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吐蕃勒马 烽烟再起(三)

北部,以骠骑之全军人马,在部分虎贲军的协助之下,悄悄向北潜行至沙洲地界,在当地世家大族的支持下,用偷袭之法,力争一举攻克沙洲,从而为夺取河西建立一个坚实的进攻基地;

东战区,以回鹘两万人马,采用七年前灵州之战时,吐蕃人自凉州偷袭灵州的方法:先沿着贺兰山西麓行至南麓,再穿越沙漠,经细腰沙、神点沙,到三公沙,再行四百余里,自黑堡沙而登沙岭,渡过白亭河,最终到达凉州,并事先买通沙陀人,让其原先驻扎在凉州西北方向的近万人马,尽量远离凉州,以便回鹘大军一举攻占灵州。

这一规模虽然不大,但却堪称胆大妄为的作战方案,经过了长达一年的实地勘察与沙盘推演,甚至于踏白营为此折损了数十名深入敌境的高手,这也让虎贲军副使——阙啜乌,为此而咬牙切齿、心痛不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战,极为诱人!

就连回鹘庭州主帅、名震天山以北的嗢录贺,也最终被“阿罗氏”的特使所说服,同意亲自出面劝说怀信可汗支持此次作战,甚至于表示出愿亲自领军偷袭凉州的意愿。

本来嘛,若能率军袭占凉州,则必将能成为回鹘人的传奇英雄,其所成就的英名更将威震天下,作为一代人杰的嗢录贺,又如何能拒绝此等诱惑呢?!

第三十二章 吐蕃勒马 烽烟再起(三)

图32-7吐蕃重装步兵


于是,在怀信可汗与郭昕郡王的支持下,此战的序幕终于缓缓拉开。

原本,对于这位名义上隶属于自己的“阿罗氏”,郭昕是反对其如此大规模扩军的:

一来,这违背朝廷之兵制,安西大都护府直辖之军仅有两万余人马的编制,虽然各地属军的数量可达数万之多,但亦不能超出朝廷的所定法度;

二来,安西之扩军,必须要征得朝廷的首肯,特别是皇帝陛下的授权,可这位“阿罗氏”虽也向自己禀奏过此事,却在未得到函复之前,竟然自己便宜从事,当真是胆大妄为;

三来,大唐各地之藩镇,早已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这也成为大唐的梦魇,如今自己治下的安西却也将出现一个“藩镇”,这有违皇帝与朝廷对自己的信任啊!

然而,安西大都护府已被切底抛弃,这已然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现如今皇帝与朝廷在安西的权威早已所剩无几,说句实话还不如“阿罗氏”更得人心,若是自己选择在此时与“阿罗氏”决裂,则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造成安西动荡,甚至将摆脱名义上归属大唐的现状,这岂不将自己变为大唐历史的罪人?!

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更无法面对伯父——郭子仪!

因此,郭昕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措辞严厉地去函责备冠军大将军李尔,但也并未直接制止其扩军之举。

而这位“阿罗氏”却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在上表自责的同时,措辞恳切地表明希望能率军直取沙洲,替朝廷、替安西打开这条已被吐蕃侵占了三十余年的通道。

在被“阿罗氏”之赤诚感动的同时,郭昕也明确表示,无论是沙洲,还是肃州,亦或是凉州,只要被其攻占之后,必须要接受朝廷派员接收,而在朝廷正式接收之前,则由安西大都护府代管,“阿罗氏”无权任命哪怕是临时性的接收大员!

对此,“阿罗氏”虽然表示同意,却婉转地表示了事急从权,还望武威郡王——郭昕理解,这也让后者更加担忧起来,甚至于加强了对龟兹与焉耆的管控,更对疏勒与于阗两地强化了戒备,以致于郭昕的众多手下,都不免担心会因此而激化与“阿罗氏”的矛盾,最终会导致双方兵戎相见。

为此,锐锋营都尉刘复茂便曾指派亲信,执自己的亲笔信专程赶到疏勒,拜见“阿罗氏”并转呈书信,既表明了自己对郭昕的不满,也恳请“阿罗氏”能够顾全大局,切勿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当然,在得到后者的回信之后,刘复茂也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却也因此而对郭昕的做法更加嗤之以鼻,而与其有同感的军政官员也日渐增多起来。

对于这些节外生枝的诸多状况,李寻阳一方面给予一定的重视,一方面也不再多费心机,而是将重心扑到了作战指挥之上。

第三十二章 吐蕃勒马 烽烟再起(三)

图32-8吐蕃冷兵器


与此同时,作为“阿罗氏”手中,两支机动大军中的一支,骠骑军的主力早已移师至石城镇,并不断地展开适应性训练,以期在即将到来的沙洲之战中,取得应有的战绩!

实际上,骠骑军上下全都憋着一股劲儿,上至军使林昆,下至普通一兵,全都在众志成城地训练着、准备着。

这几年,疏勒军与于阗军的战功卓著,的确令骠骑军眼红,甚至于每当两军人马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地走过时,均会让骠骑军官兵狠得牙根痒痒,真有一种上去教训一下对方的冲动,但这也是无话可说、无可奈何之事!

疏勒军与于阗军的战功,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真刀真枪与敌人搏杀出来的,大家都是上过战场的血性汉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因此,当骠骑军使——林昆,在石城镇正式宣布沙洲之战的帅令之时,全军上下一片欢腾,很多将士竟然喜极而泣!

这些无畏于刀山火海的铁血战士,渴望着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鄙视老死床头的庸庸碌碌,饶是最终战死在沙场,也满足于隆重地入葬将士陵园,从而能够受到子孙后代的祭拜与瞻仰,那才是自己应得的荣耀!

当“阿罗氏”在亲卫营的护卫下,昼伏夜出地来到石城镇之时,前期到达的虎贲军之虎锋营、虎锐营与两个战车团,不但与骠骑军的战车团实现了混编,而且还早已在该镇以南的秘密基地(这也是四年前曹毅率于阗军收复石城镇遇到强沙暴后,在曹毅的建议下、“阿罗氏”批准设立的几个给养基地之一),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狼穴,以便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各项准备。

随着曹毅指挥的两营人马突然发起了南部战役,南山的吐蕃防线被迅速突破,数千人马装扮成万骑精锐,浩浩荡荡地杀向吐蕃腹地。

而林昆率领的骠骑军,则沿着且末河、穿过蒲昌海(即:21世纪的新疆罗布泊),绕道西州南部,穿插到了沙洲与伊州之间。

在李凌峰事先联络的沙洲世家大族的接应之下,休整了两日之后,骠骑军又以营为单位,在沙洲北、东两个方向之上行动起来。

于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匪,便在沙洲之北、之东等地疯狂地肆虐起来,以致于就连沙洲与伊州、瓜洲的联系都因此而中断了。

而沙洲城内,回鹘人马正在南下的传言甚嚣尘上,以至日甚于日的各类消息,搅得城中各界不得安宁、闹闹哄哄的……

虽然,沙洲城中的吐蕃驻军本就不多,只有不到万人,反而在百余里之外的阳关却驻扎有近两万人马,但在沙洲几个世家大族的强烈要求之下,吐蕃沙洲主将不得不分别从城中与阳关,各征调五千人马,分别向北、向东搜剿马匪。

向北搜剿的吐蕃人马,很快便发现了马匪的踪迹,在一阵轻微的厮杀之后,这近千人的马匪,竟然向北一路狂奔而去,五千吐蕃精锐也自然是不肯轻易放弃,于是便在其后紧追不舍地渐行渐远。

向东搜剿的吐蕃人马,却一直没有发现马匪的身影,只得跟踪着马匪留下的痕迹,一路寻觅而去,却不成想竟在甘泉水(即:21世纪的甘肃境内的党河)、冥水(即:21世纪的甘肃境内的疏勒河之昌马至布隆吉河段、亦即昌马河)之间的大雪山北麓,惨遭近万人马的伏击,而直到最后的生死关头,这五千吐蕃精锐才明白,原来是“阿罗氏”麾下的骠骑军设下的陷阱,让其自投罗网。

不过,这些吐蕃精骑也并非孬种,即便是最终全军覆没,也没有一个投降,竟至全部战殁,也令林昆唏嘘不已。

只是,林昆已经没有时间去感慨了,他必须按照之前的既定方略,立即实施后续计划:

留下一营人马打扫战场,尽可能地隐匿痕迹,以免被瓜洲方向的吐蕃侦骑所查知,从而给后续的战事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则亲率剩下的三营精锐连夜赶路,并于子时夜深之际,来到了近两百里之外的沙洲城东门外,静静地等候着城中的信号。

丑时刚过,沙洲城东门悄然打开,三把火炬同时挥舞起来。

早已按耐不住的骠骑军两营精锐,在林昆的率领之下,全部弃马步战,以期尽可能地降低声响,悄悄冲入城中,在索氏家主组织的数百精干勇士的带领下,分为五队人马:

其中四队,各一团人马,外加一百城中勇士,分别抢占四座城门,并消灭城门旁驻守的各数百名吐蕃驻军;

剩余一队,共六团人马,外加两百城中勇士,全力攻占城守府及其附近的吐蕃兵营。

在此前城外的作战会议上,林昆讲的话并不多,而最后其咬着压根吐出的一句话:不可放走一个吐蕃人!则让手下众将,深切感受到这位林军使心中的煞气。

于是,一场屠杀必不可免,好在索氏事先与各世家大族打好了招呼,也得到了城中百姓的理解与支持,因此,尚未有汉人惨遭杀戮之事,但不少长相与吐蕃人差别不大的羌人,却未能逃过毒手,变为了唐军刀下的冤魂,以致于战后林昆被“阿罗氏”一顿臭骂,差一点儿就被推出斩首,好在裴昱居中协调,众将佐苦苦哀求,方才免除死罪、处以杖责……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沙洲城拿下之后,林昆立即安排好城中防守事宜,留下自己的副使,带领两营人马驻守沙洲,自己则亲率两营精锐,换成吐蕃人的打扮,于卯时过后大摇大摆地向着阳关而来。

而此时的阳关,吐蕃人正在出关列阵,因为不知死活的数千安西唐军,竟然于昨晚悄然来到关外安营扎寨,更有甚者的是,唐军在辰时开饭过后,居然胆敢慢慢腾腾地出营列阵,似乎还要攻打阳关。

驻守阳关的吐蕃将领,哪里受得了这种闷气,急忙点齐一万人马,也随即出关列阵,欲要在野外全歼当面的数千唐军。

正当五千吐蕃骑兵发起了进攻,欲突破忽而变阵为车阵的唐军大阵之时,身后的阳关却是喊杀声一片,紧接着便从阳关内冲出数千人马,可这些身着吐蕃服饰的人马却打出了大唐的旗帜,之后便是疯狂地冲杀着列队而立的吐蕃本阵。

由于事发突然,加之吐蕃人压根就并未防备后方,甚至于还在傻乎乎望着城关的本阵人马,于是很快便被杀得人仰马翻;而冲锋陷阵的吐蕃骑兵,此时却已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在近战连弩、多发弩枪、霹雳散弹、火油弹珠等吐蕃人并不常见的武器连环攻击之下,吐蕃骑兵甚至还未接近唐军大阵,便已损失殆尽。

就这样,阳关城内外的万余吐蕃驻军,最终被虎贲军与骠骑军各一部,联手绞杀于关城内外,只要少量吐蕃骑兵向北逃往伊州方向。

至此,除被骠骑军一营人马牵着鼻子在山峦戈壁中,兜圈子、绕弯子的五千吐蕃精锐之外,沙洲的二万五千余吐蕃驻军被全歼。

直到此时,林昆才终于明白了“阿罗氏”早在几年之前的布局,是多么的有远见,而其价值更是难以衡量,这才是以少胜多、杀敌于无形的典范!

原本,大唐在沙洲通过县、乡、里,来推行严密的编户制度,并据此实施均田制,再配以大规模的水利建设,辅之以屯垦之法,加之商贸流通、文化交流,竟至沙洲成为繁荣富庶之地,单是上元节的灯火,便有长安第一、沙洲第二、扬州第三的美誉!

然,自大唐建中五年(即:公元784年),沙洲被围十余载而不得不投降之后,吐蕃便强迫汉人说吐蕃语、左衽而服、辫发纹身;甚至还收缴了民间的铁器,以防百姓造反;在取消了大唐钱币之后,竟至各方民众不得不退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更将各族百姓当作奴隶一样的看待,随意地欺压、凌辱。

凡此种种,致使沙洲各族与与吐蕃人之间的矛盾难以消除,以致于当地民众的反抗情绪十分强烈。就在几年前,还发生了沙洲玉关驿户汜国忠等人,率领民众起义,而且还曾杀入沙洲城内,杀死吐蕃官将多人,虽然最终被吐蕃重兵剿灭,但却极大地震撼了吐蕃在当地的统治,也赢得了民众之心。

在这其中,也不乏世家大族的身影,而沙洲大姓的索氏,便是其中最具号召力的一个!

大唐大历年间(即:公元766-779年),索家之主——索奉珍曾率军抵抗过吐蕃人的入侵,后不幸受伤、病故;而其子索定国,经此大变之后,便过着一种隐居的生活,进而成为一位顿悟大乘之教的贤者;索定国的长子——索清宁,虽曾任吐蕃的沙洲城防使,却敢于挺身而出、关爱百姓,深为吐蕃上层与各族百姓所尊重;次子——索义辩,曾为沙洲释门的大家,在当地僧界地位显赫;三子——索清政,则是礼乐名家,虽面对吐蕃威逼,却不失儒子气节,成为沙洲各界的民意领袖和百姓楷模。

总而言之,索氏在沙洲的势力十分强大,不但颇具影响力与号召力,而且还与西域各地、河西各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李凌峰的穿针引线之下,“阿罗氏”亲自委派阙啜乌,前来沙洲与索氏家主多次长谈,这才有现在的索氏开城迎接“阿罗氏”大军的场景。

随后,经过半个月的深入敌境大肆破坏、耀武扬威之后,在吐蕃大军聚集之前,曹毅所率的于阗军两营人马,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之后,竟然虎头蛇尾般地缩回到南山以北,让随后而来的吐蕃大军气得在南山关口之外大骂不止,却也无可奈何。

而嗢录贺统帅的两万回鹘精骑,则历经千辛万苦,突然出现在凉州城外,以突袭之法在一日之内便拿下了此城,嗢录贺也因为此战而名声大噪于天下!

贞元十四年(即:公元798年)秋,沙洲、凉州接连被收复,陇右、河西的形势一片大好,若是此时大唐能够自东向西直取兰州,则东、西、北之三军,会师于鄯州可谓指日可待。

然而,如同吐蕃人诡异的平静反应一样,大唐竟然也悄无声息,似乎陇右、河西之战与长安毫无关系,皇帝陛下与大唐朝廷,却也都跟没事人一样,好像那里早已不再是大唐的国土,而那里发生的一切也再与大唐无干。

当然,李寻阳并不认为吐蕃人会心甘情愿地落寞下去,此刻显得格外平静的他们,只是在积蓄力量罢了,而下一次的卷土重来,必将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可还没看到吐蕃大军的身影,却先等来了安西大都护府最高长官——郭昕,以及他带来的自己嫡系的一万人马,甚至于没有给李寻阳分辨的机会,便强行接收了沙洲的控制权,虽经李寻阳的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保留了阳关的驻军权,但还是无奈地被逼回了石城镇。

毕竟,郭昕手里掌控着大义,而他所高举的大唐旗帜,也令李寻阳不得不暂时退避三舍,以期再寻时机、兵出陇右。

也正如李寻阳所预料的,经过一年的力量积蓄,吐蕃人竟然同时在四条战线之上,对大唐、南诏、回鹘、安西发起了轮番的进攻。

一时之间,吐蕃勒马,烽烟再起,生灵涂炭,流血万里。

只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战事一起便是十年有余!

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吐蕃五万人众分别进击南诏与剑南,异牟寻与韦皋各自征调兵马实施抵御,吐蕃一无所获之后,只好回军返境;

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大唐灵州兵马在乌兰桥打败了进犯的吐蕃人马;

也是在这一年,位于剑南方向的屡战屡败的吐蕃大军,其贡、腊等九地节度使婴婴、大笼官马定德等,率领本部人马前来归降,特别是这位足智多谋的马定德,本就是韦皋的心腹之患,如今因屡次用兵失利、担心获罪的他,竟率众逃亡而来,又如何不令韦皋欣喜不已呢?!

然而,残酷的战争,尚在不断地持续之中,而且难以看到结束的那一天,最终的胜负殊难预料……

第三十二章 吐蕃勒马 烽烟再起(三)

图32-9吐蕃重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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