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是檢驗每個人品德如何的最好試金石。請看故事:遠親

中午時分,一直陰沉的天空中終於零零星星地飄起了雪花。我和妻剛剛到家,身後便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門口站著一位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他身材不高,長得敦敦實實,一件半新不舊的軍用大衣幾乎拖到了腳面上,花白的頭髮和濃密的胡茬上掛滿了霜雪;可能是常年從事室外勞動的緣故,一張方臉上的皮膚顯得十分粗糙;眼睛雖然很大,但卻深深的陷了下去,並且佈滿血絲,顯得渾濁而又呆滯。他右手拎著一個編織袋,裡面裝了多半袋子東西,手指粗大,隱約能看到指甲縫兒裡還夾著些許黑黑的泥巴。

我並不認識他,於是問道:“你找誰?”

他用手撓撓頭,極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表叔,你不認得我了?”

我再一次仔細打量了他,仍然找不出記憶中對此人的任何印象,只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我是楊立明,小名墩子。”他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著,“你爺爺和我老爺爺是親表兄弟,論輩分我得喚你表叔。小時候,我跟爺爺還到你家走過親戚呢,那天,你還送給我兩個蟈蟈哩。”

我終於想起來了,連忙熱情地說道:“你就是墩子。一晃三十多年了,我哪裡敢認啊?來來來,快進屋。”

墩子長舒了一口氣,趕緊把腳在地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跨進門來。他把編織袋放到客廳一角,邊搓著雙手邊說道:“鄉下沒有啥值錢的東西,我給你和嬸子帶了點花生。嘿嘿,算是綠色食品吧。”

妻在一旁說道:“快坐吧。親戚裡道的,不要客氣。”

墩子連連稱是,伸出半拉屁股坐在了沙發的邊緣。

彼此寒暄了一陣,又談了一些家常,我問道:“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嗎?”

墩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人變得侷促不安起來,他哼哧了好半天才小聲地說道:“我想給你借點錢。”

妻子插話道:“借多少?是沒有回去的路費了吧?”

墩子看看我又看看妻,努力使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是的。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要結婚了,女方彩禮要的多,家裡又新蓋了房,實在是……”

我截住他的話:“啊,原來是這樣。你需要多少啊?”

“一萬吧。”聲音小的比蚊子的叫聲大不了多少,見我和妻沒有立刻應允,他緊接著說道,“今天是臘月初十,我保證在明年的臘月初十以前把錢還上。”

我望了一眼妻,只見妻面露慍色,一句話沒說,扭身進了臥室。很顯然,她是不同意。

墩子見狀,尷尬的咂了砸嘴,便低下了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讓他等我一下,就隨妻進了臥室。

我勸妻道:“誰家都有個難處,不就一萬塊錢嘛,幫助人家應應急有啥不好,人家又不是不還,再說這也是咱的一門遠房親戚啊。”

妻賭氣說道:“你家的事我不管,你看著辦。”

事情就這樣僵持住了,怎麼辦?我考慮再三,終於鼓足勇氣,打開家裡的保險櫃,取出一萬塊錢交到了墩子手裡。

墩子顯然被感動了,他雙手接過錢,眼含著淚花,千恩萬謝地去了。

我趕緊又去做妻的工作。妻說道:“我不是把錢看得那麼重的人。你說,你借給同學朋友的錢還少嗎?人家主動換了,還是朋友;不還的呢?見了面都躲著走,還不如一路人,更不能張口去要,只要你敢開口,立馬變仇人。你為這個生的氣還少嗎?我看你啊,就是記吃不記打。”

我解釋道:“墩子和他們不一樣,這是親戚。”

妻子把嘴一撇,不屑地說道:“俗話說,一輩親二輩表,三輩四輩就拉倒,這都出五服了,也叫親戚?你看吧,這一萬塊錢肯定又打了水漂兒嘍。”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寒來暑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期間,我不曾得到墩子的一點音訊,雖然他給我留了電話,但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一直沒有和他聯繫,時間一久,就慢慢把這件事淡忘了。直到有一天,陰暗的天空中又飄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我和妻才又猛然想起了墩子,想起了他借走的那一萬塊錢。可不,馬上就要一年了。

妻舊話重提,又拿出她那一套理論,聲情並茂地給我上了一課。我保持著沉默,但心裡卻一直在祈盼著墩子的出現。

臘月初十終於到了,碰巧還是個禮拜天。我和妻心照不宣,一整天都窩在家裡,哪裡也沒有去。墩子是否守約,就看今天了。

冬日天短,可對於我和妻來說,今天卻又是那樣的漫長。上午過去了,下午也過去了,太陽極不情願地滑到了西天邊。就在我和妻幾乎就要失望的時候,終於響起了敲門聲。

墩子準時出現在家門口。他比一年前精神多了,鬍子颳得乾乾淨淨,臉上也有了紅暈,那件軍大衣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嶄新的羽絨服,渾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他徑直走進門來,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表叔、表嬸”,然後從包裡拿出一萬塊錢,恭恭敬敬地放到了茶几上。

“今天我順便辦了點事,所以來晚了,讓表叔和表嬸等急了吧。對了,這是五百塊錢,你們也收下,算是這一年的利息吧。”

我趕忙把五百塊錢又塞了回去:“這是幹什麼?你這不是把你表叔和表嬸當外人了嗎?”

墩子遲疑了一下,想了想說道:“好吧,那我就收下了。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車,這就走了。表叔表嬸,大恩不言謝,今後有用得著墩子的地方儘管說話。”

轉眼春節到了,年夜飯上,我和堂哥在閒聊中無意提到了墩子。堂哥感慨道:“墩子這幾年可真不容易,爹孃生病住院,愛人遭遇車禍,去年又修房蓋屋娶兒媳,花了不少的錢。前年他曾借了我一萬塊錢,許諾一年後還上,看他當時那情況,我就沒指望著要,你猜怎麼著,這小子還真行,一年後還真換上了,一天都不多。我問他何必這麼較真,他說,表哥啊,雖說俺斗大的字認不了一升,可俺明瞭這樣一個理兒: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就是不能沒有信譽。瞧,這就是墩子!”

我問道:“如今他過得咋樣啊?”

堂哥喝了一口酒,又夾了一口菜,說道:“難關度過去了,可都多虧了政府啊。聽說去年鄉政府還幫他承包了一家超市,生意挺不錯哩。”

妻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堂哥道:“墩子前年還你錢的日子你還記得嗎?”

堂哥隨口答道:“我記得清楚,那天是臘月初十,天還下著小雪。”

我和妻都愣了,因為那天正是墩子從我們那兒借錢的日子!墩子的形象立刻在我眼前變得高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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