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1

如果要在《天龍八部》中列出幾個最讓人厭惡的角色,我想阿紫一定名列前茅。

她年紀雖小,卻驕縱任性、滿身邪氣;本事不大,卻狡猾詭詐、心狠手辣。

阿紫一出場,天真又歹毒。她無故戲弄褚萬里,打斷他的釣絲,扔掉他的魚竿,一言不合,便以柔絲網罩住了他。受此大辱的褚萬里,礙於阿紫身份,無以雪恥,只好在對敵時鬥狠拼命,枉自送了性命。

她視人命如草芥,只因為酒保的一句玩笑,便在酒中下毒,割了人家舌頭;眼睛失明後,當她得知有辦法可以醫好時,隨隨便便就要挖人眼睛。

她殘忍冷酷,割傷馬伕人,在傷口撒上蜂蜜,引螞蟻來噬咬;將遊坦之當作風箏拉在馬後折磨,鑄鐵頭使其毀容、逼他以身試毒……

行事之狠辣,跟她嬌美的容貌和幼小的年紀很不相符。整部《天龍八部》,阿紫的所作所為,唯一能為自己增加好感的,恐怕只有她對蕭峰的戀情了。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相比於姐姐阿朱,阿紫的痴情絕不遜色。可是,對待愛情的態度,卻與阿朱大相徑庭。

在阿朱眼中,蕭峰是如天神一般的存在。杏子林中,初見蕭峰,恰逢丐幫內亂,阿朱目睹他的豪情仗義,大為欽佩;聚賢莊中,命懸一線,蕭峰甘冒奇險帶她求醫,阿朱感動不已,就此愛上蕭峰。

雁門關外,阿朱苦等五日五夜,時刻為蕭峰擔心,怕他遇上麻煩;蕭峰確認自己的契丹人身份,心灰意冷、自暴自棄時,是阿朱陪伴著他,聽他訴說煩惱,溫言為他開解;蕭峰要查找真相,報父母之仇,阿朱便不離不棄,天涯海角隨他行,龍潭虎穴陪他闖……可惜天意弄人,最後為人所騙,心甘情願地死在了蕭峰掌下。

雖然不捨,可這卻是阿朱能想到的保蕭峰安好的唯一辦法了。她希望捨棄自己的一條命,可以讓蕭峰認為大仇得報;而大理段氏也不會因此而找蕭峰尋仇。

她希望她的蕭大哥從此可以解開心結、快意人生。為此,她可以捨棄自己的生命、捨棄這繁華美好的世界、捨棄她剛剛尋覓到的父母雙親。

蕭峰誤殺阿朱,是他終身引以為恨、追悔莫及之痛;塞上牛羊空許約,更令萬千讀者捶胸頓足、憾意難平。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2

跟阿朱相比,阿紫的愛顯得自私、狹隘,且佔有慾極強。

為了讓蕭峰能留在她身邊,永遠陪著她,阿紫躺在雪地中裝死,伺機用毒針偷偷射向蕭峰。若不是蕭峰反應快,恐怕就真的永遠留在那片雪地上了。結果呢,阿紫反被蕭峰掌力震傷,醫治了好久才漸漸痊癒。當然,她也得償所願,從中原到塞北,蕭峰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呵護有加。

在阿紫心中:

“姊夫早就已變作了情郎,心頭千萬縷情絲,已盡數牢牢纏在這情郎身上,只盼自己化身為姊姊阿朱,而蕭峰也如眷愛阿朱一般對自己深憐密愛、生死以之。”

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在蕭峰心裡,“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有一個阿朱”。他對阿紫的疼惜憐愛,除了阿朱臨終的囑託,還因為失手將阿紫打得重傷,心裡過意不去;也許天長日久,還生出了兄長對妹子的親情。

也僅此而已。

阿紫卻為此苦惱不已,她希望蕭峰像愛惜阿朱一樣愛惜她。所以,心亂如麻之下,輕易的中了耶律洪基的圈套,親手給蕭峰喝下“聖水”,害得蕭峰失力被囚,命運也就此改寫。

如果蕭峰當時沒有中毒,出得城去,自然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或許可以就此遠離世間紛爭,去塞外打獵牧羊,也算是實現了阿朱的願景。所以,這一杯愚蠢的“聖水”,更增加了阿紫在讀者心中的可憎可恨。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3

那日,小鏡湖畔的方竹林中,阿朱與阿紫互有好感。後來她們才明白,因為本就是至親姐妹,所以才能一見如故。誰料,一夕之間,變故突生,阿朱帶著滿心不捨離蕭峰而去,臨終之時,把唯一的妹妹託付給了蕭峰,讓他二人互相照拂。

一去一來,冥冥之中,似有天定。

可是,去了的阿朱溫柔懂事,善解人意,雖也偶爾調皮胡鬧,卻都有尺有度,無傷大雅。而來了的阿紫同樣古怪精靈,卻少了一份善良,全沒半分仁慈心腸。

自私涼薄、殘忍歹毒,這是很多人對阿紫的評價。當然,這對阿紫來說,並不冤枉。同樣的血脈,同樣的家世,為什麼姐妹倆的差距如此之大呢?仔細想來,這與阿紫的成長曆程有很大關係。

阿朱與阿紫從小就被父母送給了別人撫養。倒不是因為家貧養不起,相反,她們的父親是堂堂的大理國鎮南王。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不能把她們的母親帶回大理,而母親家教甚嚴,也沒法把姐妹二人帶回孃家。

臨別之時,母親在姐妹倆的肩頭各劃了一個殷紅的“段”字,頸中都戴了一個金鎖片。這也是她們日後得以相認的印記。

都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稱職的父母不僅會照顧孩子的衣食住行,更會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言傳身教,引導孩子正向成長。為人父母,既然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就對他們有了一份天然的責任。

可是,阿朱與阿紫,卻遇到了一對沒有擔當的父母。別說用心教導,就連親自撫養都沒有做到。

生而不養,是阿紫父母的失職,讓姐妹倆不得不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磨難。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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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本就十分可憐。更糟的是,這對父母竟然連女兒的去向都掌握不了,姐妹二人的童年過得都不安穩。姐姐阿朱還好,雖曾流落在外,受人欺負,最終被慕容老爺收留回家,名為丫鬟,其實是當作女兒來養大的。

妹妹阿紫就沒那麼幸運了,陰差陽錯下,拜了星宿派的丁春秋為師。從中土,到遙遠的西域,沒人知道阿紫經歷了什麼。可是,一個本應天真爛漫的少女,在星宿派,卻學了一身的妖邪之術。

星宿派是令天下武林之士深惡痛絕的一個存在。創派老祖丁春秋惡名昭彰,他無惡不做,殺人如麻,更卑鄙無恥,擅於暗算偷襲,令江湖中人既痛恨之極,又聞名喪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星宿派的弟子,也全是見風使舵之輩,捧強欺弱,阿諛拍馬。

阿紫自幼就和這些人在一起,眼裡所見、耳中所聽皆是陰狠毒辣、虛偽諂諛之事。對於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來說,她理所當然地以為世界本就如此。何為善良,何為正義,她從未感受過,自然一概不知。

另外,星宿派的規矩是以武力強弱來定排行,強者的權力極大,弱者卻只能任打任殺。所以,在星宿派,阿紫除了本能的耳濡目染,有樣學樣之外,生存的壓力也逼著她不得不掌握這些令人不齒的“技能”。對於強者,要以阿諛奉承哄其高興,才能容得下自己;對於對自己有威脅之人,則會不擇手段,想方設法除之以求自保。

可以想象,在星宿派學藝的日子裡,阿紫的世界全是虛偽與冷酷、自私與涼薄,她從沒觸摸過溫暖的人心,也沒人教她怎樣做人。她在邪惡中學習,也在邪惡中成長。所以,當她開始闖蕩江湖,帶出來的,只有一身邪氣。

她羞辱褚萬里,出言譏諷自己的父親,以及後來傷殘馬伕人、折磨遊坦之,在她看來,都是平常之事。她的頑皮,沒有尺度,因為她從沒學過感同身受,她的腦海裡,有的只是自我為中心,以及弱肉強食。

星宿派的日夜浸染,已經為阿紫的人生觀打下根基。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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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對蕭峰吐露真情時曾說過:

在那小橋邊的大雷雨之夜,我見到你打死我姊姊,哭得這麼傷心,我就非常非常喜歡你。我心中說:“你不用這麼難受。你沒了阿朱,還有個阿紫呢。我也會像阿朱這樣,真心真意的待你好。”我打定了主意,我一輩子要跟著你。

當時的阿紫,與蕭峰不過日間的一面之緣,還發生了很多不愉快,之所以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愛上蕭峰,不是因為蕭峰有多麼英雄偉大,更多的是因為蕭峰對阿朱的深情。阿紫親眼目睹了蕭峰的肝腸寸斷,鐵骨柔情,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可以對另一個人深情如斯,這是她在星宿海從來沒感受過的,她被這份深情深深震撼了。

這樣的深情是阿紫渴望卻從未擁有過的,人啊,都是越缺什麼,就越想追求什麼。所以,阿紫用盡手段要跟著蕭峰,哪怕是以極端的方式。正因為她從小缺愛,當生命中出現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她便拼命要去抓住。

按理說,阿紫與蕭峰朝夕相處,近朱者赤,每日耳濡目染,雖不能指望她一心向善,起碼也能化去許多陰戾之氣吧。可結果呢?除了重傷臥床的一段日子比較溫柔乖巧之外,其他時間,阿紫仍然是那個魔頭一樣的女孩。

只能說,蕭峰做為一個仁俠仗義的英雄,是成功的,但是做為阿紫的監護人,卻不太合格。

他盡全力醫治了阿紫的重傷,給了她穩定甚至於奢華的生活,也有能力保護她不受傷害。對於阿紫精神方面的成長,卻不得要領,至少是疏於管教。連阿紫自己都說:

…你只照顧我有飯吃,有衣穿,可是……可是你幾時照顧到我的心事了?你從來就不理會我心中想什麼。

當然,阿紫的意思是指,蕭峰忽略了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蕭峰真正忽略的,又何止是阿紫的感情,還有阿紫的成長。

阿紫:別太苛責,她只是一個自小缺愛的頑劣少女

蕭峰初遇阿紫,被其纏上一路同行之時,對阿紫只有滿心厭惡,眼不見為淨,只想及早躲開。只因記著阿朱的囑託,才不得不一次次出手相救。

誤傷阿紫後,蕭峰心下內疚,對她心存憐惜,帶著她四處散心,算得上百依百順。

後來蕭峰做了南院大王,位高權重,公務繁忙,無暇陪伴阿紫。每日裡跟著阿紫的,只有他手下的衛兵。由於蕭峰對阿紫的寵溺的態度,所以衛兵們都對阿紫畢恭畢敬,言聽計從,這就更給阿紫的胡做非為創造了條件。

阿紫曾數次向蕭峰表明心跡,蕭峰都當做是孩子話,每次都敷衍而過。

當蕭峰得知阿紫的眼睛是遊坦之換給她的,便以自己的俠義精神去要求阿紫,命她“快去陪他,從此不離開他”。

蕭峰絕對是希望阿紫能夠走上正路的,只是沒有找到方法而已。性格使然,蕭峰對阿紫,缺少溝通,缺少用心。很像如今有些家長,能給孩子提供充裕的物質生活,卻不肯用點心思去了解孩子的內心。從不耐心去給孩子解釋“為什麼”,只是粗暴的告訴孩子“必須怎麼做”。

6

在段正淳所有的女兒之中,阿紫無疑是最不討喜的一個。但是,凡事有因才有果,所謂“人之初性本善”,哪有人天生就是殘忍冷酷的呢?

自小沒有父母的陪伴,又在沒有溫度的蛇蠍窩中長大,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變得殘酷又冷血,也就不足為奇了。可惜的是,明明遇見了可以向好的機會,卻生生錯過。

每次讀到蕭峰自盡,小小的阿紫抱著她最親愛的姐夫一齊跌下山崖,總是讓人淚目。一個從小缺愛的如花少女,最後卻為愛而亡,讓人不禁為其長嘆。

阿紫坎坷的一生,雖可恨,也可悲,更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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