賦。

  這個時候,土地所有者剝奪了大部分的產出,農奴的所得僅夠餬口(甚至不夠餬口)而已,這就是奴隸制的狀態。從我們現代企業機制的層面講,就是:"農民拿固定、地主拿剩餘。"

歐洲採用奴隸制的分配方式,一直持續到西羅馬帝國滅亡,但是在中國,變化很快就發生了,因為西周就出現了"壟耕法"。

透過《紅樓夢》裡的經濟衰落看清組織衰落的本質

  "壟耕法"即在壟溝之間高於地面的土壤上栽種作物。

  它的好處是,提高地溫,防旱抗澇。在多雨的季節,壟作比平作便於排水;乾旱時,還可用壟溝灌水,又利於集中施肥。促進土壤熟化和養分分解,增加熟土層厚度,有利於玉米根系發育和產量提高。

  為什麼這項技術的產生會對奴隸制產生衝擊呢?

  原來,壟耕就是所謂的精耕細作,它是一種需要投入足夠精力才能改善產出的耕作方法,但是原先的奴隸制很難保證所有勞動者真正的熱情和責任心,去注重生產的每個環節。

  因為勞動者體驗不到付出與回報之間的關係,幹多幹少一個樣,往往就敷衍了事。這就不難解釋,中國為何從秦漢時期就過渡到了"地租制"。

  當然是為了解放生產力。秦漢有"見稅什五"的記載,也就是地主和農民把農產品五五分,農民開始感受到耕耘與收穫的利益內嵌,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生產力。

  當然,這種"分成地租"的方式還只是地租制的早期形態,它意味著地主已經開始做出讓步。不過,由於這時候,地租上繳數量和農田經營好壞相關聯,因此地主常常干預農民的勞作,農民"自力更生"(或者說自我管理)的優勢仍然難以充分發揮。

  到了明朝,隨著農業生產力提高,尤其是貨幣經濟的發展,分成地租逐步轉化為"定額地租"。所謂定額,從企業分配的機制看,就是:"企業拿固定,員工拿剩餘。"

  定額地租,意味著土地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農民可以更獨立地進入市場,包括將剩餘產品拿到市場中變成商品,並取得貨幣,也就是說通過商品經濟滿足更多的需求。

  這就更加激發了農民勞作的熱情,進一步地解放了生產力。

  實際上,榮國府就身處於一個商品經濟非常發達的社會,錦衣玉食生活主要就是依賴商品經濟的。

  四、繁榮而脆弱的榮國府經濟

  雖然《紅樓夢》只交代了烏進孝給寧國府繳租,但其實寧國府另外還有七八個類似規模的莊田,它們當然也要交租,不過畢竟有所區別。

  烏進孝的"進孝"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銀錢,一部分是貨品。

  從繳租貨品清單來看,它可以滿足寧國府大部分的食品需求,但是新鮮的蔬菜、水果等不易保存的食品仍舊依靠購買。

  不過,寧國府要過劉姥姥眼中那種令人吃驚的奢侈生活,在飲食、首飾、胭脂水粉、衣帛、馬匹交通、人情來往等方面,都還需要大量的貨幣來支撐購買力。

因此,除了烏進孝負責的莊田,其他七八個莊田就不再上繳貨品,而是直接上繳銀錢,否則不僅無法滿足府內的購買力,還會增加倉儲成本。

透過《紅樓夢》裡的經濟衰落看清組織衰落的本質

  榮國府的情況大抵與寧國府相似,只是榮國府的莊田更多,遍佈南北。

  曹雪芹提到榮國府有一個很大的"買辦房",也就是採購部門,說明榮國府的商品需求是極其可觀的,這都需要依賴各地的莊田上繳大量銀錢。

  從這個角度看,不論是寧國府還是榮國府,自給自足的莊田經濟佔比都很小,它絕大部分要依靠商品經濟。

  可問題在於,榮、寧二府在徵收貨幣地租的同時,卻力圖維持祖宗舊例(農奴制),實行"企業拿剩餘,員工拿固定",讓莊田的第一生產力(農奴)受到一種非常原始的禁錮。

  受到盤剝的農奴看著土地上的產出,變成銀錢,進入貴族府邸,自己卻沒有多少剩餘產品進入市場交換。他們只能滿足基本的生理需求。

  以榮國府當時身處的社會(清初)看,莊田的生產力的解放程度甚至低於前朝,這其實是一種對歷史的反動。

  農奴制對生產力的禁錮,後果一定是榮國府越來越拮据。三四百位主僕都難倖免,爾後幾乎99%的衝突都與此有關。

  直接的體現就是府內鬥爭不斷加劇,寶玉三番兩次遭遇趙姨娘和賈環的算計,管家婆子們縱容通宵賭博,各個利益集團的矛盾,最終在抄檢大觀園時來了一回總爆發。

  曹雪芹的文本中也不是沒有提到改革。

  比如,王熙鳳知道"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

  於是,她採取了一些壓縮開支的措施,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不過,她聰明用盡,卻只是省檢他人,自己反而要利用職權貪汙受賄。

  王熙鳳深知"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裡恨我的"。因此,趁病就把探春推上前臺。

  探春搞了很多經濟改革,有專門的回目(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講這件事,但探春最重要的舉措就是在大觀園搞"承包制"

  不得不承認,探春是有治理才能的,只是這次改革除了"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打掃人等的工費",以及免去"各處笤帚、撮簸、撣子並大小禽鳥、鹿、兔吃的糧食"的開支,並未產生更多波瀾。

  這區區小數,放在榮國府一年數萬兩的開支立,也實在杯水車薪。

  至於在第七十二回,賬房總管林之孝(奴隸階層),提出的兩條"裁員"建議,或許更有價值:

  第一條是,給一些管家脫奴籍,還以人身自由,以便節省開支。

  第二條是,要求主子降低生活待遇,"末位淘汰"一些不合格的丫頭。

  但是,王熙鳳只向王夫人彙報了第二條,被否了;第一條則由於茲事體大,事關賈府祖宗舊例(奴隸制),所以誰也不敢提,於是林之孝的建議等於被全盤否決。

  以上三個方案如果成功實施,或許能在短時期內取得一定效益。但這些充其量是"二門內"的管理人員的"困獸之鬥"罷了,它們絲毫沒有觸及二門外榮國府的核心盈利業務,絲毫沒有觸及到農業經濟歷久彌新的議題——解放一線生產力。

  而那些被囚禁的農奴們,儘管為榮國府貢獻了大多數的財富,卻因為被落後的生產方式組織起來,缺乏"為自己奮鬥的動力",於是莊田產出越來越難以滿足榮國府奢侈的生活。

  這種頭腳極不相稱的經濟形態是導致榮國府經濟危機的根源,而當賈府連簡單再生產都不能維持時,危機就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爆發了。即使沒有後面的抄家,經濟的崩潰也將榮國府的半個身子送進了墳墓。

  五、榮國府對現代企業的啟示

  其實,我們對現代企業稍加觀察就會發現,很多企業也常常無法意識到自身的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企業的領導和高管的著眼點,大都侷限在公司的"二門內"。

  而"二門外",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最具有盈利價值的業務是什麼?並沒有得到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們應有的關注,也就更不用說讓他們去重構一套機制,讓一線人員獲得為自己奮鬥的自激勵快感了。

  人類的歷史,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個生產力不斷獲得解放的過程,封建社會不斷改良奴隸制、地租制,現代企業力求設計一套自運行的機制,他們的目的其實都是為了不斷地解放生產力。

  歷史學家凱特琳·羅森塔爾認為,工廠制度、等級制度和管理權威一定程度上起源於奴隸制。不過,如果今時今日回到農村,應該很容易發現,"地主"拿固定,農民拿剩餘的狀況早已經比比皆是,很多地方甚至到了土地所有者分文不取的局面。

  企業解放生產力的最終的方向也一定是"

企業拿固定,員工拿剩餘",唯有如此,員工才能真正為自己奮鬥。現代互聯網、數字技術和自運行機制理論的發展,給了現代企業機制變革的有利條件,現代企業本應該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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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通快遞總裁奚春陽曾說:

  "戴老師這套機制某種程度上救了申通的命!"

  自運行已是大勢所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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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中國民營企業,都意識到"不管"對於企業的重要性,近年來眾多民營企業都扎堆來學習自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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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自運行機制在中國遍地開花結果,美國哈佛、英國帝國理工也都先後邀請自運行機制的創始人戴天宇博士分享這套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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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放羊",自運行機制講求的是人不管機制管,順應人性,尊崇自然,員工自動自發,老闆無為而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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