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以驃騎之全軍人馬,在部分虎賁軍的協助之下,悄悄向北潛行至沙洲地界,在當地世家大族的支持下,用偷襲之法,力爭一舉攻克沙洲,從而為奪取河西建立一個堅實的進攻基地;
東戰區,以回鶻兩萬人馬,採用七年前靈州之戰時,吐蕃人自涼州偷襲靈州的方法:先沿著賀蘭山西麓行至南麓,再穿越沙漠,經細腰沙、神點沙,到三公沙,再行四百餘里,自黑堡沙而登沙嶺,渡過白亭河,最終到達涼州,並事先買通沙陀人,讓其原先駐紮在涼州西北方向的近萬人馬,儘量遠離涼州,以便回鶻大軍一舉攻佔靈州。
這一規模雖然不大,但卻堪稱膽大妄為的作戰方案,經過了長達一年的實地勘察與沙盤推演,甚至於踏白營為此折損了數十名深入敵境的高手,這也讓虎賁軍副使——闕啜烏,為此而咬牙切齒、心痛不已……
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戰,極為誘人!
就連回鶻庭州主帥、名震天山以北的嗢錄賀,也最終被“阿羅氏”的特使所說服,同意親自出面勸說懷信可汗支持此次作戰,甚至於表示出願親自領軍偷襲涼州的意願。
本來嘛,若能率軍襲佔涼州,則必將能成為回鶻人的傳奇英雄,其所成就的英名更將威震天下,作為一代人傑的嗢錄賀,又如何能拒絕此等誘惑呢?!
於是,在懷信可汗與郭昕郡王的支持下,此戰的序幕終於緩緩拉開。
原本,對於這位名義上隸屬於自己的“阿羅氏”,郭昕是反對其如此大規模擴軍的:
一來,這違背朝廷之兵制,安西大都護府直轄之軍僅有兩萬餘人馬的編制,雖然各地屬軍的數量可達數萬之多,但亦不能超出朝廷的所定法度;
二來,安西之擴軍,必須要徵得朝廷的首肯,特別是皇帝陛下的授權,可這位“阿羅氏”雖也向自己稟奏過此事,卻在未得到函覆之前,竟然自己便宜從事,當真是膽大妄為;
三來,大唐各地之藩鎮,早已脫離了朝廷的掌控,這也成為大唐的夢魘,如今自己治下的安西卻也將出現一個“藩鎮”,這有違皇帝與朝廷對自己的信任啊!
然而,安西大都護府已被切底拋棄,這已然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現如今皇帝與朝廷在安西的權威早已所剩無幾,說句實話還不如“阿羅氏”更得人心,若是自己選擇在此時與“阿羅氏”決裂,則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造成安西動盪,甚至將擺脫名義上歸屬大唐的現狀,這豈不將自己變為大唐歷史的罪人?!
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更無法面對伯父——郭子儀!
因此,郭昕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措辭嚴厲地去函責備冠軍大將軍李爾,但也並未直接制止其擴軍之舉。
而這位“阿羅氏”卻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竟然在上表自責的同時,措辭懇切地表明希望能率軍直取沙洲,替朝廷、替安西打開這條已被吐蕃侵佔了三十餘年的通道。
在被“阿羅氏”之赤誠感動的同時,郭昕也明確表示,無論是沙洲,還是肅州,亦或是涼州,只要被其攻佔之後,必須要接受朝廷派員接收,而在朝廷正式接收之前,則由安西大都護府代管,“阿羅氏”無權任命哪怕是臨時性的接收大員!
對此,“阿羅氏”雖然表示同意,卻婉轉地表示了事急從權,還望武威郡王——郭昕理解,這也讓後者更加擔憂起來,甚至於加強了對龜茲與焉耆的管控,更對疏勒與于闐兩地強化了戒備,以致於郭昕的眾多手下,都不免擔心會因此而激化與“阿羅氏”的矛盾,最終會導致雙方兵戎相見。
為此,銳鋒營都尉劉復茂便曾指派親信,執自己的親筆信專程趕到疏勒,拜見“阿羅氏”並轉呈書信,既表明了自己對郭昕的不滿,也懇請“阿羅氏”能夠顧全大局,切勿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當然,在得到後者的回信之後,劉復茂也終於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卻也因此而對郭昕的做法更加嗤之以鼻,而與其有同感的軍政官員也日漸增多起來。
對於這些節外生枝的諸多狀況,李尋陽一方面給予一定的重視,一方面也不再多費心機,而是將重心撲到了作戰指揮之上。
與此同時,作為“阿羅氏”手中,兩支機動大軍中的一支,驃騎軍的主力早已移師至石城鎮,並不斷地展開適應性訓練,以期在即將到來的沙洲之戰中,取得應有的戰績!
實際上,驃騎軍上下全都憋著一股勁兒,上至軍使林昆,下至普通一兵,全都在眾志成城地訓練著、準備著。
這幾年,疏勒軍與于闐軍的戰功卓著,的確令驃騎軍眼紅,甚至於每當兩軍人馬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地走過時,均會讓驃騎軍官兵狠得牙根癢癢,真有一種上去教訓一下對方的衝動,但這也是無話可說、無可奈何之事!
疏勒軍與于闐軍的戰功,可不是吹出來的,那是真刀真槍與敵人搏殺出來的,大家都是上過戰場的血性漢子,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因此,當驃騎軍使——林昆,在石城鎮正式宣佈沙洲之戰的帥令之時,全軍上下一片歡騰,很多將士竟然喜極而泣!
這些無畏於刀山火海的鐵血戰士,渴望著建立屬於自己的功勳,鄙視老死床頭的庸庸碌碌,饒是最終戰死在沙場,也滿足於隆重地入葬將士陵園,從而能夠受到子孫後代的祭拜與瞻仰,那才是自己應得的榮耀!
當“阿羅氏”在親衛營的護衛下,晝伏夜出地來到石城鎮之時,前期到達的虎賁軍之虎鋒營、虎銳營與兩個戰車團,不但與驃騎軍的戰車團實現了混編,而且還早已在該鎮以南的秘密基地(這也是四年前曹毅率于闐軍收復石城鎮遇到強沙暴後,在曹毅的建議下、“阿羅氏”批准設立的幾個給養基地之一),建立起一個全新的狼穴,以便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各項準備。
隨著曹毅指揮的兩營人馬突然發起了南部戰役,南山的吐蕃防線被迅速突破,數千人馬裝扮成萬騎精銳,浩浩蕩蕩地殺向吐蕃腹地。
而林昆率領的驃騎軍,則沿著且末河、穿過蒲昌海(即:21世紀的新疆羅布泊),繞道西州南部,穿插到了沙洲與伊州之間。
在李凌峰事先聯絡的沙洲世家大族的接應之下,休整了兩日之後,驃騎軍又以營為單位,在沙洲北、東兩個方向之上行動起來。
於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馬匪,便在沙洲之北、之東等地瘋狂地肆虐起來,以致於就連沙洲與伊州、瓜洲的聯繫都因此而中斷了。
而沙洲城內,回鶻人馬正在南下的傳言甚囂塵上,以至日甚於日的各類消息,攪得城中各界不得安寧、鬧鬧哄哄的……
雖然,沙洲城中的吐蕃駐軍本就不多,只有不到萬人,反而在百餘里之外的陽關卻駐紮有近兩萬人馬,但在沙洲幾個世家大族的強烈要求之下,吐蕃沙洲主將不得不分別從城中與陽關,各徵調五千人馬,分別向北、向東搜剿馬匪。
向北搜剿的吐蕃人馬,很快便發現了馬匪的蹤跡,在一陣輕微的廝殺之後,這近千人的馬匪,竟然向北一路狂奔而去,五千吐蕃精銳也自然是不肯輕易放棄,於是便在其後緊追不捨地漸行漸遠。
向東搜剿的吐蕃人馬,卻一直沒有發現馬匪的身影,只得跟蹤著馬匪留下的痕跡,一路尋覓而去,卻不成想竟在甘泉水(即:21世紀的甘肅境內的黨河)、冥水(即:21世紀的甘肅境內的疏勒河之昌馬至布隆吉河段、亦即昌馬河)之間的大雪山北麓,慘遭近萬人馬的伏擊,而直到最後的生死關頭,這五千吐蕃精銳才明白,原來是“阿羅氏”麾下的驃騎軍設下的陷阱,讓其自投羅網。
不過,這些吐蕃精騎也並非孬種,即便是最終全軍覆沒,也沒有一個投降,竟至全部戰歿,也令林昆唏噓不已。
只是,林昆已經沒有時間去感慨了,他必須按照之前的既定方略,立即實施後續計劃:
留下一營人馬打掃戰場,儘可能地隱匿痕跡,以免被瓜洲方向的吐蕃偵騎所查知,從而給後續的戰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則親率剩下的三營精銳連夜趕路,並於子時夜深之際,來到了近兩百里之外的沙洲城東門外,靜靜地等候著城中的信號。
丑時剛過,沙洲城東門悄然打開,三把火炬同時揮舞起來。
早已按耐不住的驃騎軍兩營精銳,在林昆的率領之下,全部棄馬步戰,以期儘可能地降低聲響,悄悄衝入城中,在索氏家主組織的數百精幹勇士的帶領下,分為五隊人馬:
其中四隊,各一團人馬,外加一百城中勇士,分別搶佔四座城門,並消滅城門旁駐守的各數百名吐蕃駐軍;
剩餘一隊,共六團人馬,外加兩百城中勇士,全力攻佔城守府及其附近的吐蕃兵營。
在此前城外的作戰會議上,林昆講的話並不多,而最後其咬著壓根吐出的一句話:不可放走一個吐蕃人!則讓手下眾將,深切感受到這位林軍使心中的煞氣。
於是,一場屠殺必不可免,好在索氏事先與各世家大族打好了招呼,也得到了城中百姓的理解與支持,因此,尚未有漢人慘遭殺戮之事,但不少長相與吐蕃人差別不大的羌人,卻未能逃過毒手,變為了唐軍刀下的冤魂,以致於戰後林昆被“阿羅氏”一頓臭罵,差一點兒就被推出斬首,好在裴昱居中協調,眾將佐苦苦哀求,方才免除死罪、處以杖責……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沙洲城拿下之後,林昆立即安排好城中防守事宜,留下自己的副使,帶領兩營人馬駐守沙洲,自己則親率兩營精銳,換成吐蕃人的打扮,於卯時過後大搖大擺地向著陽關而來。
而此時的陽關,吐蕃人正在出關列陣,因為不知死活的數千安西唐軍,竟然於昨晚悄然來到關外安營紮寨,更有甚者的是,唐軍在辰時開飯過後,居然膽敢慢慢騰騰地出營列陣,似乎還要攻打陽關。
駐守陽關的吐蕃將領,哪裡受得了這種悶氣,急忙點齊一萬人馬,也隨即出關列陣,欲要在野外全殲當面的數千唐軍。
正當五千吐蕃騎兵發起了進攻,欲突破忽而變陣為車陣的唐軍大陣之時,身後的陽關卻是喊殺聲一片,緊接著便從陽關內衝出數千人馬,可這些身著吐蕃服飾的人馬卻打出了大唐的旗幟,之後便是瘋狂地衝殺著列隊而立的吐蕃本陣。
由於事發突然,加之吐蕃人壓根就並未防備後方,甚至於還在傻乎乎望著城關的本陣人馬,於是很快便被殺得人仰馬翻;而衝鋒陷陣的吐蕃騎兵,此時卻已陷入腥風血雨之中,在近戰連弩、多發弩槍、霹靂散彈、火油彈珠等吐蕃人並不常見的武器連環攻擊之下,吐蕃騎兵甚至還未接近唐軍大陣,便已損失殆盡。
就這樣,陽關城內外的萬餘吐蕃駐軍,最終被虎賁軍與驃騎軍各一部,聯手絞殺於關城內外,只要少量吐蕃騎兵向北逃往伊州方向。
至此,除被驃騎軍一營人馬牽著鼻子在山巒戈壁中,兜圈子、繞彎子的五千吐蕃精銳之外,沙洲的二萬五千餘吐蕃駐軍被全殲。
直到此時,林昆才終於明白了“阿羅氏”早在幾年之前的佈局,是多麼的有遠見,而其價值更是難以衡量,這才是以少勝多、殺敵於無形的典範!
原本,大唐在沙洲通過縣、鄉、裡,來推行嚴密的編戶制度,並據此實施均田制,再配以大規模的水利建設,輔之以屯墾之法,加之商貿流通、文化交流,竟至沙洲成為繁榮富庶之地,單是上元節的燈火,便有長安第一、沙洲第二、揚州第三的美譽!
然,自大唐建中五年(即:公元784年),沙洲被圍十餘載而不得不投降之後,吐蕃便強迫漢人說吐蕃語、左衽而服、辮髮紋身;甚至還收繳了民間的鐵器,以防百姓造反;在取消了大唐錢幣之後,竟至各方民眾不得不退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狀態;更將各族百姓當作奴隸一樣的看待,隨意地欺壓、凌辱。
凡此種種,致使沙洲各族與與吐蕃人之間的矛盾難以消除,以致於當地民眾的反抗情緒十分強烈。就在幾年前,還發生了沙洲玉關驛戶汜國忠等人,率領民眾起義,而且還曾殺入沙洲城內,殺死吐蕃官將多人,雖然最終被吐蕃重兵剿滅,但卻極大地震撼了吐蕃在當地的統治,也贏得了民眾之心。
在這其中,也不乏世家大族的身影,而沙洲大姓的索氏,便是其中最具號召力的一個!
大唐大曆年間(即:公元766-779年),索家之主——索奉珍曾率軍抵抗過吐蕃人的入侵,後不幸受傷、病故;而其子索定國,經此大變之後,便過著一種隱居的生活,進而成為一位頓悟大乘之教的賢者;索定國的長子——索清寧,雖曾任吐蕃的沙洲城防使,卻敢於挺身而出、關愛百姓,深為吐蕃上層與各族百姓所尊重;次子——索義辯,曾為沙洲釋門的大家,在當地僧界地位顯赫;三子——索清政,則是禮樂名家,雖面對吐蕃威逼,卻不失儒子氣節,成為沙洲各界的民意領袖和百姓楷模。
總而言之,索氏在沙洲的勢力十分強大,不但頗具影響力與號召力,而且還與西域各地、河西各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在李凌峰的穿針引線之下,“阿羅氏”親自委派闕啜烏,前來沙洲與索氏家主多次長談,這才有現在的索氏開城迎接“阿羅氏”大軍的場景。
隨後,經過半個月的深入敵境大肆破壞、耀武揚威之後,在吐蕃大軍聚集之前,曹毅所率的于闐軍兩營人馬,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線之後,竟然虎頭蛇尾般地縮回到南山以北,讓隨後而來的吐蕃大軍氣得在南山關口之外大罵不止,卻也無可奈何。
而嗢錄賀統帥的兩萬回鶻精騎,則歷經千辛萬苦,突然出現在涼州城外,以突襲之法在一日之內便拿下了此城,嗢錄賀也因為此戰而名聲大噪於天下!
貞元十四年(即:公元798年)秋,沙洲、涼州接連被收復,隴右、河西的形勢一片大好,若是此時大唐能夠自東向西直取蘭州,則東、西、北之三軍,會師於鄯州可謂指日可待。
然而,如同吐蕃人詭異的平靜反應一樣,大唐竟然也悄無聲息,似乎隴右、河西之戰與長安毫無關係,皇帝陛下與大唐朝廷,卻也都跟沒事人一樣,好像那裡早已不再是大唐的國土,而那裡發生的一切也再與大唐無干。
當然,李尋陽並不認為吐蕃人會心甘情願地落寞下去,此刻顯得格外平靜的他們,只是在積蓄力量罷了,而下一次的捲土重來,必將是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可還沒看到吐蕃大軍的身影,卻先等來了安西大都護府最高長官——郭昕,以及他帶來的自己嫡系的一萬人馬,甚至於沒有給李尋陽分辨的機會,便強行接收了沙洲的控制權,雖經李尋陽的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保留了陽關的駐軍權,但還是無奈地被逼回了石城鎮。
畢竟,郭昕手裡掌控著大義,而他所高舉的大唐旗幟,也令李尋陽不得不暫時退避三舍,以期再尋時機、兵出隴右。
也正如李尋陽所預料的,經過一年的力量積蓄,吐蕃人竟然同時在四條戰線之上,對大唐、南詔、回鶻、安西發起了輪番的進攻。
一時之間,吐蕃勒馬,烽煙再起,生靈塗炭,流血萬里。
只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戰事一起便是十年有餘!
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吐蕃五萬人眾分別進擊南詔與劍南,異牟尋與韋皋各自徵調兵馬實施抵禦,吐蕃一無所獲之後,只好回軍返境;
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大唐靈州兵馬在烏蘭橋打敗了進犯的吐蕃人馬;
也是在這一年,位於劍南方向的屢戰屢敗的吐蕃大軍,其貢、臘等九地節度使嬰嬰、大籠官馬定德等,率領本部人馬前來歸降,特別是這位足智多謀的馬定德,本就是韋皋的心腹之患,如今因屢次用兵失利、擔心獲罪的他,竟率眾逃亡而來,又如何不令韋皋欣喜不已呢?!
然而,殘酷的戰爭,尚在不斷地持續之中,而且難以看到結束的那一天,最終的勝負殊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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