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0 05:03:46 桐花與貓

2020年的第12本書，作者哈珀 · 李，《殺死一隻知更鳥》。

這本書實實在在的打動了我，以一種溫情、平淡的敘事方式，讀完之後我開始明白，為什麼美國前總統奧巴馬會在公開場合，將這本書作為禮物送給女兒。

整部小說以單親家庭的小女兒斯庫特的孩童視角展開，記錄了自己與父親阿迪克斯、哥哥傑姆、女傭卡波妮四人在梅科姆小鎮上經歷的各種故事，如怪人的謎底，案件的真兇，傳言的真相等。兄妹倆在父親的指引下，經歷了暴風雨般的成長，磨礪出正直勇敢的品質，也感受了人間的溫暖與真情。

01 守護知更鳥，需要一葦以航的勇氣

父親阿迪克斯教導孩子們說，知更鳥只是哼唱美妙的音樂供人們欣賞，什麼壞事也不做。它們不吃人家院子裡種的花果蔬菜，也不在穀倉裡築巢做窩，只是為我們盡情歌唱。所以，殺死一隻知更鳥就是犯罪。

知更鳥，在小說裡是一種隱喻，暗指那些被偏見裹挾排擠、實則善良美麗的人與事。小說中有兩隻知更鳥，一隻是黑人湯姆 · 魯賓森，另一隻是被妖魔化的怪人阿瑟。

黑人湯姆 · 魯賓森被白人少女馬耶拉 · 尤厄爾誣陷，陷入強姦罪而入獄，父親阿迪克斯被指派為湯姆的辯護侓師。通過細緻的調查，阿迪克斯發現湯姆是個彬彬有禮、作風正派的人，而且左手患有殘疾，根本無法對馬耶拉施暴，阿迪克斯決意要為湯姆爭取公平與正義。

但是阿迪克斯的決定，令他在梅科姆小鎮陷入了難堪的境地。故事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在那個年代，白人對於黑人，依然懷有很深的歧視。

劉瑜在《民主的細節》中曾經寫過，“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傷疤，美國政治最大的傷疤之一，是它的種族主義問題。”在這樁案子裡，大家想都沒想，就認定事實一定是黑人強姦了白人少女，而作為白人的阿迪克斯，竟然要站在對立面去為黑人辯護，這傷害了鎮上幾乎所有白人的感情。

他們感到憤怒，像對待一個叛徒一樣辱罵阿迪克斯，斯庫特和傑姆在學校裡也遭受了同樣的情況，經常有小孩指著他們，用蔑視的語氣嘲諷他們的父親愛黑鬼勝過愛白人，甚至連他們的姑姑，阿迪克斯的親妹妹都一度認為阿迪克斯在給家族抹黑……

但阿迪克斯很清楚，在這樣一個大環境裡，如果湯姆的辯護律師不是他，湯姆會立刻被處以死刑，沒有人願意盡心為黑人辯護，這也是泰勒法官為什麼特別將這個任務指派給他的原因。

兩個孩子曾質問過父親，為什麼一定要接這種給家裡帶來這麼多麻煩的任務。阿迪克斯的回答是，因為這觸及了一個人的良知。

阿迪克斯是同情黑人的，他堅信人格平等，種族沒有高貴與卑劣之分。但是在以前，這些只是他個人的價值觀，沒有人能對他指手畫腳，而如今，他被推到了檯面上，到了必須亮出答案且必須做出行動的時刻，到底該選擇從眾來保護自己與孩子，還是遵從良知去守護湯姆這隻無害的知更鳥？他最終選擇了後者，儘管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話，他會敗訴。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了太陽底下的良知。

法庭之上，儘管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馬耶拉一家在撒謊，但陪審團的12名成員還是一致給湯姆投了“有罪”之票。這來源於這個社會根深蒂固的“白人優於黑人”的偏見。唯一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陪審團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才艱難的做出了這個決定。這說明，陪審團裡有人開始動搖了，撕破偏見這道烏雲的人，不再只有阿迪克斯一個人，而這就是一種勝利。

當下一個類似的案件發生時，或許會有更多的人站在正義的那一邊。阿迪克斯，他終究是在一個被偏見裹挾的嚴嚴實實的世界裡，撬開了一絲可以讓陽光照進來的細縫。

小說中的另一隻知更鳥，是怪人阿瑟，這個少年時期犯錯後本欲被送往工讀學校的孩子，被父親帶回家關了起來，後面的幾十年都未曾出過門，阿瑟的家人也常年不與外人交往，所以阿瑟家的院子，總是籠罩著一種神秘陰森的氛圍。

小鎮上發生的所有怪事與壞事，都被鄰居們一股腦兒傾倒在阿瑟身上，盜竊財物、破壞公物、裝神弄鬼……罪名數不勝數，儘管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阿瑟出門。傑姆和斯庫特兄妹倆同樣對阿瑟充滿恐懼與好奇，在小夥伴迪爾的慫恿下，三番五次跑到阿瑟家的院子與窗臺尋找阿瑟的影子。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兄妹倆發現，阿瑟並不是人們口中十惡不赦的壞人。他偷偷幫傑姆補好了偷襲阿瑟家時落下的褲子（頑皮“罪證”），放在籬笆上等傑姆取回。他在家門口的樹洞裡送給兄妹倆各種小玩具：口香糖、一隻壞了的懷錶、兩個照著兄妹倆雕出來的小雕像。他在寒冷的救火冬夜，偷偷給快凍僵的斯庫特披上了毛毯。他在最後，還從因為黑人官司名譽掃地而蓄意報復的馬耶拉父親手上，救下了兄妹倆的命，並將手臂骨折的傑姆抱回阿迪克斯家裡及時救治，那是他數十年來，第一次出門，這於年近中年的他而言，需要巨大的勇氣。

在小說中，阿瑟不過是一個在少年時期犯了錯，併為此付出了絕望的代價的孩子，本性善良，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充滿好奇，渴望朋友，卻被鎮上的人妖魔化成怪物，這同樣是一種可怕的偏見。

而更可怕的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很難去說服那些帶著偏見的人。對此，餘華有一個很生動的比喻：“我們這個世界充滿了偏見，而且偏見都穿上了真理的外衣，我的意思是真理對他們來說只是一件隨時可以換掉的外衣，他們的衣櫃裡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堂而皇之的外衣。如果你想去反駁偏見，你不會贏，因為你的話還沒說完，偏見已經換了外衣。”

只要帶著偏見，不管你做什麼，你怎麼做，哪怕最後什麼都不做，只是喝口水，那都是一種錯。也正因為偏見，自私殘酷、靠領救濟金的酒鬼人渣馬耶拉父親，僅憑自己是一個白人，就可以毀掉一個文質彬彬、作風正派的黑人湯姆。

想想都覺得可怕。誰能保證，下一個被偏見的刀刃所傷的人，不是自己呢，而那時候的你，又會不會如同手無寸鐵百口莫辯的湯姆？

所以阿迪克斯是偉大的，他在守護這些無辜善良的知更鳥，也在守護一個公平正義的世界。

這需要良知，需要不從眾的見識，更需要鯨波萬里，一葦可航的勇氣。

02 看人，要看那品行的最低處

在去年很火的一部電視劇《知否知否》中，盛明蘭說過這樣一句話，“看人，要看那品行的最低處。”

深以為然。

看一個人的人品如何，不僅要看他在順境時的言談舉止，更要看他在逆境中的言行表現，正如一個木桶最終能裝多少水，是由最短的那根木棒決定的，一個人品行的最低處，才是這個人真正的高度。

作為一個律師，阿迪克斯在梅科姆小鎮上的生活是體面且受尊重的，他大可以拒接這個案子，可他的良知告訴他，湯姆是一個弱者，他必須去幫助湯姆，即便這樣會讓他失去現在擁有的平靜與閒適，甚至當偏見吞噬了人們的理性時，他還會受到生命威脅。

對待弱者的態度，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行，而為了保護弱者甘願做出犧牲，則可以被稱為“英雄”。《菜根譚》裡寫道，“濟飢餓之人，勝結納賢豪”，花費巨資去結交聖賢豪傑，不如拿出半瓢之粟去救濟飢餓之人，建造千間房屋招徠貴客，不如修幾間茅屋庇護孤苦的寒士。

這世上，從來都是願意錦上添花的人車載斗量，而願意雪中送炭的人寥若星辰。而結交一個願意雪中送炭的朋友，勝過一百個願意錦上添花的甲乙丙丁。

小說中還有一個令我肅然起敬的人物，是尖酸刻薄、極其醜陋的孤獨老太太杜博斯。她每天以激怒斯庫特和傑姆兩兄妹為樂，辱罵他們的父親阿迪克斯。在又一次謾罵中，傑姆忍無可忍，衝進杜博斯太太家破壞了她的花園，阿迪克斯為了表示歉意，與老太太達成協議，讓傑姆每天去老太太的病榻前為她讀書。

當孩子們向阿迪克斯表達自己對杜博斯太太的厭惡與恐懼時，阿迪克斯卻引導孩子去發現杜博斯太太醜陋外表下的珍貴品質。原來，杜博斯太太七十多歲了，病入膏肓的她，一直靠嗎啡來緩解疼痛，時間久了，就對嗎啡產生了依賴。老太太自知將不久於世，想要乾乾淨淨的離開這個世界，不虧欠任何人，也不依賴任何人。於是，她讓傑姆來為她讀書，分散注意力，一次次延長自己脫離嗎啡的忍耐時限，直至離世。

在她身上，我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勇敢，勇敢就是，在你還沒開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註定會輸，但依然義無反顧的去做，並且不管發生什麼都堅持到底。

一個人病到杜博斯老太太那種程度，隨便用什麼來緩解病痛都是無可厚非的，阿迪克斯說，“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這個片段深深打動了我，讓我思考起生而為人，卻形形色色與眾不同的人。為何人類可以不同於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或許是因為我們有思想，即便知道有些事情註定失敗，但只要無愧於心，就值得去做，也值得世人的一份敬重與懷念。

小時候讀《老人與海》，簡直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一個人要和一條魚無休無止的戰鬥，長大後才明白，這是一個人心中獨特的知更鳥，正是對知更鳥的守護，支撐起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就如海明威所言，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儘可以的消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

杜博斯老太太，便是一個不可打敗的人，她是一個真正的淑女，因為她品行的最低處，也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03 細節處的人性之光，映照出了真正的紳士與淑女

小說中有多次提到“紳士”與“淑女”兩個詞，在那個時代，能被人稱為“紳士”或者是“淑女”，是對一個人真正的讚揚與認可。從小說裡，我看到了許多古老又珍貴的品質：

1.習慣於換位思考

阿迪克斯很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永遠也不可能真正瞭解一個人，除非你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他確實是這樣做的，從他對待杜博斯太太的態度、對待孩子提要求時的處理方式以及對自己為人處世的基本要求上，都可見一斑。

他的“換位思考”還影響了9歲的小女兒斯庫特。當家裡舉行聚會邀請鎮上婦女們來家裡時，斯庫特為了不弄髒禮服裙，不給女傭卡波妮添麻煩，一直提醒自己小心不要把東西灑到衣服上。

紳士風度或是淑女風範，不是有能力對女傭頤指氣使，而是願意去尊重和體貼每一個平凡人的辛苦。

2.從不炫耀，從不恃才傲物

阿迪克斯是個很好的律師，但是他從未對孩子們吹噓過自己的成就。阿迪克斯年輕時是赫赫有名的神槍手，彈無虛發，但是他從未對孩子們提過這件事。不四處炫耀，不恃才傲物，源於他深厚的精神修養。要根植這種修養，卻並不容易，這是在與另一個自己做鬥爭，你要克服的是你的虛榮心，你的炫耀欲，以及你那些時刻想要衝出來出風頭的小聰明。

但正因如此，不炫耀和不恃才傲物的人，才更具翩翩風度。

在阿迪克斯的薰陶之下，他家的黑人女傭卡波妮都見地非凡。在斯庫特問她為什麼不在黑人朋友中說標準的英語時，卡波妮回答：“一個人沒必要把自己懂的東西都展示出來，這不是淑女的做派。”

那究竟什麼是淑女的做派？用亦舒的話來回答就是：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麼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3.無論何時都要保持禮貌

對於孩子禮貌方面的教養，阿迪克斯從未在任何一個細節上放鬆。斯庫特想去傭人卡波妮家玩，遭到了姑姑的反對。姑姑是個古板守成的人，來家裡暫住的這段時間，讓兄妹倆的自由受到了許多限制。斯庫特忍不住了，在她喊出一句氣急敗壞的“我沒問你”後，阿迪克斯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衝到我面前，要求她為剛才的表現向姑姑道歉。

正是這些細節上的重視，阿迪克斯家養出了兩個舉止有禮的孩子。禮貌是社會上極其重要的一張通行證，我們永遠會喜歡一個有禮貌的孩子，遠勝那些粗俗莽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